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府散文】記憶深處的送蠐蟆

【天府散文】記憶深處的送蠐蟆||李紅軍(四川)

記憶深處的送蠐蟆

●李紅軍(四川)

近幾年,每逢正月十四這天,老鄉群和朋友圈裡關於送蠐蟆的事必定刷屏。因有太多關於描寫此事的文章(作為南充市的非遺項目,相關部門還為此專門出了一本集子《記憶中的蠐蟆節》),本不想畫蛇添足,多此一舉。奈何有好奇的外地友人頻頻發問,於是乎我只能用淺陋的文字將此事呈現出來,好與壞不說,力求給諸位一個較為詳盡的回覆。

我是土生土長的南充市西路——金寶鎮人。蜿蜒曲折的西河水把南充分成了西路和南路。以河為界,河的南邊以順慶區為首屬於南路,河的西邊以嘉陵區為代表屬於西路。一路向西,沿途有西興、五龍、龍蟠、金寶、積善、龍泉、晏家、三會等鄉鎮。而我的家鄉——金寶鎮剛好處於中間,乃是西路沿途幾個鄉鎮往來城區的交通樞紐,相較而言比較繁華。每年正月十四的送蠐蟆更是熱鬧非凡,參與者眾多。我的記憶裡送蠐蟆僅是送蠐蟆,那時還不是現在的“蠐蟆節”。南充的其他地方也有送蠐蟆的,但遠沒有我們西路這些鄉鎮搞得隆重、熱鬧。

“蠐蟆”,本地人發音“蠐蟆兒”(qi陽平me入聲),是對蛙類包括青蛙和癩蛤蟆(我們叫癩疙包)的統稱。而送蠐蟆的傳統據說有350多年了(一說有400多年),至於其的來歷,則眾說紛紜,有好多種說法。我個人認為比較靠譜的是這一種:舊時每逢新春之際,天氣回暖,氣溫變幻無常,人們尤其是體質較弱的小孩和老人,稍不注意就容易感冒,咳嗽聲如蛙聲,腮腫似蛙面,家鄉的人便稱此病為“春瘟”。恰逢其時冬眠後的蠐蟆為了覓食和交配繁殖,紛紛出洞呈現於世人眼前,因此家鄉人把二者聯想到一起,又俗稱這種病為“蠐蟆瘟”。所以每到這時,家鄉都要舉行扎燈籠送蠐蟆去瘟病的儀式。久而久之,這種儀式便在家鄉一帶盛行開來,成為一種歷史悠久、祈福消災的年俗活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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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蠐蟆最重要的事情之一就是扎燈籠了。小時候,正月十四這天,平時要三催四請的孩子們會自覺地早早起床,冒著嚴寒,打著哆嗦,抹著鼻涕,拿著彎刀,來到房前屋後的竹林裡。經過打量比較,“吭哧吭哧”吐著氣,用力地砍倒一根又一根一年生左右(此時的竹子剛好有一定韌性)的高且直的竹子,利索地去掉頭尾和枝丫,得意洋洋地拖到院壩裡。會做的孩子就自己動手,不會做的只好表現出乖巧懂事的模樣央求大人了。在這件事上,女孩子們佔盡便宜,一句嬌滴滴的“某某哥或叔,幫我做一個嘛,”結果不久後就會有一個漂亮的燈籠到手。

選定一節幾十釐米(一般50至80釐米,長的做的燈籠大,短的則相反)的竹筒,有的會留餘一截用來握手。小心翼翼地沿兩頭竹節砍下,最好不要把節頭砍破了,破了還得費神用繩子纏緊或重新砍一節竹筒。不知道其他人怎麼做的,反正我是簡單粗暴直接:用力握緊竹筒兩頭的竹節(防止節頭破了),在石階或硬石上使勁碰幾下,不出意外竹筒會裂出幾道縫。沿著裂縫,用小刀或剪刀把竹筒劃分成至少6條或最多12條(這個條數有講究,比如6條寓意溜溜順,12條象徵月月紅),然後把用細竹篾編成的直徑大小不一(一般20至30釐米,有更大或更小的,視做燈籠的竹筒長短而定)的圓圈,也有用硬鐵絲繞的圓圈,往剖好的竹筒中間水平放好,用細繩纏繞在剖開的竹條上,將其固定好。就這樣,一箇中間圓鼓鼓、兩頭尖溜溜的紡錘型的蠐蟆燈籠骨架就成型了。

