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回来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乔骁看着她笑道:林子砚我要结婚了

你现在回来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乔骁看着她笑道:林子砚我要结婚了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假如我年少有为不自卑。”

这辈子最幸运的事——走到你身边,我只用了五年。

1

一辆白色的轿车停在夜莺KTV外,林子砚开门下车,扣上棒球帽。

与此同时,KTV包间内——

乔琳叫服务员过来,揪着菜单开始点。

“这个,还有这个也要。”乔琳红唇嘟了下,镶钻的指甲光影细碎,继续在菜单上指指点点,“还有这个,这个。”

刘毅听了这边的动静,“我去”了一声,胳膊往吧台一放,“家里不是刚断粮没几天?小乔这是红了,都能请兄弟们吃饭了。”

宋清致笑了声,瞥了眼坐在包间角落里抽烟的人,笑道:“还不是选了她哥的地儿?这是怕我们下狠手呢。”

夜莺KTV,正是乔骁的。

乔琳懒得理他们,又点了个果盘,菜单一收放到服务员手里,眼睛眨了下,心情复杂。

明明是乔骁无意中提到今天乔琳要请他吃饭,这群人臭不要脸跟过来的。

包间里就这么几个,都是从小玩到大的,偏偏都认识林子砚。她本就醉翁之意不在酒,这会儿更加心虚。

看了眼手机的时间,正狐疑,下一刻,KTV包间门被推开。

林子砚进来,摘了棒球帽。栗色长卷发倾泻而下,包间里声音戛然而止。

乔琳先反应过来,迎上前去,“子砚姐。”

刘毅宋清致等人诧异,一阵沉默。

沉默的半分钟里,坐在角落里的人终于有了动作,顺手掐了烟。

林子砚抿唇,深呼吸,露出来一个笑。包间里哪里都有灯光,唯独那一处是暗的。

刘毅回过神,立刻迎上前,一边观察着角落里人的动静,一边阴阳怪气地招呼:“今儿哪儿的风,把大明星都刮来了?”

乔琳紧张无比,手心都要出汗,她“那个”了好几声,挤不出一句话,便把桌上的菜单递给林子砚。

林子砚嗓子发干,手颤着,接过菜单上下一扫,扫到最后,一个装修得富丽堂皇的KTV的菜单最后竟然违和地出现了一杯奶茶。

“血糯米奶茶,我喝这个。”

黑暗里那人身形一顿,默不作声。

包间里沉默继续,宋清致看了眼乔琳,叹口气。

奶茶上来,林子砚也没来得及喝。想来几年没见,总得一起喝杯酒。敬了一圈,到乔骁那里。

光线打过来,从线条流畅的下颌,到精致高挺的鼻梁,再是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一一出现在林子砚面前。

酒量早已在这些年锻炼出来,可此时此刻,她却觉得有些醉。

乔骁看了眼酒杯,视线一收,没接。

又点了支烟,声音没什么起伏,“戒了。”

手停在半空,林子砚抿唇,一声不吭,仰头饮尽。

一次不怎么愉快的重逢经历。

深夜,夏天的风里也透着凉意。一行人各怀心事,走到地下车库。

林子砚眼睛迷迷蒙蒙,有些不甘心,视线紧紧锁在乔骁身上。

旁人见状,纷纷借故离去,找代驾的找代驾,打车的打车,乔琳也是扭头看她,哒哒哒跑过来,帮林子砚戴上棒球帽,给了她一个拥抱,当作鼓励。

就剩下两个人了。

灯火通明的地下车库。

林子砚有些固执地看着那个虽然停下,却始终不肯看自己一眼的人。

半晌,她开口问道:“你没喝酒,能送我回家吗?”

2

林子砚第二天醒来,微信被乔琳的消息刷屏,大体内容就是“不约了再也不帮你约了,我要被我哥的低气压吓死了,想来想去还是活着好,兄弟帮你到这儿,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之类。

林子砚把手机放到一边,掀开薄毯,拉开窗帘。

算不得大的庭院,阳光洒进来。父母笑意柔和,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等她吃饭。

一家人难得坐在一起,之前尖锐的生活仿佛从未在自己的生命里存在过。

圈里人都说,林子砚是赢在运气好。

初入娱乐圈的新人,出人预料地凭借一部戏走红,还是女六号。

要说娱乐圈能人那么多,林子砚要什么没什么,经纪公司以为她就火过这一阵,也不在乎。

谁知三年过去,这人资源越拿越多,演技愈发精湛,一跃成为当红小花。

入圈三年第一次休长假,她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乔骁。

吃过早饭,林子砚开车去找乔骁。

心尖忐忑,但是想到昨晚男人送她过来的场景……

她望见乔骁点烟了。

手里的打火机,是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送给他的。

用得不知道多旧了。

Z市娱乐城这一片,几乎都是他的地方。之前爱玩,长大后倒是玩出了名堂,家里的生意打理得井井有条,这些也没落下。

林子砚来时,乔骁恰好从酒店出来。看见林子砚的车,交代两声,又走回去。

林子砚领会,全副武装好走进去,服务员过来领她,到乔骁办公室门前站定。

半晌,她敲敲门,推开。里面已被烟草味充斥,像是隔夜的,桌上烟灰缸没来得及换,都是烟蒂。

不大的房间,装修黑灰色调,简约又冷。

乔骁有些烦躁地扯扯衬衣,还是昨天穿的那件。

沉默半晌,他回头看林子砚。

比电视上还要漂亮,比手机上还要漂亮,比那些海报、宣传片里都要漂亮。

这么多年过去,他可算见到活的了。

“什么事?”他哑着嗓子开口,还咳了两声。

林子砚皱皱鼻子,“酒都戒了,烟不能戒了么?”

