在中國的文化裡死亡是一個忌諱詞,而清明節,卻是一個難得的留給“死亡”的日子,這個節日,拷問著我們中國人最不願意面對的生與死。
同樣是生——
我奶奶一生坎坷,然而,從她的眼裡我看不到任何掙扎、壓抑、苦悶,反而覺得奶奶就是太陽,只要看到她便是晴空萬里;
而我的父親,一生從商,經濟並沒有比我們身邊的任何人差,但他的眼神裡總有一種讓我無法直視的哀傷、痛苦、疲倦。
這樣的眼神如同一個黑洞,可以瞬間吞噬掉我對生活的憧憬、嚮往、期望。
同樣是死——
我奶奶的死竟讓我傷心不起來,只覺得她像是得道昇仙了一樣。
是很不捨,但沒有喪親之痛。她彷彿早早地預知自己的死亡,因此她早早給27位至親準備了27個紅包,在她生命的最後一天把27個紅包一一遞到我們手裡。
她提前一天淨身換衣,躺在床上,雖然病痛折磨著她的身體,但她平靜的同我們聊人生講生活。
死去的時候,很安詳。
但我父親,死去的時候,我想應該是特別痛苦的。至少在最後一個手術之前,他從肉體到精神,都處於一個非常痛苦的狀態。
因為他不曾有機會為自己而活,或者說他不曾給自己這個機會;而後來,病痛又往死裡折磨他,然而由於大家把真實的病況瞞著他,因此,他對死亡毫無準備。
他無法考慮未來,也無法安排後事。他整個人懸在生命的半空中,無法上升,無法落下,往左往右也不能。
他就這樣一直懸著。
明明病得很重,而身邊的人為了讓他能多堅持些時日,不把真實情況告訴他,大家都瞞著他哄著他。
我的爸爸,他一定充滿困惑吧~病痛讓他懷疑自己命不久矣,而大家卻告訴他:沒事兒,不要想太多~
在上一篇文章,我曾說對死的避而不談,才是對將死之人最大的殘忍。
確實很殘忍。
因為這一點導致我的父親,就這樣渾渾噩噩的度過他最後3個月。
馬丁·海德格爾在《存在與時間》一書中寫的:
如果我能向死而生,承認並且直面死亡,我就能擺脫對死亡的焦慮和生活的瑣碎。只有這樣,我才能自由地做自己。
而我父親,
至始至終都懸著,不曾自由。不過想想,我的父親一輩子都是不自由的。
雖然他創業從商,經濟沒有很差,但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想要什麼,也就是說,他從來未有為自己活過,一天都沒有。
他緊緊的把自己束縛於家庭的瑣碎之中。
我奶奶一生生養11個小孩,一生清貧,然而她卻非常善於從困苦當中尋找生活的樂趣,因為她想要讓自己幸福一些。
她曾說,嫁給爺爺那是父母之命,是個錯誤,但正因為如此,她才要儘可能的讓自己感到幸福。
而我的父親,我從未覺得他幸福。
或許是因為他不曾表露。
我感到他把生命的每一天都獻給了家庭,卻徹徹底底的放棄自己的人生;他想方設法滿足每個家庭成員的需求,但他卻從來沒想過自己的需求。
假如我爸爸知道自己會英年早逝,他的人生會不會更絢爛更精彩?
不過人生沒有假如,因為他像大多數人一樣,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
對於任何人而言,直面死亡都是非常困難的,
但正是因為有死亡的提醒,生命的意義感才顯得更尤為重要,不是嗎?
如果不能好好理解死亡,我們又怎麼會明白活著的意義呢?
但我們中國人貌似很忌諱死亡這個詞,甚至我們的電梯裡都難以見到“4”和“18”,而《尋夢環遊記》,這部向世界科普墨西哥亡靈節的電影,人家卻可以歡快地談論生死。
有句話說,“沒有經過審視的人生,不足以度過。”而關於生命最終極的審視,無非就是死亡。
死亡,其實就是生命中的一部分。
《挪威的森林》有這樣一句話:死不是生的對立,而是它的一部分。
你以為每天都在長大的同時,其實是每天都在走向衰老和死亡。生命是成長的過程,同時也是走向死亡的過程。
這樣一想,或許死亡就不會變得那麼可怕了吧。
很多家庭、很多人都避諱死亡這個詞,我在想,這種對於必然到來之事的否認態度,是否會讓“活著”這件事陷入虛幻之中呢?
就像弗洛伊德說的,無法接受自己的侷限和不完美,就容易陷入虛無與無意義之中。
我覺得吧,死應該是生命最好的發明,它讓我們知道現在擁有的隨時可能會失去,唯有好好珍惜,才不會後悔;唯有全力以赴,才能不留遺憾;唯有好好活過,才能不枉此生。
知乎上有句話說:
從生的角度看,自己的每句話都充滿著目的性,都想追名逐利,去面向未來。這樣難免會困擾於一切可得與不可得。
從死的角度看,自己的每句話都算是遺言,都在向這個世界告別,這麼想的話,有些釋然和坦然。
人活一世,不應該作為——為基因傳播所利用的、終有一死的工具,更不應成為金錢、名利的奴隸。
若有可能,還是隨心而走、真心而活吧!活出自己想要的樣子!
因為我們能有的,也僅僅是經歷而已。
向死而生,或許,我們才能真正的活在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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