往後就非常容易了:找來透光性好的淺色廢報紙或用完的作業本,用米湯把紙打溼,像給病人纏紗布一樣,裡三層外三層地往蠐蟆燈籠骨架上一糊,中下方留個透氣小門,貼上防風紙簾。於是,燈籠就歐了,趕緊拿到太陽下曬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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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傍晚,到溼地或田埂邊挖一小團溼泥巴,塞進蠐蟆燈底部。聰明的讀者肯定已經猜到了,這是插入和固定火源用的。而火源有兩種:一種是用大約6到8釐米長、成人中指粗細的小竹筒,裡面放進一團棉花,並露出頭來當燈芯,再慢慢倒入煤油就成了;第二種很簡單,切一截6到8釐米的蠟燭備用就好。

重頭戲在夜色降臨時開始了。隨著一陣鞭炮聲響,大人小孩把準備好的小竹筒或蠟燭往蠐蟆燈裡的溼泥裡一插,點燃之後,呼朋喚友,走嘛,二娃,大狗,送蠐蟆了。

剎那間,人聲鼎沸,火龍閃現。燈光輝映下,人們個個臉上笑盈盈的,有掣著燈籠的,有用小木棍綁根線提著燈籠的,隨著人潮緩緩而行。快活的氣氛感染了微冷的夜空,寂靜的鄉村也激動起來。遠遠望去,漫山遍野燈影晃動,密集得像夏夜天空中的點點繁星,氣氛十分熱鬧壯觀。

“十四夜(我們這裡“夜”要讀成“一”),送蠐蟆。蠐蟆公,蠐蟆婆,把你蠐蟆送下河……”不知誰粗聲武氣地唱起了熟悉的童謠,隨即幾十上百號的大人小孩大聲地附和起來。人人聲嘶力竭、反覆吟唱,震動得夜空瑟瑟發抖(這首童謠的版本有好幾種,而我們老家這裡唱的就是上述這種)。

唱啊唱啊,走啊走啊,一直來到村口的小河或水潭邊。不用誰吩咐,大家噤聲把蠐蟆燈插到水邊的泥土裡,心裡默默地許個美好的願望,然後頭也不回地往回走(據說回頭蠐蟆瘟會找上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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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後,孩子們還有一項必須完成的工作,那就是“搖嫩竹”。他們爭先恐後地跑到附近的竹林,找到白天就瞧好的那根又高又直的嫩竹,拿出吃奶的力氣可勁地搖呀搖,一邊搖一邊唱“十四夜,搖嫩竹。嫩竹高,我也高,我和嫩竹一樣高;嫩竹長,我也長,我和嫩竹一起長……”如此這般,三次以上。

這陣子孩子們倒是高興了,但竹子們可受罪了。整個竹林波濤洶湧,像醉漢東倒西歪,呼呼作響。偶有生猛不懂憐香惜玉的娃,生生折斷了嫩竹的小蠻腰。只聽得“嘩啦啦”一聲響,倒下的嫩竹“呯”地敲在某個倒黴催的傢伙腦袋上。哦嚯,這下有戲看了:你媽喲,是哪個打在老子腦殼上,都起了個青包。哎呀,是狗日的三娃,你龜兒子賠錢哈。啥子,敢不賠?媽,媽吔,那個三娃用竹竿打我……哈哈,頓時笑聲哭聲告狀聲混成一片傳出好遠好遠……

至此,我記憶深處的送蠐蟆的活動,算是大功告成、圓滿結束了。發展到今天,在政府相關部門的支持和有識之士的推動下,“送蠐蟆”成了熱熱鬧鬧的“節”,成了南充市的非遺項目,成了嘉陵區一張閃亮的文化名片,早已聲名遠播。人們更是賦予了它更多的新內容:唱歌跳舞看大戲,敲鑼打鼓耍彩龍,高蹺表演逗么妹,觀光文化吃小吃。並且隨著人們豐富的想象,蠐蟆燈的種類逐漸多了起來:除了傳統的,還有心型的、五角星的、以及各種動物造型的。而糊燈籠的紙也變成了色彩鮮豔的各色彩紙,燈籠愈發好看了。每年正月十四,大約有來自各地的十幾萬人自駕著車,奔赴順慶的共興、嘉陵的三會及金寶、西充的多扶等鄉鎮,去領略南充獨有的“蠐蟆節”的風采,可謂人山人海、盛況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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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安靜的我,想想“蠐蟆節”現場車如流水、人潮擁擠的情景,就不去湊熱鬧了。呆在家裡,泡一杯1982年的普洱茶,默默地欣賞著群裡、朋友圈裡關於“蠐蟆節”的免費直播,安心地當個吃瓜群眾,再把腦子裡兒時的記憶拉出來曬曬,也是蠻享受的。

(圖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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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紅軍,筆名:風月郞。70後,性別請看上面照片,南充職院教師,四川散文學會會員。自小喜歡閱讀,寫作純是業餘愛好,只為生活加點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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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府散文》編委成員

總 編:胡大奎

主 編:唐明霞

編 委:張小明 李紅軍 姚 佳 梁有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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