“酒戒了是因为喝到胃穿孔,觉得自己很愚蠢。”

林子砚一怔,仰头,对上他的视线。半空中交汇,林子砚差点流眼泪。

“乔骁,我……”

她嗓子卡住。

乔骁沉默半晌,嘴角弧度讥讽。

她盯着他,一时无言,表情执拗。

林子砚脚尖踟蹰,往前走了一步,想去拉他的手。

乔骁往回一收。

空气一时凝固。

“林子砚,时间多厉害你知不知道?它能完全改变一个人,比如现在的你,还有我……”

“不是的,”林子砚摇头,“我们没变,酒单里怎么会有奶茶?还有那个火机——”

乔骁掏出那枚银质火机,不轻不重扔在一边的垃圾桶里。

林子砚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看你,也变了。”

他说。

“没什么意义了,”乔骁看着她,笑道,“林子砚,我要结婚了。”

3

林子砚21岁时遇见一个人。

前二十一年似乎一直过得不怎么好。

父亲酒后的暴怒,以及酒后似是补偿性的温言温语,被砸碎一地的锅碗瓢盆,瑟瑟发抖的母亲和自己,日复一日,循环往复。

那是从小到大,从骨子里散发的自卑。

“子砚,咱们就是普通家庭的孩子,就是不如别人,没有钱也没文化,不要跟别人比。”

“你自杀吧,你怎么不去死啊?”

“你穿这件衣服给谁看?想去当鸡啊?”

……

推开老旧的房门出来,外面是父母各自瘫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相对无言,空气中的压抑无孔不入。

她就是一个为他们在亲戚面前争脸面的物品而已。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想要赚很多很多钱的想法几乎占据了林子砚的全部思维,成为她某种评判价值的准绳。

到大学后半点不敢松懈,终于能把握自己人生的喜悦,撑着她日复一日的兼职打拼,夜夜挑灯赶文案,几度熬出胃病。

日子很难熬,可好在,她终于变得体面。

像是补偿性的,控制不住地购物,把自己关进一个壳子。

生怕出丑而拒绝社交,站在人前说话紧张发慌,她能做的,就是默不作声地工作工作。

家里这时候要买房子了。

父亲下班便坐在家里打牌,而母亲却为了生活,下班又跑去酒店端盘子。

也是那次,林子砚第一次冲父亲发了火。

让陪伴自己大半生的女人,人到中年还要去受这个苦,自己却像是没什么事发生,这样的不负责任,让人恶心。

她把自己挣的钱通通都给了母亲。

父亲像是一个被扎破的气球,他冷笑,一直以来的自卑终于在此刻倾泄,说林子砚早就嫌他没本事,总算是说出来了。

那天夜里风真的很冷。

她一个人默不作声地走回学校,又走到酒吧。

脑海里有个声音:

“脱离原生家庭吧。”

“如果你不走,你未来也会成为他们的样子。这是恶性循环。”

她就是在这个时候遇到的乔骁。

第一次大胆放纵来酒吧喝酒,让自己对自己失去控制。

出门扶着路灯吐了半天,正抬脚摇摇晃晃,白亮的车灯就打了过来。

隐隐听到急刹车的声音,上面下来几个人。

“骁哥,这……”

另一个男生迟疑,“碰瓷儿?”

……

第二天,林子砚是在酒店醒过来的,头痛欲裂。

下意识低头看,昨天的衣服皱皱巴巴地穿在身上,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酒店内装饰豪华,一看便知不菲。房门被打开,进来的人是乔骁。

她认识他,他不认识自己。

身子不自觉绷紧,直到对方拿了杯粥放在床头。

少女略显狼狈,浑身皱皱巴巴,可五官小巧精致,皮肤剔透,眼睛瞧着怯懦乖巧。

要说乔骁怎么会对林子砚动心,见色起意之外,大约就是在他的世界里,这样一个干净剔透的人,实在难寻。

他又怎么会想到,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他栽进去那么多年?

林子砚迟疑半晌,拿过粥道谢,小口抿着。

晨光沐浴下,少年俊美的五官轮廓被金光勾勒出来,他轻佻地勾勾唇角,眉间一挑,“不客气。”

4

人生来是不同的。

有些人一眼望去就知道不是一路人。

乔骁皮相好,又是出了名的富二代。学校风云人物,大二那年去当了两年兵,回来后继续读大三,大他们几岁,气质也不寻常。仿佛跟他沾上一点边都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因此她常听舍友提起。

乔骁自大学以来,还没谈过女朋友。

十月,乔骁从路边捡回林子砚的第二个月,也是他私下追林子砚的第一个月。

国庆假期刚过,一辆改装过的白色宝马轿跑开进学校,跟林子砚刚好打个照面。

她一怔,心头微顿,忽视掉乔骁停车,正要准备打招呼的意图,一言不发地转身,抱着电脑离开。

接了一个单子,要帮一家网红店写菜单。这个单子价格倒是高,可雇主条件也多,她已经改了五次。

熬了几天,眼下乌黑,痘痘也异军突起。

见到乔骁的那一刻,她下意识便是躲。

距离期末考还早,大三的上半学期,自习室只有林子砚一个人。

傍晚风凉,林子砚起身关窗,刚一转身,便见乔骁走了进来。

少年穿了件黑色卫衣,下身是同色系运动裤。五官流畅硬挺,许是在部队待过两年,比起同龄的男生,多了几分刚毅。

四目相对,乔骁忍不住轻笑。他伸手摸了下鼻子,坐到林子砚的位置旁边。

手里拿了一杯血糯米。

这是林子砚经常喝的奶茶,倒不是因为多喜欢,只是这杯奶茶里有糯米,奶茶店距离自习室又近。

若是工作多来不及吃饭,买来一杯,倒是垫饥。

乔骁见过一次便记住了。

“还没忙完?”

林子砚磨磨蹭蹭走过去,轻轻“嗯”了声,继续坐下敲键盘。

奶茶放在一边,林子砚没有接过。

原本气定神闲的少年却在看见林子砚眼下的乌青时变了口气,“昨天几点睡的?”

林子砚一愣,小声道:“不早……”

“还要写多久?”

“得看老板那边怎么说。”

她头也没回,手在纸上写写画画,打着草稿。

乔骁向来性子急,这会儿看她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伸手在林子砚的键盘上摁了两个键保存,伸手便去拉她,“跟我走。”

林子砚下意识挣脱,要夺回自己的电脑,“去哪儿啊?”

“回宿舍睡觉,你这样哪撑得住?”

“但是我工作没做完。”

“工作工作,”乔骁回头看她,“你天天写这个挣多少钱啊?”

“我……”林子砚一怔,一时语塞。

一个特别有钱的人忽然跟你提钱,在这种环境下,就算没有不屑的语气,却也能读出不屑的意思。

尤其林子砚,格外敏感。

乔骁看她,道:“我都能给你,我能养你。”

林子砚觉得脸上刺得慌,一个认识还不到两个月的人忽然对她说这样的话,简直轻佻又可笑。

她夺过电脑,往桌上一扣,质问:“你会不会尊重人啊?”

