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一曲樑溪水-中共、軍統雙料特工,陳寅恪胞弟陳方恪南京潛伏

陳方恪(1891—1966)字彥通,齋號屯雲閣、浩翠樓、鸞陂草堂。江西義寧(今修水縣)人,出生於

祖父陳寶箴武昌湖北布政使衙署內。近代詩壇領袖陳三立第四子,在家族中排行第七,故人又稱其為“陳家老七”、“彥老七”。受家學影響,從小習詩詞文章,傳承散原老人文脈。師從陳銳、周大烈、王伯沆等名士,又得梁鼎芬、沈曾植、樊增祥、朱古微、鄭文焯、陳衍、鄭孝胥等詩詞名家點撥,詩名在其兄陳衡恪、陳隆恪、陳寅恪之上,故散原老人嘗對人曰:“做詩,七娃子尚可。”汪闢疆《光宣詩壇點將錄》與錢仲聯《近百年詞壇點將錄》均點列其名。1910年秋畢業於上海震旦學院,因為三個兄長皆在外謀職或求學,所以留在江蘇江寧侍奉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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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9年,陳方恪(左一)與兄長,祖父陳寶箴合影

​1920年秋經時任總統徐世昌等父執推薦,南下江西南昌“淘金”

據傳時任江西督軍陳光遠曾問其:“老侄,你要出風頭,還是缺錢用?”陳方恪拱手直言回道:“我開支太大,求老伯賞碗飯吃。”在此後幾年之中,得到贛省多任督軍眷顧,先後擔任江西圖書館館長、景德鎮稅務局局長、田畝丈量局局長、釐金局局長以及地方關口稅務局等肥差,職務調動頻繁,日進斗金,宦囊充溢,不亦樂乎。期間陳方恪曾多次攜金返滬,王謝公子,故地重遊。日夜出入於書寓花巷,追鶯戲蝶。並結識身材窈窕、面容姣好、略通詩文且小他十歲之花國中人孔紫萸,兩人一見傾心,交往密切,私定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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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陳方恪上海留影

後來,陳方恪對自己年輕時荒誕之舉似有所反思,頗感悔意:“予頻年以來,飄萍南北,青眼未逢,黃塵何極!獨優伶倡伎之中不少激楚流連之子,漸成傾蓋之交,感締蘊袍之約,緯繣至今,負人者多矣。”

其在《高陽臺.楚青丈屬題霓裳豔影》雲: 檀板金樽,綠楊池館,相逢身在他鄉。怨曲重招,人間未許商量。座中滿目新亭客,忍同拈、紅豆淒涼。更何如、側帽簪花、白首歡場。少年未抵千金諾,聽離鶯負了,舊日王昌。屈指繁華,嬌名羅綺難忘。 多情已分天將老,嘆春風、髩影無雙。祗銷凝、劉郎寐莫,歸臥銀釭。

1938年3月梁鴻志等人在日本人扶持下於南京成立“中華民國維新政府”。梁字仲毅,後更字眾異,福建長樂人。曾祖梁章鉅官至廣西、江蘇巡撫,為嘉慶年間著名文學家、收藏家。其父梁佟年,為福州大收藏家林壽圖長婿。梁富書畫收藏,又工於詩,得宋人韻致,有《爰居閣詩》傳世。陳方恪與梁為詩文知己,梁亦經常接濟陳家,故交誼頗深。同年十一月,陳方恪確因家室開支所累,被梁鴻志、陳群等昔日友人拉攏至南京,後被聘為教育部編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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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漢奸梁弘志

陳方恪在年底將家屬、僕人接到南京,租居於城南長樂路。小客廳內掛有譚延闓所題“屯雲閣”、吳湖帆題“浩翠樓”二齋額。壁間還有湯定之、姚茫父、陳半丁、吳湖帆等人所贈之書畫,還有一幅陳衡恪與齊白石於民國初年在北京合影照片。時陳方恪友人之中,被梁鴻志拉入維新政府者頗多。今人較為熟悉者有:

冒孝魯、蔡哲夫、談月色、龍榆生、張次溪、陳巨來、錢仲聯、劉淑度等人,或為一時生活所迫,或為蠅頭小利所惑,令人有紅花墜泥與之俱黑之感。雖門外虎嘯狼嚎,警笛不絕。而室內詩友重逢,感慨難禁,每人卻別有一番滋味在心頭。後陳方恪又先後被聘為汪偽政府考試院“考選專門委員會專門委員”、“南京國學圖書館館長”、“中國文藝協會”理事等職,皆因夫婦兩人鴉片煙癮過大,加之應酬較多,入不敷出之故。期間曾有弟子因生活所迫來託其謀個官差為生,長吁短嘆勸道:“我在此只是為了混碗飯吃,解決全家十餘口人生活。否則我怎能幹呢?”命弟子回家做些正經生意,千萬不要捲入此中。某年春節,與友人登中華門遠眺,倚長幹橋欄眺望秦淮河水,憑弔雨花臺畔方孝儒墓。獨立斜陽,內心為之感慨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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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方孝孺墓

1941年8月,著名的佛學經典出版機構,金陵刻經處因深受日偽人員侵擾,“深柳堂”亦在日軍攻城時被毀,楊仁山居士葬身之塔院亦受損,一時無人願意出面經營。楊家後人欲借陳方恪在汪偽政府中影響,邀請其出任經理與董事會代表。次年年底,陳方恪開始與抗日地下組織人員來往,經常有人在夜晚來金陵刻經處。有南京洪幫正義堂堂主朱亞雄、洪幫前輩莫老太、理教金陵山主尚武、失意少將顧震以及安徽蕪湖、當塗一帶幫會大佬們等與其往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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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世界非遺之地金陵刻經處

