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小麻花
春暖花開的四月總會給人心帶來溫暖的撫慰，直至走進《風中有朵雨做的雲》的世界，一顆冷透了的雨滴重重擊打在我的心上，令我不寒而慄。
看到片名，許多觀眾都會提出一個問題：為何這麼現實敏感的社會題材電影，會取一個文藝、絲毫與黑暗無關的名字？
影片導演以及主創們給出了答案：風是時代，慾望如雨，雲是眾生。
這解釋再結合影片題材，就不難想象婁燁究竟想要表達什麼：八九十年代的廣州，慾望的雨不停地下著，一些人不畏淋溼，試圖享受這風吹雨打的快感，結果亢奮過了頭，猝死倒在溼漉漉的地面，烏雲密集的天空中飄著若有若無的東西，好似他們的靈魂。
溫柔文藝的名字背後，隱喻著大時代下人們被慾望掌控進而墮入深淵的靈魂。
早年前看過《浮城謎事》，如今再看《風雨雲》，覺得影片確實很婁燁，題材敏感，拍攝大膽。
開場就是灰濛濛的格調，整個熒幕被一層朦朧而詭異的迷霧籠罩著。之後便是一對年輕男女在森林裡纏綿，乾柴烈火之時，只見那女的突然摸到一具屍體，花容失色，兩人倉皇而逃。
看到這，我不禁整顆心重重地提起。一場不太友好的開場既預示著即將開始的故事會讓人倍感壓抑，也向觀眾隱晦地傳達出影片主題：慾望與死亡。
影片充滿了文學色彩，採用倒敘和不同時間段閃回的插敘手法，以警察楊家棟（井柏然飾）視角對一場墜樓案進行調查，引發出一連串撲朔迷離的關於利益與糾紛的浮塵故事。
命案之前發生了一場爆裂的強烈拆遷，場面混亂，人潮擁擠。在這裡不得不提，觀看婁燁的片子不會給你帶來舒適的感覺，混亂的場面加上婁燁獨特的晃拍風格，只會讓你更加頭暈目眩。
但越眩暈就越接近真實，這是婁燁電影的獨特用意。
影片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片中城中村的原型其實是廣東冼村。我從網上搜集了一些關於冼村的資料，大體描述是這樣的。
冼村位於廣州新城市中軸線上，是城市最耀眼的地段，但與人們印象中的“市中心”不一樣，冼村裡電線如叢林般纏繞，鋼筋與斷壁隨意裸露，汙水與垃圾到處可見。冼村居民行走在破碎的瓦礫之上，身後的危房在城市的包圍下搖搖欲墜。
電影裡的展現，是在轟鳴的時代車輪前“搶下來”的珍貴影像。婁燁說，如果他不拍冼村，很快這地方就會消失了。
影片中不論是城中村的居民、位置、還是環境，都接近於原型的冼村，契合度高達99.99%。
電影會幫我們記住那個混亂的年代，和那破碎不堪卻又珍貴無比的冼村。
影片強拆場景中，最讓人印象深刻的莫過於拿著大喇叭在眾多百姓包圍下仍遊刃有餘的城建委主任唐奕傑（張頌文飾），面對眾人的破罵威逼，他從普通話到粵語切換自如，大打感情牌，說這曾是他的家，在這上過學，阿婆也住在這邊的某街某路幾號，短短几句話，就將群情激動的村民安撫住，實在老道油膩。
強行拆遷拉開了一場驚人的序幕，背後的真相如抽絲剝繭般一點點被揭開。
唐奕傑的話看起來真誠無比，實則冠冕堂皇，從未體現在行動上。城中村居民落到如今被強拆的局面，全是他與姜紫成（秦昊飾）官商勾結的結果，他們的眼裡沒有法律，沒有群眾，官看中了商的錢，商看中了官的權利。
要不然怎麼會唐主任一步登天升了職，姜紫成成了當地有名的地產大亨，曾經的坐檯小姐連阿雲（陳妍希飾）也成了生意合夥人，連唐主任的妻子林慧（宋佳飾）開張的飯店都賓客如雲？
官商勾結讓他們嚐遍了甜頭，腰包裡的鈔票越數越多，他們盡情揮霍，紙醉金迷，豪華的娛樂場所成為他們的駐地，豪宅、豪車、奢侈品應有盡有，過著旁人豔羨的光鮮生活。
但光鮮亮麗的背後也像這樣光鮮嗎？
光鮮亮麗的背後，離不開一雙骯髒的雙手，不僅是官商勾結那麼簡單，他們還走上了犯罪之路。為了達到目的，他們不擇手段，對調查此事的楊家棟加以陷害，更可怕的是，他們成了殺人不眨眼的儈子手，連身邊的人也不放過。
我忘不了那個心狠手辣的姜紫成，為了得到合同下方草草幾筆的簽名，他竟把一見鍾情的連阿雲送給其他男人，當自己的利益被威脅時，他毫不留情地把嬌小的她推下車。
傷心的阿雲獨自走在街頭，回想起從前穿著花襯衫痞帥的姜紫成捧著鮮花向她求愛，為了她與別人大打出手。而此時的他卻冷血無情，早已不是當時的那個他，“說什麼此情永不渝，說什麼我愛你。”這些美好的回憶最終隨著利益而煙消雲散，一夜熄影。