乔骁语塞,在触及到她泛红的眼眶时,语气顿时弱了一半。

他有些懊恼,辩解:“我就是心疼你……觉得你太累了。”

林子砚吸吸鼻子,一字一顿,“在你眼里是没有多少钱,可我要养自己。”

她后退两步,站在两张桌子间,“我累那也是该受的,不要跟着我了,写完我就回去休息。”

话音落下,林子砚转身离开。

乔骁懊恼。

他自然不会懂的。

在他的世界里,他就是唯我独尊的人。他的亲人,朋友,也都是这样的人。

他哪里会懂这些呢?

可是只要喜欢一个人,便愿意为她,在两个人的关系中间找到一个平衡。

有如杠杆原理,哪一头偏重偏轻,就前进一步,或是后退一步。总归能持平,能让两个人走到一起。 5

林子砚是不相信爱情的。

她厌恶婚姻里完全不平等的关系,也从不相信,有谁能真正做好一生就和一个人走的准备。

可她还是跟乔骁在一起了,十一月十五日那天。

就连林子砚自己都不知道她是如何迈出的这一步,可她还是迈出了。

他费尽心机骗她上车带她出去散心,每到红灯路口就扭头看着她。

在她气急败坏想要捂住脸的时候,乔骁笑着去拉她的手,说:“红灯就30秒,再让我多看30秒。”

还有一起上课时,他总是故意坐在距离她不远的位置,四处掏掏,说自己好像丢了什么东西。

在林子砚终于忍不住问他少了什么东西时,乔骁这才得逞,直直望向她,眼睛眨也不眨地说:“少了你。”

还有那天,林子砚肠胃发烧,两天才退。

她身体虚弱,工作不得不做。

宿舍又吵,她便去自习室。

乔骁知道,想到之前那次不愉快,这次也忍着,什么都不曾说。

这段时间降温幅度大,林子砚把自己裹成一只熊。

自习室稀稀落落坐了不少人,她找了个距离窗子远的角落,敲敲打打。

她记得了。

真正动心就是在这一刻。

风度第一的少年穿着没什么御寒效果的大衣进来,微微弓着腰,怀里焐着一杯热粥,小心翼翼地放在林子砚面前,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

她抬头,四目相对时,少年逆光而笑,头顶的白炽光晕,让她有一瞬间的恍惚。

人影挡在自己面前,些许昏暗。她伸手捧住热粥的那一刻,温度直达心底,像是捧住了一颗温热赤诚的心。

感情本就是无罪的。

那天她工作到很晚,乔骁心疼归心疼,却终究没有阻拦。他喜欢的女孩,他在慢慢改掉自己之前的毛病,学会理解与尊重。

默不作声地坐在林子砚身边,自习室人逐渐走光,空气中愈发安静,除了她敲击键盘的声音,再无其他。

不知过了多久,丝丝凉意从没被挡住的缝隙里传进来。

打字的声音一停,她小心翼翼,扭头去看。

乔骁黑色的大衣脱在一边,深棕色的毛衣衬得他五官柔和,手机早早被放在桌子上,双手环胸,闭目养神。

林子砚看着看着,眼前的人忽然点了下头,惺忪地睁开眼睛,适应眼前的状况后,有些迷蒙地扭过头来。

冰雪消融。

他的眼睛一瞬间落进了星星。

那是一双瞬间弯起弧度的眼睛,林子砚的心在那一刻软成棉花糖。

第一反应,还是去牵林子砚的手。

这次没有挣开,乔骁受宠若惊,不敢置信地用力握了下。

小小软软的手,就安然地躺在自己手里。

方才清醒,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那时的乔骁一点都不酷,在自己喜欢的女生面前絮絮叨叨,话多得很。

他说:

“你总说我们三观不合,但是我都能改。”

“你说了解你的人不可能喜欢你,我现在了解了一点,还是很喜欢你。”

“试试吧,我们就试试行不行?”

“好。”

乔骁愣住,不确定地眨了下眼。

“好。”林子砚重复,笑。

6

黄色液体摇晃,酒吧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棒球帽戴在头上,下颌挂着一次性口罩。红唇贴近酒杯,一饮而尽。

杯盏跟桌子碰撞的间歇,林子砚想到那些年少岁月,她的小心翼翼,去衡量差距,去咀嚼痛苦。

几杯酒下去,有些头晕。

半梦半醒中,她掏出手机,拨了个号码过去。

乔琳接到电话时,正跟乔骁面对面地坐在家里喝茶。

屏幕一亮,乔琳下意识望向乔骁。

在感受到男人的低气压后,乔琳瑟瑟发抖,点了接通,满心负罪感地打开扬声器。

“喂……喂?子砚姐?”

乔骁五指修长,默不作声地摸索茶杯。

林子砚的声音明显不太对劲,有些含糊不清。

“乔骁……乔骁要结婚了?”

啊?结婚?

乔琳一脸茫然地看着自家哥哥,见他面不改色,便用口型问道:“你跟谁结婚?”

丫这么些年,身边连个母蚊子都没有,结婚?

乔骁眉间一挑,乔琳立刻懂了,“啊”了两声,结结巴巴开始撒谎。

“啊,对对,是,我也是刚知道,我哥要结婚了……”

话音落下,那边顿时没了动静。

茶室间静谧,不知过了多久,林子砚带着哭腔的声音才响起来。

“他根本不懂。”

没有人懂他对自己的重要。

甚至最初,她自己都不知道。

像是黑暗里的光,生活在阴暗的地底啊,她的心里是潮湿的,她从未想过,那片潮湿的土壤中,会开出花来。

“他不懂我当初多自卑,他怎么能说我不够爱呢?我在努力,我为了站在他身边,我真的一直在努力……”

“不努力怎么好仗着他爱我就厚着脸皮站在他身边呢?”

“……我没错过,我不过用了几年的时间而已。他不能怪我的,他一样没来找我,不是吗?”

乔骁当即黑了脸,拿起手机,沉声问:“你在哪儿?”

