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歡事:窮奇

清歡事:窮奇

1

太湖,一艘豪華妖嬈的船。

滾滾(小金蟒)盤起兩條肥嘟嘟的腿坐在船頭上,一邊吃著肥美的螃蟹,一邊搖晃他圓滾滾的腦袋。

身後邊,騷包的大妖九尾狐風情萬種地扭著腰肢,拎著一壺桃花醉,媚眼如絲,下一刻就軟綿綿地坐到了她夫君孟淮的懷中,雀躍的尾巴勾住夫君的腰。

孟大人適時地紅了紅耳朵,低低地說了一句,“別鬧,大家都在呢!”

大妖霸氣側漏,視若無睹地奉上紅唇,“吧嗒”親了孟淮一口,笑嘻嘻地說:“阿歡又不是外人,不必在意。”

孟大人臉紅紅。

清歡眯著眼,太過分了,欺負她是單身狗怎麼的!

哼,不給你喝桃花醉了!

清歡眼疾手快,為了報仇大妖秀恩愛,大手一捲,把最後一壺桃花醉給撈了回來。

白落千正跟夫君你儂我儂呢,也沒發現桌上桃花醉沒了,等她回過神來,那壺已經空了。

“阿歡!”

大妖咬牙切齒,蹭得就從孟淮懷中跳起來,準備和魔界小殿下大戰三百回合。

清歡也是興致起了,與白落千鬧得厲害,從船上打到天上。

然後,忽然間,“鬼啊……”只聽見她家可愛的滾滾驚叫著從船上竄起來,竄得八丈高,還被嚇出了原形,長長的蛇尾一擺一擺。

作為威武的金蟒蛇,滾滾這跟米粒點大的膽子,清歡表示很嫌棄。可到底是自家孩子,被嚇成這樣,護短的魔界小殿下豈能忍?

清歡腳下一點,輕輕落在船板上,順道把在空中亂飛的滾滾給拽下來。

滾滾渾身顫抖,摟著清歡的脖子不撒手,“鬼……鬼……鬼……”

清歡很無奈,抬頭看了看那隻跪在孟大人跟前的女鬼,而孟大人顯然也是有點受驚了模樣,嘴唇略白。

“阿淮,人家好怕!”九尾狐矯揉造作地撲進孟大人的懷裡。

孟淮連忙摟住,柔聲安慰道:“別怕,有我在。”

清歡嘴角一抽,又撒狗糧!

女鬼見船上忽然來了好幾個人,不對,應該說是妖,尤其是那隻碩大的金蟒,嚇得她臉色煞白。

不對,她本來就白,整張臉是被水泡久了的那種發白,怪不得滾滾能嚇成這樣。

清歡皺著眉頭看那女鬼,問道:“打哪兒來啊,知不知道這幅尊容出門會嚇死人?”

女鬼聞言一怔,旋即嚎啕大哭起來,“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嚇唬你們。我……對不起……嗚嗚嗚嗚……”

清歡納悶,這年頭,女鬼怎麼都是這種哭哭啼啼的款式了,就沒個霸氣的惡鬼麼?

孟淮輕輕拍著假裝害怕的大妖,然後問女鬼:“方才你說要我找告狀,告的是誰?”

“兵部尚書之子,孟景!”

“……”

清歡嘴角一抽,看那臉腫得跟白饅頭似的女鬼,覺得她腦子肯定是進水了,“姑娘,你知道孟景是眼前這位孟大人的誰麼?”

那女鬼抬眸對上清歡,竟是目光爍爍,毫不驚慌,“我知道,那孟景是孟大人的嫡親胞弟!”

“那你還來告狀?”

女鬼垂一垂眼瞼,無不淒涼地說道:“我別無選擇!”

