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说个保家仙的故事：
在东北生活长大，自小就见了许多的神道古怪的事情，比如说看“跳大神”的热闹，小时候不懂得什么是宗教和撒满，只觉得大神披红挂绿，敲敲打打很是快活，唱腔说辞都是流利诙谐，往往“请神”的主家都忍不住要笑上几声。
大概是因为“跳大神”场面过于繁复，近些年来少见了，倒是另外一种“出马仙”长久不衰，往往是某个险死还生的人突然得了“仙家”附身，有了神通，可问福祸阴阳，不信的人嗤之以鼻，信的人倒都是心悦诚服，说是所言所求半点不差。
今天说的这个保家仙的故事，是发生在村里方老头家里的事情。那时方老头六十来岁，老妻强悍，方老头最大的爱好便是趁着老太婆忙碌时，坐在房檐底下抽上几袋旱烟，眯着眼睛吧嗒着嘴，能得片刻的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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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老头有一个儿子，结了婚住在城里不常回来，老太婆和儿子都很厌恶方老头这个喷云吐雾的臭毛病，灶台生火再大的烟气也当闻不到，旱烟袋飘出的辛辣味道却让母子都受不了，方老头没少挨埋怨。
方家儿子给老爹提着几条烟卷回来，让他换换，方老头勉强抽了几支，儿子一走，他就都拎去了别家换了旱烟叶子。。。。。。
这一年方老头坐在廊下抽烟袋，耳边老太婆絮絮叨叨的抱怨随着烟雾缥缈渐渐远去，他眯着眼睛甚是享受，看着烟气袅袅升腾，直飘到房檐梁上去了。忽然方老头见到梁上蹲着一只灰毛大耗子，四爪紧抓着木梁，脖子向外伸着，吸着飘上来的烟气，胡子还一翘一翘地抖动，似乎很是喜欢。
方老头见耗子闻烟觉得有趣，那耗子见到方老头盯着他看，眨巴眨巴眼睛，竟然没有要躲的意思，还吱吱叫了两声，好像在催着方老头再来一袋的意思。。。。。。
方老头觉得好笑，又怕老太婆听见，侧耳听听了房里的动静，真的又点上了一袋烟，特意举高了去给灰毛耗子闻，这一人一鼠竟然共享起一袋烟来。
渐渐地方老头和这只灰毛鼠有了默契，寻常见不到这只耗子在家中出没偷东西，可只要方老头坐在檐下点上烟，那耗子必定从梁上露出头来，方老头将它视为鼠友。
可没过多久，方老头总抬头看着房檐笑，老太婆起了疑，心想莫不是老头子发了傻？她躲在门后偷偷看了几次，梁上那只大灰耗子让她火冒三丈，这个死老头子见了耗子竟然不打，还美滋滋地跟着耗子两个有说有笑！
这天方老头正举着烟袋抽得高兴，冷不防耳边响起一声河东狮吼：“你个老不死的，耗子偷你粮，咬你衣，你还点烟烧香当成祖宗供起来吗？”
方老头被吓得一哆嗦，烟袋掉到地上，老太婆一脚踩住烟袋杆，顺手脱了鞋去砸梁上的灰耗子，那耗子大概也被吓呆了，进退不得，一头撞在木梁上，脑袋上还挨了一鞋底，险些掉下来，慌乱中顺着梁木逃走了。
老太婆怒气难平，将方老头的烟袋烟丝都塞进了灶膛里，一把火烧成了灰，方老头敢怒不敢言，苦着脸看着，心里倒还在想：那鼠友不知被打伤了没有？今后怕是不敢再来，见不到喽。。。。。。
果然之后几天，方老头没了烟袋杆，那耗子也没再在梁上出现过。方老头怅然若失，唉声叹气，又挨了老太婆好顿呵斥。
这晚方老头熄了灯，朦朦胧胧睡过去，梦里见到一个灰褂子老头一瘸一拐的朝他走过来，嘴边两缕胡子都白了，张嘴说道：方老头呀方老头，咱老哥俩抽袋烟乐呵乐呵算多大的事儿？你那悍妻咋还用鞋打哩？本仙多年道行竟然被个妇人脱鞋砸了头，奔逃中伤了腿，实在有损颜面！若不是看在你烟袋情分上，本仙非要让那老太婆疯傻哭嚎，家毁人亡不可！