那边嘟嘟囔囔,不知在说些什么,而后便挂了电话。

乔骁骂了一声,拎了衣服出去。

而在另一边,林子砚静坐许久,摇摇晃晃地起来。

棒球帽在跌跌撞撞中掉了下来,不远处的闪光灯精准地捕捉下这一幕。

走到路边时,眼前忽然停了一辆车。

乔骁胸膛起伏,气喘吁吁地推门下来,盯着眼前的少女看。

多少年前就碰瓷儿,这会儿又想碰瓷儿。

林子砚迷迷瞪瞪的,望见眼前这张脸,还以为是在做梦。

下一秒,她精准地扑到眼前的人身上,带着酒气贴过来,红唇软软地贴在他的嘴巴上,一瞬间占据了乔骁所有的思维。

下一秒,他箍紧她的腰,不顾一切地回吻过去。

并非周末的夏日深夜,路上没有什么人。车灯明亮,把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半晌,她被乔骁抱上车,汽车疾驰而去。

第二天一早,比林子砚先醒过来的是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

先是她深夜买醉与路熠感情破裂,而后是与不明男子热吻。

再就是林子砚的黑历史。

许是林子砚本人倒是真没什么黑历史好扒,于是林子砚的爸爸成为了媒体的突破口。

那些尘封已久的旧事,翻涌而出。

7

小时候总爱看灰姑娘的故事,影视剧也总爱拍纨绔子弟与穷家女。

套路无非那么多,欢喜冤家过后纨绔子弟幡然醒悟,明白金钱来之不易,决心痛改前非,经历家长多次阻挠后跟女主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了一起。

而现实生活中,纨绔子弟其实也没有那么纨绔。

他也会迫不及待带林子砚去见他的朋友,走进他的世界。

见面时把她保护得好好的,小心翼翼,生怕她会不自在。

在她说他真的好会哄女孩开心的时候,乔骁无比认真道:“我是会哄我的女孩。”

他带她见了很多东西,体会了过往她忽视的、亦或是不曾有机会体验的生活。

乔骁对林子砚的认真程度,连他自己都从未想到。

明明只是在一起很短的时间,他却把她写进了自己以后所有的计划。

可林子砚不敢回应,她怕期待。

没有期待,就绝不会有痛苦。

可那样自卑的一个人,要改变,又怎么可能是这么简单的事?

很可惜的是,从没有人能对另一个人感同身受,无论关系多么亲密。

乔骁对她的宠爱无微不至,可随着越来越多的相处,对两个人之间存在差距的认知,也在林子砚这边愈发清晰。

她只能用越来越多的工作填补自己,企图去赚越来越多的钱,仿佛这样,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就能小一些。

乔骁不会懂。

他不懂林子砚为什么要接这么多工作,不懂为什么他跟朋友两三点还在外边吃饭的时候林子砚还能秒回他的消息。

他只知道,同他在一起的这段时间,林子砚好像愈发忙碌了,甚至把他的生日都忙忘了。

男生在爱情里总归不太成熟,乔骁这样神经大条的更是。排忧解难的方式除了喝酒再无其他。

他的生日在平安夜。

林子砚提着蛋糕,在酒吧找到了他。

少年喝得醉醺醺,眼睛都有些睁不开。看见林子砚提着蛋糕进来的那一刻,眨眨眼,嘴巴一扁,委屈得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林子砚心软了一片,立刻走上前去。

乔骁半点没含糊,扑到林子砚怀里,左蹭蹭又蹭蹭,像只黏人的巨型犬。嘴里还带着哭腔,含含糊糊地说林子砚没良心。

林子砚想笑,可更清晰的,是心间的酸涩,解释不出,也说不出话。

她没喝过酒,视线却锁在了眼前的酒杯上。

一饮而尽。

酒实在不好喝。

可此时此刻,林子砚确实在想。

是她自己的问题。

是她太过于敏感,是她的价值标准太过势力。或许真的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说不定能伸手触及,就像她之前从不喜欢喝酒,闻到酒味会皱眉,可是现在,她却能这样咕咚咕咚地喝下半杯。

乔骁或许不会明白,年轻时的林子砚为他喝的这口烈酒,那是对于他的生活,最勇敢的一次伸手。

时间一分一秒过,宿舍宵禁。

提着蛋糕的手涔出汗意,林子砚深吸一口气,扶着人去了楼上的酒店房间。

她还以为乔骁喝了酒会像小猫咪,其实不是的。

灼热、充满侵占欲的气息,不熟练,却笨拙地触碰到每个点的灼热手掌。

那晚的记忆伴随着疼痛,不甚清晰,不知是不是那半杯酒起了作用。

林子砚不曾抗拒,似是完全放空自己。

是海洋里颠簸的鱼吗?

如若不然,怎么会像是置身海底?

是黑色卫衣上烫金的老鹰标志,是少年脱下上衣时,露出肌理分明的蜜色皮肤。

是他不知是不是醒了酒,语气好清醒,在她的耳边说:“以后谁都不能欺负你,谁都不行。”

是她向来嘴硬,从不给他承诺,总是吝啬回应。

最后那一刻,他低头吻她的唇。

在云端,她听见了他的话,带着剧烈的喘息与沙哑的性感。

“只有在吻你的时候,才知道你的嘴巴是软的。”

——

第二天醒来时,已日上三竿。林子砚方一睁眼,就撞上了乔骁的视线。

少女羞红了脸,缩进被子里。

外面沉沉笑着的男声,让她在这一方天地,心如擂鼓。

下雪了。

Z市的第一场雪。

两个人没有出去,饿了便叫外卖,在房间里窝了整整一天。

入夜,雪还未停。

乔骁帮林子砚穿好衣服,一起回学校。

行至一处小街,长街漫漫,寂静如斯。

车在一处路灯下停了下来。

林子砚无法形容那天的场景了。

欧式风格的路灯,灯泡老旧泛黄,飞雪纷至沓来。

浮夸的小少爷乔骁不知哪根筋搭错了,在林子砚的惊呼中,车顶寸寸撤下,开成敞篷。

雪花就这样飘了进来。

车里还放着暖气。

乔骁不知在笑什么,总之嘴边就是噙着笑的。

路边的理发店在放陈小春的《独家记忆》。

林子砚靠在座椅上,下意识地,伸手去抓眼前的雪花。

是她的错觉吗?

