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我看到另一个自己,他想杀了我,他想取代我

小说:我看到另一个自己,他想杀了我,他想取代我

我仍有些迟疑,难以确定眼前出现的那个人是不是刘师傅本尊,于是揉了揉眼睛,又开口问他:“你是殡仪馆缝尸的刘师傅吗?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不是已经死了吗?”刘师傅笑而不答,依旧保持着招手的动作,我更加怀疑他的身份了。

“你到底是不是刘师傅?”我一边问着,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的动静,生怕会有什么异动。

现在该怎么办好?我回想着首次见到刘师傅缝尸的情景,开始学着他做那奇怪的手势,双手合十,两根无名指和小指分别相扣,食指和中指伸直贴紧,嘴里也碎碎念:“乾、坤、震、巽、坎、离、艮、兑——破!”

当“破”字一出口,眼前那刘师傅瞬即化成一缕青烟,而先前那道强烈的光也变得柔和起来,甚至呈逐渐暗淡的趋势。我心里一阵窃喜,有时候死马当活马医也没什么不好,偶尔误打误撞也能撞个正着,我也明白一个道理“技艺不在多,够用就行”。

我攥紧拳头跨过那道光束,仿若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四周空气压抑,像是被抽空了一般,而当我想要退回去时,身后的一切已变得模糊,来时的入口也无从寻找,矗立在我面前的是一方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这……这是哪儿?

在我完全摸不清状况的时候,脚底的一片柔软令我感到不安,我能分辨出自己踩在了什么上,那是一个人的躯体,不,应该是尸体。我低头看了一眼,那是个肥胖的身躯,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刮扯得破破烂烂,皮肤上有许多创口,血迹已经凝固冻结。我猛地从他身上下来,晃了好久的神才敢附身去翻动那具尸体。

那熟悉的体型,熟悉的衣服,熟悉的气味都在昭示一件事,这死人不是别人,而是肥仔!我使出吃奶的力,总算是把他翻了过来,那张脸已经磕得血肉模糊,看样子他是从悬崖上摔下来摔成这样的,即便如此,我还是可以辨认出这的的确确是肥仔。

怎么会这样?他怎么会摔死了呢?他明明就在殡仪馆帮我把风……难道帮我撬锁的不是肥仔,而是……我想都不敢想。我又朝离肥仔尸体不远的一处乱草看去,那里似乎还躺着一个人。我趔趔趄趄地往草丛方向走过去,在距离那人一米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我心里一阵惊慌,因为看到了草丛里躺着的人竟然跟我穿着相同的衣服,相同的裤子,相同的鞋子,就连手臂上的疤痕都一模一样。我像翻动肥仔的尸体一样翻动草丛里的那个人,同样的创口遍布全身,同样的血肉模糊……

这怎么可能?这地上躺着的不就是我自己吗?!

“你还不明白吗,张云峰?你已经死了!”一个熟悉却又刺耳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后,就算我不回头,我也能听出那是谁的声音,“让你寻找染香玉,只是想让你看清自己已经死亡的真相!”

我扭头看她,她被暗红色的月光映照得迷离而鬼魅,仿若地狱的审判者来宣判我的死亡。我从自己尸体的内裤中掏出那块血玉,苦笑道:“这么说来,我从裹尸布中找到的那块血玉就是真正的染香玉是吗?而你是真正的缝尸匠对吗,你是来渡我的魂的吧?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因为有人不肯接受已经死亡的事实,想利用玄阵打破阴阳之界,还魂重返人间。”

“谁?”

“是你,却又不是你!”

“什么意思?”我只觉得好笑,因为我连自己已经死了的事都才刚知道,又怎么可能提前想着打破阴阳界限,重返人间?再者,以我的能力怎么可能利用玄阵还魂,如果说是刘师傅我倒是会相信。我淡淡地说:“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

“我没开玩笑。”她确实没有开玩笑的意思,脸色凝重,“起初我也不肯相信,但种种迹象都在说明那个手上有疤的人就是你,而不是其他人,至于你自己为什么会无意识,我想是因为有人控制了你的意念,或者是有人抹去了你的记忆,再或者只是因为你是鬼魂,没有太长的记忆。还记得你昏迷时做的那个梦吗,陈宅千金诈尸,可她却碰不了你,因为你特殊的体质会让她灼烧,这也证实了一件事,在这玄阵之中,唯有你能接触那块染香玉。”

“为什么只有我能碰,你们碰不得?”

