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祭:悼念我的奶奶

人活著的時候,日子只是一天天地過,生活也是日日夜夜地忙碌,可人一旦死了,日子就堆積起來,時間就停止在生命的某個結點,或許這個世界就再也不會有關於你的故事,只留下最親的人的無盡念想。算一算日子,我奶奶已經離開我們有18個年頭了。

這18年裡,我偶爾還會想起她,每到她的祭日和清明,我都會一個人在房間回憶她的音容笑貌。18年前,我還只是個小孩,由於父親在外地工作一個月才回家一次,母親管著田裡的農活早出晚歸,所以我和奶奶在一起的時間最多。那時,是她給我洗澡,哄我睡覺,給我講過去的故事。

夏天,我喜歡跟她到門外的空地乘涼,每次她都是帶兩隻凳子,而我總是依慰在她的身前,靠在她的大腿上,她則一邊用手撫摸我的後背,一邊給我扇風驅蚊。我們家平常的日子比較清苦,經常晚飯就沒什麼肉和菜,她曾教我在飯裡拌點花生油和鹽,然後就變成了我的美味佳餚,更讓我受用至今。小孩子貪玩,放學後我總是在外玩耍,到了晚上才想起要做作業,為些她總是調侃說我“日頭走四方,晚上點火補褲襠”。可以說,從我對這個世界有點記憶時開始,她就教了我很多東西,比如自己洗澡、洗衣服,而我第一次洗的就是她的衣服。

隨著我慢慢長大,世界給我第一個可怕的印象是知道原來人是會死的,可奶奶告訴我人死了不能說死,而是要說老掉了。我不知道人老掉意味著什麼,而第一次覺得死亡的可怕卻正是因為奶奶老掉了。我永遠都記得那一天是農曆七月二十,因為第二天就是村裡神的生日,所以一家子人提前就把祭神的食物和寶準備好了。當年的食物十分有限,難得的一次大餐也是逢年過節或者是祭祀活動,所以小孩的我十分期待第二天的節日。可惜奶奶沒能等到那一天,她在當天就突然走了,離開了她熱愛的兒孫們。就在她要走的彌留之際,我一直靠在祠堂外的牆邊哭泣,她已經不能說話,眼睛卻一直睜著,直到我小叔從外地趕回才得以安息。

時至今日,我依然不知道奶奶為何突然辭世,也沒有問父母,因為怕大家傷心。奶奶這輩子就是個苦命人,在缺吃少穿的舊社會把6個子女養大成人,可卻沒等到享受一下子孫的福氣就走了,給我們留下的只有無盡的遺憾。如今我們長大了,我曾無數次幻想過奶奶如果還活著的場景,她應該受到兒孫們怎樣的疼愛啊。可惜這一切只能是幻想,也只能在殘缺的記憶中尋找關於她的點點滴滴。

就在今天,家裡幾個人提前去清理她墓地的雜草,看著長滿雜草的墳頭,過去的回憶再次湧上心頭。在歲月的洗涮下,我記不清她具體的容貌長相,最深刻的只是她那被生活壓彎的腰板,它不知承載了多少辛酸和苦難。如今,我眼前的一堆泥土正埋葬著她的身軀,就這樣,她在地下,我在地上,我們再也無法相見。所以,在她老掉後的十五年裡,她帶大的孫子忘不了她,每年的清明都會回來看她。儘管我現在不再在那片空地乘涼,但在夏天的晚上,會還像個孩子那樣,仰著臉,看天上的星星,想著她應該會看到吧。

清明時節,回家掃墓的人越來越多,他們很多人都希望祖宗保佑發大財,可我來祭拜不是為了這個。因為這一世,我沒有暴富的命,只能靠良心和手藝活。再者,當年奶奶的突然老去,已經在我幼小的心靈埋下對生與死的疑問,以及對生活與命運的思考。不過,我還遠未達到淡泊名利,超脫於世俗之外的境界,今日只是站在奶奶的墳墓前靜靜地想:人啊,要想得開,要快樂,要愛護家人,在靈魂昇天那一刻,在軀體變冷那一刻,在推進火化爐或埋入泥土的那一刻,我們曾經糾纏的一切有半點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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