阿雲就和她的名字一樣，化作了雲飄在空中。
另外一位與姜紫成有羈絆的女子是他的初戀情人林慧。18歲的林慧與姜紫成在舞廳跳著一段迪斯科，青春張揚，然而林慧這美好的青春也毀於他的手裡。
兩人床邊纏綿時，他在她耳邊喃喃道：“我帶你賺大錢。嫁給我，好嗎？”
其實這句話早已預示了錢對姜紫成的重要性，他愛林慧，但最愛的還是錢，他們可以一起賺大錢，但如果林慧妨礙了他賺大錢，那麼他就可以毫不猶豫地捨棄她。
後來，他果真為了自己的宏圖大志，揮手離開了林慧去臺北做生意，說好的一起賺大錢不過是浮雲，他唯一留給她的只有肚子中的孩子和可預見的坎坷未來。
林慧最終嫁給了她不愛的“老實人”唐奕傑，可婚後的日子卻如進入地獄般悲慘。當唐奕傑得知孩子不是他的，以及她的眼裡依舊沒有他時，他由高中時代寧當女神林慧的哈皮狗變成了兇惡的家暴使者。林慧身上被他弄得傷痕累累，傷疤全靠紋身遮掩著。
儘管後來的姜紫成與林慧再次相遇時，兩人舊情復燃，但林慧與連阿雲一樣，依舊是這個男人不擇手段的工具，她幫他隱瞞事實，甚至和他一起犯罪。對於姜紫成來說，比愛情更重要的，永遠是無邊的利益。
更令人諷刺的是，唐奕傑明知妻子林慧與姜紫成舊情復燃，卻不敢與姜紫成作對，反而為了自身利益努力討好姜紫成，將所有憤怒發洩在林慧身上，真是個徹頭徹尾的懦夫。
在利益面前，陷入多角戀的這些人互相不看好，卻又能融洽地在一起，看似矛盾，卻又在情理之中。利益二字，當真是誘人的罌粟花，輕而易舉就能蠱惑人心，引人墮至無底深淵。
影片中有個場景讓我深刻，林慧從精神病院出來後，坐在車上同時摟著兩個男人，左擁右抱，看起來風光無限，但細細一看，卻不難看出她臉上的無奈和妥協。
向誰妥協？向這兩個男人身上的左權右錢妥協。
不管林慧曾經有著怎樣的初心，但隨著與這兩個男人的羈絆越深，她早已被他們身上的錢權捆綁，且越綁越緊，不能或者不願解脫。所以即使身處地獄，她也甘心承受所有痛苦。
被錢權交易影響的不只是他們，當那張照片越來越放大，最後清晰地呈現出小諾（馬思純飾）的臉時，謀殺唐奕傑的真兇也浮出水面，真相出乎意料卻又在情理之中。
在這樣藏汙納垢的家庭長大，小諾擁有著比尋常孩子更深的心思和更極端的性格，她最大的心願是一家三口能在一起好好生活，唐奕傑作為她的養父和家暴者，自然是心願達成路上的絆腳石，於是她毫不猶豫就把他推下了樓，走向了毀滅。
婁燁善於挖掘接近社會的重要元素，這部影片涉及了爆裂真實的強拆題材，直麵人心的官商勾結、權色交易，觸目驚心的家暴，狗血的多角戀漩渦，更重要的是，掀起了一場人性博弈的探討。
道德底線、生命、愛情、親情，在利益和慾望面前是如此的脆弱，人性中的貪婪就像個無底洞，遠比我們想象的要深，只是因貪婪拋卻道德所換來的利益，也像無底洞一樣蠶食著他們的人性，到最後，沒了人性的他們早已不能稱之為人，只是被慾望支配的動物罷了。
影片最後，雙手沾滿了血的一家三口都走向了毀滅。林慧自殺了，姜紫成和小諾雙雙受到法律的制裁。
這些人最終死於人性。
影片有些故事線被剪得不太清楚，一些情節過於緊湊，可能觀眾會覺得很牽強，以及婁燁晃拍的風格令觀眾產生想吐的生理反應，但它仍不失為一部好電影。婁燁以一場紀錄片的形式使我們在人性的迷宮中游走，鏡頭下的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由而真實。
透過影像，我們心裡更加堅定，原來使人們走向毀滅的不是別人，而是那使你看不到、說不清如迷霧般的東西，這迷霧縈繞在慾望都市中，走進去之後，像是掉入泥潭之中，越陷越深，怕是再也無法回頭。
叔本華在《叔本華人生哲學》中說：“慾望愈強烈、愈貪求我欲之滿足的人，他所感到的痛苦也就更多更深，因為慾望經常附在他身上不斷地啃噬他，使他的心靈充滿苦惱。”
風雲莫測，時代變遷。在慾望的支配下，起伏的心忽明忽暗。
“你就像天空中飄著的一朵雲，偶爾浮現在藍天白雲中。”婁燁的這場風雨雲來得轟轟烈烈，給我們下了一場暴風烏雲的慾望雨，沒有消停，也從未消停。
清歡簡介：
一味清歡，90後天蠍女，愛寫作愛自由，願攜清歡一味，度人生百年。微信公眾號：一味清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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