她扭头,看向乔骁。

“今天的雪,好像是有温度的。”

8

大四开始,乔骁开始接手家里的事业。乔琳是女生,又一心逐梦演艺圈,重担便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林子砚这边,却不太好。

第二年年底,母亲劳累过度病倒,父母两家的老人聚在了一起。

这或许是父母结婚二十多年来,矛盾最大的一次。父亲仿佛在这一刻被撕下了一层皮。

这层皮下,煎熬、脆弱、歇斯底里。

就是那年,父亲在各方压力下,做出结束自己二十多年来在体制底层插科打诨得过且过的生活的决定,跟朋友做起了生意。

家里的生活好转起来。

而林子砚,找到了一份编剧助理的工作。

大四,距离毕业还有三个月,那年初春,家里添置了不少东西。

房贷似乎背得不是那么艰难了。

母亲在结婚二十多年后,第一次收到来自于父亲的礼物,一条金项链。

她开心得像个孩子,林子砚分明看到,母亲在偷偷抹泪的。

四月,林子砚开始实习,在外边租了房子,鲜少回家。

五月,母亲接电话的速度好像总是慢了些。

平时总爱拉着她说东说西的,现在却总是压低声音,在嘈杂的背景下急匆匆地挂断电话。

那时林子砚忙,实习期间需要学习的地方太多,她无暇顾及。

六月,母亲的电话总是打不通了,理由是最近小区里出了纠纷,她得跟着调解。

林子砚竟然还蠢到开口安抚,说等父亲稳定下来就好了,说等自己存点钱也好,总之,能让她安定下来享清福。

她忽略了母亲的沉默与哽咽。

毕业那天,乔骁跟她求婚了。

急匆匆把工作压缩,熬了几个日夜,这才赶上毕业这天回到他喜欢的小姑娘身边。

来自直男俗气的求婚方式,不过是气球玫瑰花,和一个对的人。

可就算俗气,在林子砚答应的那一刻,两个人还是红了眼眶。

乔骁是不确定的。

林子砚是那样一个不爱说承诺的人啊。

林子砚也是不确定的。

差距如影随形,她甚至对乔骁,还没有足够的坦诚。

可那天的阳光实在太过美好了。

让她不得不点头。

可爱情上头过后,是踟躇与犹豫不安。

乔骁说过想来家里拜访了。

戒指被放在冰凉的桌面。

林子砚埋头在膝盖里。

她回到家里,原本是想跟母亲商量一下关于乔骁的事。

深夜,时钟已经迈向十一点。

房门总算被打开,是母亲拖着疲累的身体进来,身上穿着酒店的工作服。烟酒和剩饭剩菜的味道像是一根刺,扎进了林子砚的心里。

白天的幸福仿佛在此刻,都变成了泡影。她嗓子发干,艰难开口:“妈,你去哪儿了?”

林妈妈张张嘴,颓然蹲下身子,哽咽出声。 9

冬春夏秋,一个四季过去,终是没熬得过第二个。

林子砚不知如何开口向乔骁介绍自己如今比过去更加风雨飘摇的家庭,无法告诉他她的体面都是她靠自己的手苦苦维持的。

也是此时,乔骁的母亲来找了林子砚。

那个打扮得体、保养得当的女人,坐在林子砚对面的那一刻,她的头都要低到泥土里。

“首先我要感谢你,乔骁爱玩,不定性。为了锻炼他,我和他父亲把他送进部队,尽了两年义务,可这孩子还是不懂事。他现在很努力,总是提起你,说他必须给你好的生活。不可否认,他能有今天,大概你有一大半的功劳。”

乔妈妈喝了杯茶,又放下,茶香氤氲,“我知道他很喜欢你,你让他努力,比我们父母说话都管用。从小陪他的时间太少,这方面不尽职,我们认了。我知道你是个很努力的女孩,说实话,之前我和他爸爸都很喜欢你。”

“但是……”

林子砚肩膀轻颤。

“本不应该插手你的家事,但请恕我无法接受你父亲目前的工作。不要怪阿姨,乔骁回家提了要跟你结婚,我们这才冒昧了解。”

“你和乔骁,不太合适。”

这次会面,没有人知道。

后来,林子砚做过很多个梦。许是太过深刻,她永远记得她和乔骁分手的那一幕。

正是他向自己求婚的一周以后。

原本在外地出差的乔骁,连夜开了六个小时的车回来,来时已然天亮。

林子砚发誓,从开始到现在,她从未见过乔骁这样狼狈的样子。

青色的胡茬,褶皱的衬衣,像是从什么正式场合赶回来,领带被撕扯得不成样子。

他定定站在林子砚租的房子前,问道:“你想好了吗?”

林子砚心尖发颤,最终的最终,她进屋,拿出了那枚戒指,伸手,递给乔骁。

男人当即红了眼眶,他软下声音,没有接过,语气似是哀求,“子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告诉我。有什么事我们可以一起去解决,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你不要发生什么事都……”

林子砚摇摇头。

她怎么能告诉他?

自卑的根已经扎进身体。

可好在生活中的淤泥,一点都没有碰到她的爱情。

这样看来,似乎也是无憾的。

那时的林子砚哪里明白呢?爱情从不是空中楼阁,它应该沾染烟火气的。

乔骁见她坚决,终究松了气。

他看了眼林子砚手里的戒指,再次确认,“想好了吗?”

林子砚沉声,“想好了,乔骁,我们从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乔骁闻言,眼神受伤,扯扯嘴唇,“我一直以为,我走到了你的这条路上。”

林子砚抬头看他,眼里氤氲雾气。

他们不是那种喜欢说分手的人,吵架时有,可无论再生气,都不会提分手的。

一旦说了分手,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不要后悔。”

“嗯。”

乔骁深深望她。

他说——语气似是深入骨髓——“林子砚,你考虑的从来只有你自己,而我考虑的,从来都是我们。”

他走了。

转身后,头也不回。从狭小的楼梯间一层层下去,脚步坚定。

林子砚撑了许久,直到楼下传来发动机的声音,直到太阳升起,阳光从楼道间的窗户照射进来。

今天是个好天气。

可她心里下雨了。

林子砚撑着身体,最终撑不住,一寸寸蹲下,倚着门框,嚎啕大哭。

乔骁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前二十年,他的生活中需要考虑的,就只是如何吃喝玩乐而已。