方老头听了灰褂子老头的抱怨，不知怎么地也不觉得害怕，像是认识了几十年的老友一般，叹了口气道：老哥你怎知我这老妻强悍啊，如今你挨了打，我折了烟杆，可惜那一笸箩的好烟叶，都烧了柴，咱哥俩再想抽上一袋烟，怕是难上加难喽！
灰褂子老头心有戚戚焉，眨了眨一双小眼睛，道“只一悍妇，不足为惧，我灰八爷自有妙计，你且等着，我必让她求着你抽上烟袋哩！”
方老头听得心慌，急忙求情道“灰八爷？八爷你可莫要吓我啊，我这老妻虽然泼辣，待我可是真心真意的， 一辈子的老夫老妻， 她若是有个再难病痛，我也活不得啦！”
灰八爷斜着眼睛觑着方老头，神情颇为鄙夷，叽叽笑了两声，也不回答，身形隐了去，方老头悠悠转醒，看着一旁的老太婆，心下有了些担忧。。。。。。
天亮时，方老头见老太婆一反常态，整个上午都没有唠叨他一句，他也不敢问，只是留意看她脸色。
到了下午，老太婆出了会儿神，忽然对方老头说：老头子，昨晚我做了一个怪梦，梦到一个灰衣老头对我说，咱俩本没有那抱孙子的命，可它长久居于咱家，受了烟火恩情，愿意送咱个大孙子，只是需要供个家仙祠，将来大孙子也能承着它的香火哩！你说这事能不能当真呀？
方老头听了，心下连连赞叹，不亏是有道行的仙家，知道对付悍妻泼妇用不得强招，这一记“送孙子”的高招妙啊，老太婆果然动了心！
当下方老头连连点头，说他也做了这样一梦，梦中灰八爷要来当个保家仙，既送子又保平安，只要那烟袋烟叶子供奉不断就好哩！
原来方老头夫妻俩只有一个儿子，儿子儿媳妇只生了一个闺女，虽然长到快十岁了，聪明可爱，可没有儿子，到底还是个遗憾。儿媳妇肚子多年不见动静，方家早断了抱大孙子的心，此时听得有此机缘，怎能不欣喜？
老太婆是个急性子，一拍大腿，道：管它灵不灵，先供着再说，那灰八爷若是真能送个大孙子来，咱家供它几辈子都行，若是谎话糊弄我，别怪我断它鼠子鼠孙，剥了耗子皮做鞋垫！
方老头听得冷汗连连，暗自期望那灰八爷道行足够强，不然老哥俩可就吃不完兜着走啦。
方家果然去做了个三尺宽两尺高的仙家楼，像是个门窗齐全的小庙宇，侧面通着两个圆孔，供“灰八爷”出入享用供奉，摆着院子东南角的廊檐下，方老头借着灰八爷的势头，得了一杆新烟袋，再吐云吐雾时，老太婆也不再抱怨他，只是盯着他看，像是能从那烟雾中看出个大孙子来一样。
方老头提心吊胆地过了两个月，这天儿子和儿媳妇喜气洋洋地回来了，说是肚子有了动静，真的怀了孕哩。
方家的保家仙灰八爷给方家送了个大孙子的故事，很快就传得人人皆知，还有好奇的，特意跑来瞧瞧灰八爷长啥样，只是打从大孙子落地后，那灰八爷再也没有现过身，仙家楼前飘的烟雾无风拐弯，吸进小楼里不见再出来，方老头笑嘻嘻地说灰八爷在哩，只是旁人瞧不到罢了。
方家的孙子取名叫八月，谐音个“八爷”的意思，别人见不到灰八爷，这个小孙子却是见得到的，说是个尖脸老爷爷，总做鬼脸逗他玩儿哩！
不知道是不是灰八爷保佑着方家，虽然没有啥大富大贵，可全家老少都是平平安安的，如今方老头和老太婆都一大把年纪了，身子骨都硬朗着呢。村里知道这事儿的人，都恨不得自己家也能来个“爷”，可惜没那机缘，得了好烟叶都乐颠颠地送到方家去，希望看在烟叶的份儿上，能得灰八爷照顾一二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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