1943年春天,陳方恪早年在上海結識之洪幫同門(五聖山)兄弟、時為重慶軍統局高幹(元老級)徐亮(原名:徐為彬。戴笠早期‘密查組’成員,息烽訓練班少將副主任)秘密派遣特工馬傑潛入南京,並與陳方恪取得聯繫,邀其加入地下抗日組織,陳聞之態度積極。後報經重慶方面同意,正式成為軍統運用人員,並確定其化名與職務。分配其主要任務是掩護在南京之軍統潛伏組,蒐集汪偽政府情報,並儘可能對汪偽高官中之陳公博、繆斌等人進行聯絡與策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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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後第一個被處決的漢奸,繆斌

不久,潛伏組將電臺藏入金陵刻經處,報務員則以遠房親戚身份長住刻經處,因當時敵後特工人員經費時斷時續,故陳方恪常常為之借債籌款以解日常開支之急。與此同時,還與中共情報人員徐楚光等人有過秘密接觸,成為中共情報系統的外圍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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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楚光烈士

名望家族的公子、社會名士一變為國共兩家之諜報人員,真是令避難後方之兄弟、親友們連做夢都未曾想到之事。由於潛伏電臺經常在深夜工作,電波信號被日軍憲兵司令部情報人員測出具體方位。後偵知其中有涉及汪偽政府高官,故未輕易採取行動,秘密監視,以靜制動,試圖一網打盡。而同年七月,汪精衛簽發“第伍壹叄號國民政府令”:任命陳方恪為南京國民政府秘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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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方恪所書扇面

1945年3月某日,軍統特工金志濤在上海開往南京之火車上伏擊一名日本軍官,從其隨身皮包內獲得一份重要情報,隨即命潛伏組用電報發往重慶。金拜託陳方恪在發報完畢後,即行銷燬情報資料,但其中有一份圖表因價值較高,陳方恪未忍銷燬,攜歸後藏於一本線裝詩集封套裡。此時日軍憲兵隊已派遣便衣從多方面監視金陵刻經處,隨時準備闖入抓人。而入住刻經處之軍統特工與電臺已無法再轉移出去,只得將密碼本燒燬,將電臺藏於刻經工人房內。但一種在劫難逃之預感,已瀰漫於眾人心頭。

1945年8月5日下午,一隊日軍憲兵衝進金陵刻經處,直奔後院,將兩名軍統特工捕獲,電臺也被搜出,另有三名工人亦被捕。陳方恪恰巧正遇朋友在門外談話,見事不妙,乘亂混出大門之後,立即電話通知繆斌及隱藏在某醫院內之金志濤,隨即躲入密友家中,繆斌聞訊即逃往上海。日軍憲兵開始搜查其房間,甚至將室內地板全部撬起。孔紫萸乘憲兵不備,將藏有日軍圖表之線裝詩集扔進在燃火之灶膛內,否則後果將不堪設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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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家抗戰後合影,後排左陳方恪、陳登恪、孔紫萸、陳隆恪、陳寅恪、陳康晦;前排左起唐篔等】

​陳方恪本想逃往安徽皖南或重慶,一怕日軍盤查,無法出城,二怕連累家人親友,故未敢貿然行動。遂託人向汪偽政府高官陳公博、陳群、梅思平等人求救。次日早晨,其回家探聽風聲時,被守候之日軍憲兵抓獲,隨即押往憲兵隊,關在地下室裡。在審問時,對刻經處所藏軍統電臺推說毫不知情,僅是借房屋給不認識人居住。又逼問此事與汪偽高官繆斌等人是否有關聯,亦堅不吐露實情,遭受嚴刑逼供。後經汪偽高官與日軍將領疏通,三天後,刻經處三位工人被釋放,但陳方恪因案情嚴重,又不予“配合”,故繼續羈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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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9日,陳方恪被憲兵押往上海,在駐滬日軍協助下,包圍繆斌位於紹興路上之寓所。一欲捕獲繆斌與陳對質,另欲捕獲其他軍統特工。此日電臺中已經廣播蘇聯對日宣戰消息,日軍聞之皆神情沮喪,已無心再深入追查,遂將陳方恪押回南京。又倍受酷刑折磨,險些喪命。

8月14日,電臺中播放日本天皇宣佈投降消息,日軍已經自顧不暇,無人再過問陳方恪案件。次日,經過汪偽官員居間調停,日軍允許擔保假釋,但須隨傳隨到。僅短短十天時間,陳方恪已是滿頭白髮,瘦骨嶙峋,體重僅四十餘斤,令人慘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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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下旬,軍統局要員飛抵南京、上海等地,視察接受敵偽資產和佈置肅奸事宜。同時召見一些在抗日期間有功之軍統地下特工人員,予以慰問和嘉獎,傳陳方恪亦在其中。

1946年年底,軍統局改編為國防部保密局,編制縮小,大量裁員,遂解除與陳方恪關係。然對其當年曾借款資助軍統潛伏人員開支,卻未予以應有之經濟補償。據傳後來身居軍情繫統要職之洪門兄弟徐亮,也僅用幾塊煙土以私人名義予以象徵性補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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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方恪

解放後,陳方恪依舊居住在南京。後在毛澤東,陳毅的關心下,遷居牯嶺路26號的小洋樓裡,陳本人也被安排在《江海學刊》雜誌社任編輯。

1951年,夫人孔紫萸去世。1966年1月3日陳方恪逝世於南京,享年75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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