“你在这玄阵中所看到的一切,都不存在于真实世界,他们和你一样,都已经离开了真实的世界,即所谓的死亡,但你和他们又有所不同。”她停顿了半晌,走到我的尸体旁,用手摸着那具尸体,这看起来就像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她应该是在窥视我死亡的经过,她继续说道:“我现在明白为什么你会没有记忆了。你摔下悬崖并没有立即死亡,挣扎了一段时间,之后三魂七魄才离体。不过……你的三魂和七魄各自因着那块染香玉而聚合为两个个体,现在的你就是那七魄!染香玉可以吸灵,却无法吸魄,因而只有你能碰那块血玉。”

“所以你才让我找那块血玉?可为什么我当初给你看那块血玉你却说不是你要找的?”

“那时候你已经死了,拿出来的血玉自然也不是真实之物,正如你看到的,真实的染香玉还在你的遗体上。”

“你说这里看到的都是死了的人,那么刘师傅他们也都死了?”我没等她说完,就追问道。

“没错,就在你们出事的同一天,殡仪馆发生了火灾,所有人都被烧死了,没人能幸免。”

“我和肥仔是哪一天死的?”我看了一眼天上的红月,蓦地想起我和肥仔在乱葬岗的那个夜晚,天上同样有一轮红月,难道我们根本就没有走出乱葬岗,而是在那晚就摔下悬崖死了?

她很平静地说:“你不是已经都想到了嘛,又何必再问?”

我仍旧无法相信自己已经死了的事实,“那我的三魂呢?”我刚问完这个问题,她就看向我的身后,我也猛地回转身,只见二愣子和肥仔都在那儿站着。肥仔面色惨白地看着他自己那摔残的躯体,抖动着嘴唇说:“你是说,我他妈早就死了?!”显然,肥仔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我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节哀顺变,咱俩都死了。”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竟会说出那种啼笑皆非的话。肥仔看到我手里的染香玉,眼睛一亮,问陈潇漪道:“那……什么……姑娘,你是说只要利用这染香玉配合玄阵就能重返人间是吧?”

陈潇漪低声说:“道法自然,乾坤有序。这个道理我想刘师傅曾经跟你们说过吧,你们既然已是死人,不可能重返人间。”

“如果我们一定要回去呢?”此时一直闷不吭声的二愣子也说了话,肥仔也站到了他的队伍里,助阵道:“对,我们非要回去呢,你想把我们怎么样?”

“灭灵!让你们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陈潇漪蹙起了眉,看着我,又看看二愣子,然后轻笑着说:“你就是张云峰的那三魂吧?二愣子!想返回阳间的是你对吗?”陈潇漪刚说完,我就愣住了。我难以置信地看着二愣子,怎么看怎么觉得别扭,他一个智障怎么可能会是我的三魂呢?我弱弱地问了一句道:“那个陈潇漪,你就算要侮辱我也不用这样侮辱吧,我的三魂怎么可能会是他?他跟我哪里有一点点像?哪怕有一点点像也行啊。”

“张七魄,你低估了你的三魂。他想要利用染香玉灭了你这七魄,重新占据身体回到阳间。”陈潇漪说着喃喃自语,念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咒语,随后我手里的那块染香玉竟然发出血红的光,而二愣子见状也念起了咒语,我和肥仔一动不动地看着这两个人斗法。我以为周围怎么着也会有点天花乱坠的光束做背景,但结果是连个葱花都没有,陈潇漪就瘫倒在地。

二愣子冷冷一笑,说道:“你一个小小缝尸匠,不好好呆在殡仪馆里缝尸,竟然灵魂出窍跑到玄阵中来阻拦我,简直不自量力。”