2

女鬼名喚傅景華,乃是當朝太師傅大人的孫女,亦是孟景的未婚妻。

聞言,孟淮抬眸想了一下,昔日傅景華堪稱京中第一姝,才華橫溢,美豔絕倫,怎麼會變成眼下這腫泡了饅頭的模樣,怪不得他剛才沒認出來。

孟大人好奇地多看了兩眼,一旁愛吃醋的大妖狠掐了一把他的腰際,疼得他差點兒沒叫出來。

孟大人哀怨地望了一眼白落千,卻見白落千氣勢洶洶,連忙認慫。

"你怎會變成如今這幅模樣的?"

傅景華拭去兩頰的淚珠,旋即緩緩道:“半月前,孟景說要到四方城來看望兄長,我便與他一道來了。我們一路遊玩下來,很是愜意。三日前,我們到了四方城。阿景說要在太湖邊上住一晚,等第二日再進城。”

“我倆住在不遠處的柔然居。那晚,阿景很高興,喝了很多酒。我因為一路旅途疲憊,便早早回房歇息了,只囑咐小廝好生照料著。不知睡到什麼時辰,我忽然聽見隔壁阿景的房子裡有怪聲音。我被吵得實在睡不著,就起起身去敲阿景的門,門關得不嚴實,我便就推開了。可……可沒想到,阿景竟與柔然居的老闆娘在做……做苟且之事!”

“我當時臉色煞白,腦子裡一片空白,我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直到,那女妖回過來,目露兇光,張得血盆大口彷彿要吃掉我。我嚇得魂飛魄散,一面叫著阿景,一面往外跑。我跑啊跑啊,從客棧跑到了太湖邊。我一直躲在草叢裡,過了很久很久,忽然我聽見阿景在叫我。我欣喜若狂,連忙跑出去找他,卻沒想到阿景……他將我推進了太湖!”

“我不會水,在水裡掙扎著痛苦死去,變成了如今這番模樣。”

傅景華說著,眼淚撲簌簌地滾落下來,豆大的淚珠掉落在船板上。

白落千回頭問:“你弟弟,這麼兇殘的麼?”

孟淮寒著臉。

清歡把還緊摟著她脖子的滾滾給拽下來,而後緩緩道:“害死你的,應該不是孟景。孟景一個凡人,可沒辦法抽走你的一魂一魄。”

清歡前幾日去東嶽那搜刮桃花醉的時候,曾在他的手札上看到有一種妖物,貌醜,生性兇殘,喜歡把人弄死之後,吞噬掉他的一魂一魄。

這種妖物,叫作窮奇,乃是兇獸,前一陣子,從鎮妖瓶中逃脫的。

清歡覺得有必要去跟東嶽談一下人生,這鎮妖瓶一打翻,給她惹出多少麻煩事兒!

孟淮頓時精神抖擻,“不是孟景害的?”

“不可能,肯定是孟景,我親眼見到他推我,他還把我的頭按在水裡,他……”傅景華說著說著,聲音就低了下去。或許,她心裡也不願意想,她最心愛的孟景會這樣對她。

傅景華問下清楚,忽然又抬眸驚慌道:“若不是阿景害的我,那定是那個妖怪。一定是的,阿景如今定有危險。孟大人,你快去救救他!”

大妖覺得,竟然有妖物敢動她小叔子,還害死了她小叔子的未婚妻,覺得她這鎮守大妖倍沒面子,當場就暴走了!

“丫丫的,當老孃是死的麼!竟敢囂張到我頭上了!”

3

四方城的鎮守大妖,因為太過於盡忠職守,所以經常和她夫君吵架。可是這一次,她的親親夫君沒攔著她去盡責。

畢竟,他兄弟的那條小命兒,還握在那妖物的手裡。

白落千雄赳赳氣昂昂地奔向柔然居,清歡拎著滾滾跟在她身後,以免大妖一激動,把柔然居和周邊的客棧全給拆了。

柔然居內,歌舞昇平,大妖的小叔子孟景懶洋洋地靠在一個美豔女子的懷中,樂不思蜀地喝著美酒。

白落千抬腳就是一踹,那可憐的門板嘩啦粉碎。

清歡揪住白落千的衣袖,“冷靜點兒,冷靜點兒。”

美豔女子氣定神閒地伺候著孟景喝酒,紅唇微微彎起,似笑非笑,“嫂嫂大駕光臨,有何貴幹啊?”