而林子砚不同。

放任母亲操劳的父亲,只顾大声说着自己的委屈与不易,指点着林子砚的未来与梦想,浑身上下都是灰败的气息。

一个家庭,哪怕物质贫瘠,精神不该凋零。

生活没有最不好的时候。

因为每当你以为,这样的糟糕已经到了极点,另外一件事就会忽然出现,告诉你:瞧,生活明明还能更糟糕。

比如父亲为了挣快钱,误入传销组织,最初赚了些钱,可后来开始鼓动亲戚一起。

钱就这样被套走了。

林子砚直到那天才知道,母亲早早便再去酒店端盘还债。

父亲回来几天后,又回到那个组织。

他天真地以为,亏钱只是暂时的。

而在同乔骁分手后,林子砚也压根没有时间去咀嚼那样剧烈的痛苦,而是买票南行,去接重新回到那个地方的父亲。

在酒店的房间里,林子砚拿了提前买好的刀,往自己手腕上划去。

没有什么比鲜血更能警醒一个人。

她眼睛死死盯住父亲,拿出了怯懦二十多年从未有过的坚决。

“要么跟我走,要么我们一起死在这儿。”

父亲老态尽显,即便过往也算不得好,可没有一刻是比现在狼狈的。

他徒劳无力地拉扯着床单,缠着林子砚的手。鲜血染红,痛觉一点一点丧失。中年男人颤抖着,嘴巴里从呜咽,最终变成嚎啕。

她把父亲带回来了。

听到父母间絮絮叨叨的话,从来不知晓,他心里也是有那么多的苦。

事到如今,林子砚才明白。

再多再多,都抵不过中间那一根血缘的线。

林子砚开始奋力赚钱,大学期间过多的兼职,让她并没有多么精通自己的专业。

所以那段时间,她做过行政,做过销售,跑过保险,卖过房。

这些的同时,她还写着文案,学着剧本,每天睡不到六个小时,病了便捱着,想哭咬咬牙就过去了。

她没有时间想到那个名字。

再想到那个名字是几年以后了。

她因为外形条件不错,接过几次车展,从而被人介绍去拍一部戏的女六号。

那段时间,恰好处在换工作的空当,片酬不错,她便去了。

圈里人都说,林子砚是赢在运气好。

可娱乐圈啊,纸醉金迷,荆棘重重,可她过往走过的路,又有哪条是容易的呢?

或许运气好的话,她能给家里更好的生活,不是吗?

于是签了经纪公司,于是开始拍戏。

好在那段时间债务偿还大半,让她有余力去抉择。

所有的人都看到林子砚一步一步走红,没有人看到她因为没有经验被导演责骂,为了第二天的戏练习无数次走位与台词,吊威压吊到浑身青紫,在公司里因为没有背景备受排挤。

没有人看到她是如何在一次次酒局中“死里逃生”守住底线,在形形色色的威逼利诱下,艰难地护住自己。

她也曾遇见一个人。

那个人跟乔骁不同,路熠没有那么多的深情与认真,倒像是个游戏人间的花花公子,林子砚签的经纪公司,便是他家旗下的。

可好在路熠还算有风度,从未强迫过林子砚,只是时不时约她吃饭,同她说说话。

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很轻松。

也是他,见证了自己从过往的灰败中,一点一点地站立起来,从骨缝中一点一点抽掉自卑,给父母更好的生活。

后来,林子砚知道,自己许多机会都跟他脱不了干系。不知是不是出于感激,她想过接受他。

那天林子砚喝了很多酒,被路熠带去酒店。

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自己的衣服依旧完好。她不解地看向站在窗边的路熠。

男人看她,笑得温柔又遗憾,“跟我在一起还能想到别人,看来是我做得还不够。”

林子砚看向他,眼神有些迷茫。

路熠轻笑。

“乔骁?”

听见这个名字,林子砚身躯一震。过往的记忆如洪水倾轧而至。

眼眶不自觉酸涩起来。

她开口,许是昨天喝过酒,此刻嗓音还哑,“我叫了他的名字吗?”

路熠点头。

在她最黑暗的时期,第一个向她伸出手来的人,总是最珍贵的。那样的温柔与包容,前所未有。

以后再多的人,哪怕做一样的事,也终究不是沧海巫山,也终究难为水,终究不是云。

就是这么不公平。

也正是在这个清晨,这个窗外阴沉,乌云密布,一点阳光都看不到的清晨。

林子砚忽然意识到,她从来不是没有时间想他。

而是这么多年,她一直前行,丝毫不敢停下脚步。

只要想到他,她一定会忍不住去回头看。

看自己走过的这一条路。

是如何地、残忍地成为她人生中不可抹去的一部分。

在这个,并不能很好地把经历融入骨血,成为阅历的年龄。

10

乔琳后来同自己签了一家公司,是同一个经纪人来带。

如海绵吸水一般地,林子砚几乎是病态地向乔琳打听乔骁这些年的事。

乔琳说:“那你怎么不直接去问他呢?”

所以她问了啊。

然后知道乔骁就要结婚了。

那她现在……算是睡了有妇之夫?

林子砚眨眨眼,盯着躺在自己身边的人看。

自己昨天好像是……在酒吧?然后……

然后两个人就这样躺在了这里?

乔骁也喝酒了?

一会儿不会有个人来敲门捉奸吧?

林子砚胡思乱想,有些后悔。

可是这个人……

她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这样近距离地看他。

阳光从尚未拉紧的窗帘中偷偷进来,柔和美好。

这边不是酒店,像是他的公寓。

心里一软,下一刻,手机铃声忽然响起。

她心尖一颤,立刻闭上眼,缩回被子里。乔骁睁眼,摸过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轻手轻脚下床。

外面男人说话的声音窸窸窣窣。

不知过了多久,乔骁才走进屋里,面色不豫。

林子砚绷着身子,不敢睁眼。

乔骁挑眉,叹气,“知道你醒了。”

林子砚挣扎了一下,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半张脸依旧埋在被子里,躺平盯着乔骁看。

男人穿了身黑色的家居服,赤脚踩在地上,身高腿长,身材比例极好。

林子砚忽然就想到,昨天晚上阔别已久的……

脸上发烧。

乔骁没理会她心里的弯绕,只是嘱咐:“最近先别看手机,还有……”

他停顿一下补充:“最近先住在这儿。”

诶?