陈潇漪把目光投向我,像是在哀求,“张云峰,如果你的三魂利用染香玉打开结界,所有已故亡灵将从结界裂隙涌回人间,你想过那些罪恶滔天的人重返人间的后果吗?战争、掠夺、厮杀……人间将永无宁日。”

“蠢货,她一个缝尸匠、渡鬼人的话怎么能信!想活着就把染香玉给我。”二愣子伸出手,打开结界,我们都能重获新生。

为什么每次都抛给我这么难的难题,让我如何选择,从心底里说,我也不想英年早逝,肥仔也是如此,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盯着我,还劝我说:“新来的,把血玉给二愣子,咱还能好好活着,他能让咱复活。”肥仔看我半天没动静,就吼道:“你他妈还在想毛线啊,赶紧给他啊!”

“妈的,你别吵,让我想想。”

我得想想,给了他血玉之后,我会怎么样?陈潇漪说二愣子是我的三魂所聚,他想要除掉我这七魄,我若是给了他,我不就彻底消失了吗?可是如果给了陈潇漪,我、肥仔、二愣子都会没掉,他妈的,不管我把染香玉给谁,我终究是要消失,那我还给个毛线啊!

不对!肯定有哪里不对!

我想到了什么,只是记忆不太清晰。我挠着后脑勺,斜了一眼肥仔,问道:“肥伦,我记得很清楚,我从裹尸布中找到这块血玉晚于我们在乱葬岗的时间。所以……”不管他们是谁,他们都在撒谎,至少我摔下乱葬岗的时候还没有得到这块血玉,他们的话都不能信,没错,不能信。

我蓦地想起棺材铺,蓦地想起那舌婆的女儿,她不是说我找到染香玉去棺材铺找她,她会告诉我一个惊天秘密,难道她有办法让我存活下来?眼下,我只能相信那女鬼一次。我攥紧了血玉,拉着肥仔,靠着记忆朝来时的方向猛冲过去。我们俩的身体果然如空气般穿过了那悬崖峭壁,我跑着跟肥仔说:“肥伦,你听我的,我有办法不通过他们俩就让咱复活。你得开车带我去棺材铺,棺材铺。”

肥仔将信将疑地回问道:“去棺材铺干嘛?”

“那里有人能救我们。”她既然都死了那么长时间还没被打入六道轮回,说明她不是一般女鬼,所以我只能选择相信她,事实上除了她,我还能相信谁?!我们穿过废弃的手术室,穿过长廊,跑出殡仪馆,肥仔的动作还算利索,一上车立马启动车子往城西开。

到了棺材铺,我和肥仔一起推开木门,走到那口无盖棺材前,我用手敲了三下。肥仔看不懂我在干嘛,就问我:“新来的,你干嘛?”我说我在召唤人,他说你什么时候学会召唤术的,我说什么狗屁召唤术,这棺材铺里藏着一只女鬼,这是我和她的约见暗号。肥仔愤愤不平道:“操,没看出来,你他妈当鬼还挺风流。”

我没时间跟他扯皮,等了片刻,那女鬼果然如约出现,从里屋走了出来,我说:“你说只要我帮你还魂,你就告诉我一个惊天秘密,到底是什么秘密?能不能让我活着?”那女鬼不紧不慢地说:“你可以安然复活,但必须等你帮我还魂之后,我才能告诉你。”

“可你要是毁约怎么办?”

肥仔也担心这个,他倒是聪明,自告奋勇说:“先把我复活,这样我就能监督她,让她耍不了诈。”为今之计好像也只能如此,毕竟肥仔也算是自己人,和其他人相比,肥仔的可信度还是蛮高的。我没反对,就对那女鬼说:“就按他说的,先让他还魂。”

“可以。”那女鬼也很爽快,她凑到我耳边说了几句古怪的话语,让我学着说那些话催动染香玉,我试了试,染香玉果然起了变化,一道红光照亮了整个棺材铺。她让肥仔躺到棺材里,肥仔照着她说的躺了进去,嘴里嘟囔着:“我能问一句,我活过来的时候会出现在哪儿吗?”