“呸!”白落千吐了口唾沫,“誰是你嫂嫂,別亂攀親戚。你頂多,就是個小三!還是個醜陋的小三!”

那女子眉目一寒,“你說誰醜!”

作為窮奇兇獸,長得醜,是郝芊芊心裡的痛,如今被素來有美豔之稱九尾狐這般嘲諷,她簡直控制不住自己暴躁的心。

身子一躍而起,衝著白落千就是一爪子。

白落千可不甘示弱,一抬手,巨大的妖力四散,嚇得清歡身旁的滾滾盤成了一團。

郝芊芊伸出爪子,招招都衝著白落千的臉去。

白落千氣急敗壞,“打人不打臉你懂不懂,老妖婆,年歲大了腦子也秀逗了嗎?”

郝芊芊可不管那許多,她只知道,眼前白落千這張驚豔絕倫的臉,對她來說就是眼中釘肉中刺。她非刮花了她不可!

郝芊芊的攻勢愈發地兇猛,畢竟是上古兇獸,即使被關在鎮妖瓶萬年,那妖力也是白落千無法阻擋的。

白落千漸漸落於敗勢,忍不住大喊:“還在那看戲,還不來幫忙!”

清歡一挑眉,抽出手中軟劍,衝著郝芊芊的爪子刺去,一面還嫌棄白落千,“就是個窮奇,這都打不過,虧你還是四方城鎮守大妖!”

清歡年歲雖比白落千小,可她的修為與天賦卻是白落千遠遠比不上的。再者,清歡從小就被魔界長輩逗著玩,戰鬥經驗豐富!

郝芊芊沒有想到,這個張著圓溜溜的眼睛,一臉無辜模樣的小丫頭,竟來勢這樣兇猛。

幾番纏鬥,她漸漸覺得自己有些招架不住,眼見著清歡的長劍就要衝進自己的心頭,忽然就聽見孟景大喊一聲:“住手!”

清歡彷彿是早有準備,長劍往回一收,伸手又拽住了白落千。

“來,聽聽故事的第二個版本!”

4

白落千一臉懵圈地看著清歡自來熟地和郝芊芊坐到了一塊,清歡抬頭,笑眯眯地朝她招手,“來坐啊!”

孟景站在一旁,心裡頭一顫一顫,他都覺得自己快嚇尿了。

眼前的這幾個,一個窮奇兇獸,一個九尾白狐,一條金蟒蛇,還有一個是魔界小殿下。

他覺得自己應該先暈過去。

可是,他的愛人郝芊芊不允許。

“我和景郎,是真心相愛的。”

標準的小三開場白。

白落千翻了個白眼,勉強控制住自己暴躁的情緒,“我小叔他,可是有未婚妻了。你奪人所愛就罷了,幹嘛還把人弄死?”

“都說了讓你來聽故事的另一個版本了。”清歡按住要炸毛的白落千,一面接過滾滾剝好的一疊瓜子,“那疊核桃也剝了啊!”

滾滾怨念地往了清歡一眼,可是有什麼辦法,他還寄居在清歡閣呢,只能任勞任怨了。

“傅景華不是我的未婚妻,我們早就取消婚約了!”孟景一臉激動,俊臉漲得紅紅的,“是傅景華自己提出的,不是我要取消婚約。”

“什麼?”白落千隱約覺得自己有種被人騙了的感覺。

孟景繼續說道:“半個月前,傅景華忽然來家裡說她自己喜歡上了旁人,要與我退親。我當時很痛苦,我從小就喜歡她,我一直以為她會成為我的妻子。可沒想到……”

孟景這個純良的娃兒,說著說著都快哭了。

郝芊芊一臉不捨,連忙結果話茬,“景郎說得是真的。他此次到四方城,也是來散心的。景郎入住柔然居的當日,傅景華也來了。當時景郎還一臉詫異,問傅景華怎麼也跟來了。當時,傅景華還很生氣地說,這四方城又不是你家的,我願意去哪兒就去哪兒。”