林子砚回过神,似是想到什么,眼睛一亮,故意问道:“乔老板不是要结婚了?想金屋藏娇吗?”

乔骁脸色变了下,无奈道:“骗你的。我如果要结婚,你也不会躺在这儿了。”

他背过身去,走到一边的卫生间洗漱。林子砚则定定躺在床上。

骗……她的?

洗漱完毕,乔骁回来,打开衣橱,从里面拿了件衣服,“你家现在都是记者,还有,林子砚……”

他转身,撑着床,低头看她,眼珠漆黑深邃,像是一汪深井,“你总算来找我了,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既然你来了……”

林子砚一怔,没反应过来,讷讷道:“我……”

“也好。”乔骁勾勾唇角,发出一声轻笑,语气说不出是什么情绪,“之前怎么都教不会你,遇见什么事首先考虑到的应该是躲在我身后,你不信没人能欺负你,那这次就信一信。遇见事就跑,自己往上扛,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我……”林子砚说不出话,反应半天都没明白过来是什么意思。

直到看到网上沸沸扬扬的消息,这才明白。

有人替她说了她想要坦诚解释的话,还这样明目张胆地发到了网络上。

大体便是:

“林子砚路熠分手,半夜与陌生男子热吻,疑似女方出轨。”

对此路熠可谓是十分干净利落,立刻发了声明:“我跟林子砚没在一起过。”

以及,“林子砚父亲林XX曾深陷传销组织,背负巨债。”

林子砚触及此,眸光微颤。

乔骁打过几个电话,已然穿好衣服,像是要出门的样子。

转身之前,又扭头看林子砚。

“我手机号没换。”

“我知道了。”

“有什么事就打电话,出去也提前说一声。”

“知道了。”

“这是车钥匙。”

“……道了!”

“我晚上才能回来。”

“……了!”

乔骁沉默。

林子砚立刻换上一副讨好的笑。

他有些恍惚。

这样真好,她又回到他的身边。似乎也在他缺席的这些日子,成了他过去一直想要她成为的样子。

开朗不少。

这样多好。

除了遗憾让她变开朗的人不是自己以外。

11

乔骁这些年过得也不算好。

父亲开始逐渐把公司的事移交到他手上,总裁哪像小说里写的那样轻松体面?他的手下有那么多的员工等着吃饭,每天的时间被安排得明明白白。

许多个日日夜夜,他都能清楚地意识到,或许人这一生,很多很多时刻都不是为自己而活。

而是为了责任。

在他回过神来时,林子砚离开自已已久。

那么多个夜晚,他去买醉,不知是买生活的压力,还是买失落的爱情。

周围一圈好友,竟也这样,在心里默默地记了林子砚一笔。

她有防备没有关系,他足够爱她,也有足够的耐心。

一年摘不掉就两年,两年摘不掉就五年,很快就能一辈子。

可她走了。

出道了?要演戏?这样也好。

他总算能在电视上看到她,能知道她近期过得好不好。

林子砚不在的那些日子,乔骁保持着所有她在时的习惯。

他生怕自己变了,等她回来会觉得陌生,觉得不喜欢了,那可怎么办呢?

他想过去找她,在她剧组的门外,徘徊许久,狼狈逃离。

她如果不需要自己了怎么办?

还有路熠,那个经常和她一起上娱乐版头条的人。甚至在乔琳想要进娱乐圈,与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时,他也费尽心机把她送到林子砚旁边。

这些,她都不知道。

那日日夜夜的忐忑、失眠,都在乔琳的叙述中一点一点化解。

今天林子砚问他的近况了。

今天林子砚又问他的近况了。

林子砚和路熠没有关系。

林子砚休假了。

林子砚想见他。

林子砚喝醉了,叫他的名字了。

林子砚回来找自己了。

欣喜又生气,本来不想那么轻易原谅她,本来还维持着自己可怜又可笑的面子,可她一打电话来,一遇见事,还是忍不住。

林子砚吻他的时候,脑袋都空了,像是进了云朵。

他这才意识到,为什么这么久都放不下。

因为他早已在她身上,透支了或许是此生份的爱情。

他知道,这一辈子,可能就只有这个人了。 12

林子砚迅速安排好了父母,联系经纪人发了通稿。

过往种种,皆成今我。

不知是不是因为乔骁,过去的苦似乎慢慢淡了下来。如果在成为现在的她之前,过去的事情都必须经历,那她想,她愿意。

父亲的确误入过传销组织,自己也的确经历过一段特别难捱的时候。

在掩盖和坦诚之间选择了坦诚,许多网友纷纷表示理解,粉丝只是更加心疼,甚至还有许多制作人来联系林子砚,问她想不想参加某真人秀节目。

林子砚选择回绝。

那些事埋在心底就好,此刻无意被人翻出来,她所解释的一切,也只是给关心自己的人一个交代而已。

以及,大家发现乔总最近多了个小跟班。

这个小跟班怪得很,平时口罩棒球帽安排得明明白白,跟哪个大明星似的。

小跟班的工作就是每天送乔总上班下班,送乔总应酬以及接乔总回来,至于私下还有什么工作,那……谁知道!

而小乔总这边一直都没有什么表示,小跟班林子砚挺急的。

她开着车,看着副驾驶上一身酒气的乔骁,忽然就有那么点的气不打一处来。说戒酒戒酒,结果她刚回来没多久,这人就又喝上了。

车停到乔骁公寓楼下。

此刻已是九月末,盛夏早已过,秋意渐深。

暑意褪去,夜风吹着,舒适极了。

林子砚盯着人看了会儿,自己就莫名其妙消了气,美色所惑,她解开安全带,凑过去。

小手上摸摸下蹭蹭,很快就被一只灼热的手掌握住,紧接着是一声沙哑。

“林子砚。”

林子砚笑眯眯,“我在。”

乔骁看她半晌,背后的窗边皆是夜色,车灯早已熄灭,只剩下白亮的路灯,映衬着她的脸。

此刻这张脸上都是狡黠的笑。

她之前可不是这样的。

乔骁毫无办法,口气无奈,“不要闹。”

“我没有闹的,”林子砚收回手,扁扁嘴,“你倒是给我个准话。”

乔骁一手牵着她,一手揉揉眉间,“你想要什么准话?”