那女鬼说:“棺材里。”

“操,那他们不会以为我诈尸吗?”

“有可能,那你到底是要不要还魂?”

“当然要。”肥仔呼了一口气,看得出来他既兴奋又紧张,因为谁都不知道结果会怎么样。

那女鬼又凑到我耳边让我学着念咒语,幸好我的记忆力不错,都能一字不差地记录下来。在她的指导下,念了一连串的古怪咒语之后,她让我盖上棺盖。肥仔最后给了我一个飞吻,说道:“新来的,咱们人间再见!”随后我又重复刚才的咒语,替那女鬼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可她让我盖上棺盖之前,我想到了一件事,停了下来,“不对啊,你们都复活了,到时候怎么告诉我这个死人活命方法?”

就在这时,陈潇漪和二愣子也都到了棺材铺门口,情急之下,我威胁那女鬼说:“你若不现在告诉我,我就不盖棺。”

谁知那女鬼嘴角一斜,把我也拉进了棺材,棺盖“砰”的一声被合上,借着染香玉发出的光我看到了那女人诡谲的笑脸,她将手里的一张纸条递给我,那是黄本小册子的最后一页,就是那所谓的死亡名单,那名单上只有一个名字,张云峰!

她伸出手臂,那臂弯上的疤痕跟我手腕上的一模一样,她的嘴唇凑到我耳边,轻笑着说:“这就是我要告诉你的惊天秘密,我才是那三魂……”


我做了个噩梦,梦中有个血肉模糊的女人向我索要面皮。醒来时,我发现自己睡在一张旧式的木床上,头撕裂的疼,眼睛干涩,视线也迷迷糊糊的,屋子里的东西看得不太分明,可我能感觉到这里的一切都那么熟悉,我应该不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也不是第一次睡在这样一张大床上。

我闻到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像是艾草香薰,其中还掺杂着一丝檀香,虽然我对这个味道并不反感,可嗅了之后还是觉得有几分焦虑不安。至于那不安的感觉来自于哪里,我却说不出。

当我的瞳孔逐渐适应屋内的光线,目光开始聚焦眼前的事物时,我的猜想果然被印证了,这地方我来过。

我睡的床是古色古香的拔步床,床的四面都立着朱红色的挡板,板上雕刻着形态各异长得像山鸡的凤凰。若非木床其中一块挡板留出了让人行走的空当,我定以为是一口棺材。我不明白古人为什么要把床设计成这样,许是为了方便行男女之事,又或者是为了挡风,不过我倒是觉着将挡板换成纱帐反而更好一些,起码不会看起来像现在这么恐怖。

这间屋子看上去有些年月了,墙壁上已经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纹。窗边有一个陈旧的木柜,上面落满了灰尘。柜子旁边搁着铲子、斧头、钉耙,还有一杆枪,不,应该是土铳。

这是哪儿?我怎么会在这里?

我不停地揉着太阳穴,试图从脑子里挤压出来一些记忆。

当我看到手里握着的那块血玉时,似乎明白了什么。我定睛环顾四周,这是祖屋顶层的阁楼,小时候曾背着祖父偷偷进来过,被他发现后狠狠斥责了我一顿,自此我再也没敢上阁楼,渐渐的也忘了它的存在。若非是为了收拾祖父的遗物,我应该不会走入这里。

我手心的那块血玉突然一阵沁凉,隐隐的像是发出了一丝红光,玉面上蓦地出现一尾锦鲤,那不就是祖父曾提到过的灵物冰鲤吗?!

莫非这就是染香玉?

我静默了片刻,把那块玉石重新放回木匣子,再次把木匣子藏回它原来的地方,安静地走出阁楼,锁好门。每个人每件事物都该有他的位置,或许祖父把它安放在这里自有他的道理,我又何必去打破这一切。

因着那块染香玉,我好像在阁楼里做了一场漫长而又迷乱的梦。醒来时发现窗外的阳光依旧是暖的,真好。

我离开祖宅,在县城找到了属于我的第一份工作,在殡仪馆跟着一位姓刘的师傅学缝尸……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