“他們兩人吵了一架,夜裡,傅景華一人出了門。當時我怕她出什麼意外,就派了個人跟著她。你們也知道,四方城最近不太平。傅景華出了門之後,去太湖邊,趴在地上好像在低聲地叫喚什麼。不一會兒,湖底就有了動靜。一條銀魚竄了起來,把傅景華捲了下去。片刻之後,太湖又恢復了平靜。”

聞言,白落千眉頭一皺,“這麼說,傅景華是那條銀魚害死的。”

然而清歡卻放下酒杯,盈盈一笑,“不,那傅景華還沒死。”

“那……”白落千忽然像是想到了些什麼,大叫一聲,“糟了!”

話音剛落,白落千就往外頭衝去。

清歡拍了拍手,慢悠悠地站起身,拍了拍雙手,衝郝芊芊和孟景道:“深夜打擾,告辭了!”

郝芊芊和孟景:“……”

5

白落千趕回遊船時,孟淮已經不見了蹤影。而傅景華則死在了船頭,她的容貌已經恢復,胸前被刺了一刀,鮮血流了一地。

看起來,是孟淮的手筆。

“阿歡,阿淮不見了,怎麼辦?”白落千急得團團轉,差點兒沒把遊船翻個底朝天。

清歡拽住白落千,勸道:“放心吧,一隻小銀魚罷了,衡陽星君不會對付不了。”

“阿淮如今可是凡人,他……”白落千話說到一半就停住了,她鳳眼微眯,緊盯著清歡,“你方才是故意引我走的?阿淮他,知道以前的事兒了?”

清歡笑嘻嘻,“不止呢,他還恢復仙力了呢!”

“莫!清!歡!”

那些痛,那些過往,白落千捨不得讓孟淮知道,都已經過去了,再知道又何必呢,只能徒增他的痛苦。

清歡眼瞧著白落千要炸毛,嗖地一聲拽過滾滾就跑了。

“莫清歡,你給我站住,老孃不拆你了就不叫白落千!”

傅景華在京中就被銀魚誘惑,到這四方城,目的就是為了抓衡陽星君,吃他的內丹以增進修為。

銀魚也是從鎮妖瓶中逃出來的,因為修為受損才鋌而走險。

白落千聞言,氣得把銀魚剁成了三段,當晚就給烤著吃了。

6

郝芊芊作為上古兇獸,性格實在差異得有些大,一天到晚害羞得頭都不肯抬起。雖然她真身長得比較醜,可修成的人形卻是個頂漂亮的。

然而,這姑娘卻一點都自知。

在四方城大街上一站,膚白貌美大長腿,引得過路的人頻頻往回看。可姑娘自個兒呢,低著個頭,羞澀地躲在黑著面的孟景身後。

清歡拎著兩壇梨花白,領著郝芊芊和孟景去花澗巷串門。

串門是其次,重要的是跟東嶽郝芊芊的歸屬問題。

“那阿歡覺得,郝芊芊怎麼處置呢?”東嶽坐在案桌後,手裡的毛筆不知在寫些什麼。

清歡被東嶽這言語裡透出的寵溺給鬧得雙頰一紅,連帶氣勢都少了兩分,“我覺著,既然他們有百世之緣,而孟景也樂意與她續緣,那我們也不好棒打鴛鴦的。不若,不若就讓她留在四方城裡吧。”

東嶽手中的筆不停,好半晌他都沒說話。

清歡以為他不同意的時候,忽聽得他說了一句:“好,就聽阿歡的。”

清歡一愣,旋即笑道:“那就多謝府君大人了!”

東嶽放下筆,抬頭見她蹦蹦跳跳地跑到院子裡和郝芊芊孟景說好消息。陽光下,她微微側著的臉龐被金輝映得熠熠生輝。

而案桌上,她方才放下梨花春,隱隱地溢著芬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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