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齋堂》為文學平臺，宗旨：讓文字溫暖我們的心靈！所登載的作品為作者原創授權首發，侵權必究。希望喜歡文學的朋友欣賞，分享傳播。
小小說：天價面
老周屬牛,一生性格倔強,認準做的事九條牛也拉不回頭,村上人都喊他“歪角牛”。
歪角牛今年八十一歲了,身體狀況一年不如一年。
他心想：今年千萬不能去見老太婆,否則下小家又要討飯了。老伴比他大一歲,去年兩腳一蹬,拳頭一抓歸了西天。根據農村上代傳下世的風俗,八十一歲老了的人,子女要披麻戴孝去萬姓家磕頭討飯。
早走晚走,這一天總歸要走。歪角牛邊自言自語著邊打開老式黑白電視機,聲音大得鄰居都聽得震耳欲聾,可他耳背,感覺音量正好。開著電視機他已成了習慣,他不關心裡面播的什麼新聞,放的什麼節目,只要有聲音伴著就好。
老伴的黑白遺照正掛在電視機上方,天天笑眯眯地看著歪角牛。
妻子性格溫和,做事麻利。在大眾場合給足了歪角牛的面子,總稱自己的男人最優秀,這是歪角牛在其他男人面前最有面子的地方。可一回到家,房門一關,妻子就開始數落歪角牛做事說話的不到之處。教他做事說話如何留有餘地,為人處事退一步海闊天空。歪角牛像犯錯的小孩很乖地聽著老師的批評。他被妻子說得心服口服,這頭倔牛在全村也就只有妻子管得住。
歪角牛一生只和妻子頂過一次角,拌過一次嘴。
那是上世紀六十年代的事,政府成立了農村合作社,要求每家每戶社員積極踴躍購買股金,做合作社的小股東,今後可以享受合作社的紅利分配。
歪角牛家裡省吃勤用正積餘到九元錢,他瞞著妻子一下子花八元錢買了四股,成了全村最大的股東。受到了合作社工作同志和大隊書記的表揚。
妻子知道這事後,和歪角牛關上大門大吵了一架。這八元錢當時可是筆鉅款,當年吃喜酒送禮也只有八毛一元的。八元錢妻子準備幫孩子們添件新衣,然後還可熱熱鬧鬧過大年。妻子說黨的口號要響應,我家也不能拖建設社會主義的後腿,可跟大夥一樣花二元錢買一股就夠了。關上門講句落後點的話,錢到人家手裡自已就作不上主了。
這次歪角牛犯了倔,罵妻子思想落後,頭髮長見識短。
妻子見生米煮成了熟米飯,一生氣兩天兩夜滴水不進,歪角牛端著飯到床前低聲下氣勸說,妻子也不理不睬。歪角牛急得直跺腳,把妻子從被窩裡一把拉出怒吼道：“你這隻牛比我還倔強了！”妻子陰沉著臉半天才吐了一句話：“吃飯可以,從今往後家裡錢歸我管。”歪角牛此時就怕鬧出人命來,爽爽快快答應了妻子提出的條件。
從此,歪角牛在家只剩掙錢的命了,要用錢只能朝妻子伸手,於是村裡人背後都叫他是“伸手大將軍”。不過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歪角牛逢人就說,我妻子這漁簍可好著呢！
歪角牛想著和妻子的陳年往事,突然記起箱底裡還藏著當年八元錢的入股股本,如突然發現傳家寶般一陣欣喜。
他顫顫巍巍搬下一隻老箱子,就著昏暗的燈光打開幾乎要脫落的箱蓋,一陣樟腦丸的氣味撲鼻而出,歪角牛被嗆得連打了幾個噴嚏,眼浬鼻涕跟著淌了出來。他掀開一層層被老伴疊得四角方正的衣服,找到了那本發黃的合作社股本。他翻開一看,裡面簡單而清楚地寫著股金和股數,還蓋著合作社的紅章。
這一夜,歪角牛側轉未眠。