“我们现在……”

乔骁晃晃她的手,“在一起。”

林子砚:“那你是我的……”

乔骁笑,“男朋友?”

林子砚笑眯了眼,“好嘞。”

乔骁才不会放过她,借着酒意,问:“以后还走吗?”

林子砚:“不走了。”

乔骁望着她,狭长的双眸里情绪翻涌。

她视线锁住他,眼眶微酸,“真的不走了。”

13

2018年,有首歌很火,这首歌的名字叫《年少有为》。

林子砚不止一次在自己的微博上发过这首歌,音乐播放软件的分享,以及她本人的吉他弹唱。

若是当初年少有为多好。

时至今日,乔骁依旧不明白当初的林子砚,是多么的犹豫不安,是多么的自卑与无措。

有多少人,在谈恋爱时,想到的是如果自己再好一点就好了。

长得再好看。

再会化妆一点。

再瘦一点。

再厉害一点。

再有钱一点。

怎么都不够的。

那时候,没有人能意识到,其实站在你对面的那个人,爱的就是你这个人,与别的东西无关。

那种扎根在骨缝里的自卑或许无法褪去,那些艰难的岁月或许无法避免,可请不要伤害爱你的人。

把这一切的一切,都变成:“如果我再多爱你一点就好了。”

时间一晃到十一月,林子砚复工。

原本一年到头的通告都安排得满满的,她执意休息的这几个月,已经让经纪人焦头烂额。

于是日子一到,她就被打包扔进了剧组。

剧组离Z市不远,乔骁说好有时间便来探班,可林子砚没成想,先迎来的竟然是乔妈妈。

阔别几年,见到她林子砚还是紧张。

影视城内的咖啡厅,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乔妈妈喝着咖啡,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没有想到,两个人还能再次这样面对面坐在一起。

眼前的人褪去了过往的青涩,眉宇之间皆是坚定。

半晌,她还是先开口:“子砚,阿姨为过去的事向你道歉。”

林子砚一愣,立刻摇头。

乔妈妈的确是后悔的,甚至听说乔骁跟林子砚重新走到一起,她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这么多年,乔骁一门心思扑在工作上,身边竟是一个人都没再有。她和乔爸爸想了不少办法,介绍了不少人,到最后都被乔骁通通打发回来。

眼看孩子年龄不小了,当妈的可以说是操碎了心。

她瞅瞅林子砚,这回好不容易……她可不能把孩子吓跑了。

这么想着,乔妈妈立刻再次表明立场,“阿姨没有反对你们的意思。”

林子砚抿唇,想了想,这才憋出一句:“阿姨,我真的很喜欢乔骁。我对他是很认真的。”

乔妈妈立刻点头,迟疑半晌,终于再次开口:“子砚,你是个好女孩。说实话,为了乔骁,我也冒昧了解了一些你的事,知道你这些年很不容易……你们能重新走到一起,说明缘分未了,就是……”

乔妈妈犹豫半天,可算憋出一句:“就是听说你们这个圈子,结婚普遍都不太早。乔骁当了两年兵,比你大了几岁,眼看着年龄……”

林子砚咧嘴,顿时知道了她的意思。

“我随时可以跟他结婚的。”

乔妈妈一愣,“诶?”

林子砚直直望向乔妈妈,目光坚定,道:“只要乔骁愿意,我做好了随时嫁给他的准备。”

早就做好了准备。

跟这个人相伴一生。

现在阻碍都慢慢消失了,现在的她总算有一点点能力站在了他的身边。

还能有什么不满足呢?

14

林子砚的戏份要到农历年底才杀青,好在进展不错,应该能回家过个年。

这段时间,乔骁有空便来探班,两个人的感情蜜里调油,羡煞一众单狗。

12月24日这天,乔骁生日。

这年Z市的雪下得格外晚,竟然足足拖到了平安夜。

林子砚提前请假,提着蛋糕回到乔骁的公寓,为他庆生。

两个人吃过晚饭后,便出门看雪。

相携走在一起,林子砚忽然就想到六年前那个圣诞节。

两个人从酒店出来,那时的中二少年乔骁降下车的敞篷来。

雪都落了进来。

而今时的雪,似与那天的一样。

是有温度的。

林子砚怕冷,她穿着厚重的衣服,脚下踩着笨重的雪地靴,一步一步,留下脚印。

半晌,她扭头,大眼睛狡黠有神,“你怎么不问我要你的生日礼物?”

乔骁挑眉,“不是吃了蛋糕?”

林子砚着急,“那怎么能算呢?”

乔骁忍不住笑,声音低沉沙哑,诱人犯罪,“哦?还有别的?”

林子砚眼睛亮了一下,认真道:“有的呀。”

她笨拙地摸着身上的口袋,一会儿又有些懊恼,低声嘟嘟囔囔,“都怪今天太冷啦,应该穿得好看一点的……”

乔骁就看着她左边掏掏,右边掏掏,可算掏出一样东西来。

在她的手心。

乔骁顺着望去,眼神定住。

一枚亮闪闪的钻戒安然躺在上面,正是许多年前,他向她求婚的那枚。

心脏像是被什么敲中了,乔骁眼眶有些控制不住地发热。

几乎是有些狼狈的,他移开眼睛。

“耍赖?……这不是我送给你的吗?”

林子砚眼眶也烫,她点点头,“是呀。”

雪花寂静无声,安静飘落。

这一处灯光下,她的眼神湿润、温暖又赤诚。

“可是我要送你的不是这个。”

乔骁笑问:“是什么?”

林子砚:“你帮我戴上先。”

乔骁颔首,低下头。他几乎是有些庄重地、动作迟缓地捏起那枚阔别已久的戒指。

此时此刻,那枚差点被两个人丢弃的戒指,要在他的手里,被重新戴到林子砚手上。

指尖微凉,汹涌的情绪总算倾轧,眼眶的泪水,终究还是没能止住。

林子砚看看自己的手指,露出微笑。

她冲到乔骁的怀里,这次拥抱,再没有半点犹豫。

她说:“我要把自己送给你呀,成为乔夫人那种。”

以后再也再也不分开啦。

作者有话说:

2019年第一个故事,可能要写一个久别重逢的系列。

世间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愿世间所有的深情都不被辜负。

暖一下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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