那個熱火朝天的時代發生的事歷歷在目,交股金時的情景如影片又在他腦海裡重放了一遍。那次因為把家裡的錢交了股金,全家老老小小就買了點豆腐,炒了一把黃豆,馬馬虎虎過了一個冷冷清清的大年。
現在公社早已改成了鎮,破舊的農村合作社已成了氣勢恢弘的江南農村銀行。
歪角牛心裡盤算著當年的八元錢股金經過半個多世紀了,現在連本帶利到底能取出多少錢？這筆錢或許能派上用場,孫子馬上結婚了,可當一筆不大不小的壓歲錢,這是和老伴倆人的財產,也好代老伴了卻一個心願！
雞叫三遍時分歪角牛才迷迷糊糊閉了一會眼,夢見從銀行捧了一大沓錢回家,正蘸著唾沫高高興興數時,被突然一股風吹得無影無蹤,一張不剩。他驚出一身冷汗,一骨碌坐了起來,拉亮了燈,兩眼直盯著老伴的照片喃喃地說：“老婆子,你是提醒我取錢時留個神,當心被偷了搶了吧！”他尋思今天去鎮上取錢是否要讓家裡人陪著？一想都在上班忙,也就算了。另外他也不想讓家裡人知道這一筆錢財。他揩了揩額頭上的細汗,對老伴照片做了個鬼臉道：“你總告訴我夢是反的,這次也是。對吧？”
歪角牛吃過早飯,特地換上件乾淨整潔的中山裝衣服,踏著三輪車早早到了鎮江南銀行。
他排到了第一號,窗口一個短髮秀氣的小姑娘接過他那本股金本,猶豫了一下,她瞅瞅歪角牛說：“老爺爺,你先等一等。您的事我要向領導反應一下。”歪角牛心裡“格噔”一下,這股本本沒問題呀？莫非上面的錢太多了小姑娘不敢作主？
一會兒,有個穿著工作服的帥小夥子迎了過來,把忐忑不安的歪角牛領到貴賓室,泡了一杯茶遞了過來說：“大爺您先坐著喝口茶,您這本股本年代大悠久了,等我們查到原始存根,再把錢一分不少拿給您。”說完就摞下歪角牛忙別的去了。
歪角牛坐在柔軟的沙發上品著茶,朝裝修氣派的貴賓室東張西望著。偶而出出進進的人都朝他友善禮貌地笑著點著頭。歪角牛不再惴惴不安,象坐在自己床沿看電視似的翹起了二郎腿。
牆上的鐘時針轉了一圈又一圈,電視機裡的廣告播了一遍又一遍,可還沒有人通知他去取錢。早飯急急忙忙吃得少,肚裡開始嘰哩咕嚕唱起空城計。歪角牛邊灌著早已成了白開水的茶邊想：平時最把細,今天拿了這筆款中午也要逛吃逛用一次,上小吃店吃碗蓋澆面解解饞。
正當他尋思吃牛肉蓋澆格算還是吃大腸蓋澆格算時,那個帥小夥笑吟吟地走了進來,做了個請的手勢,重新把歪角牛領到大廳剛才那個窗口。
大廳裡此時只剩歪角牛最後一個客戶,短髮姑娘微笑著看了看滿懷期待伸著頭的歪角牛說：”大爺,經過本行確認和向上級銀行彙報同意,現把本利一次性結給您。總共十四元八角錢,現給您十五元,請當面點清收好。”
歪角牛以為自己沒聽清楚問道；“多少錢？”短髮姑娘又微笑著重複了一遍。歪角牛捏著幾張鈔票疑惑地瞪著眼晴對身邊的工作人員嚷道：“你們有沒有搞錯？”工作人員耐心地又向他解釋了一遍。
歪角牛沒聽進半個字,他像夢遊般雙腿挪出了銀行,自言自語說道：“老伴,老伴,今天夜裡的夢是真的,真的！”
歪角牛找了家小吃店,大聲要了碗十五元的大腸蓋澆面。他接過面倒了許多辣椒,邊攪心裡邊對妻子說：“老伴呀！我一生一世捨不得亂花一分錢,想不到今天吃了一碗天價蓋澆面。”
吃著吃著,歪角牛淚流滿臉,店裡的人都莫名其妙。
歪角牛抹了把鼻涕狠狠用力一甩罵道：“他媽的！辣椒太辣了！”
作者近照
閱讀更多 文齋堂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