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60岁开始,我才彻底脱离了为生存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从60岁开始,我才彻底脱离了为生存不得不去做的事情

我的心中一片空旷。

每天早晨,我在海滩上散步,闻着微带腥味的空气,海风拂面。低低的灰色雨云在空中走得很快,这是在城市中绝对看不到的景象。我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远处的海天相接处那条分界线被晨雾弄得时隐时现。我的心中一片空旷。

每天下午,我泡在温暖的海水中,把头舒舒服服地枕在那个巨大的游泳圈上,望着天上的云和无边的海。我的心中一片空旷。

有时,我尝试想象宇宙的情景。在无边无际的宇宙(有一种理论说,宇宙是有边的,真是匪夷所思)中,无数的星球在虚空中游荡。其中有一些星球上是有生命的,就像地球一样。这些生命有的活得时间很短,比如蜉蝣,早上出生,晚上就已死去;有的活得时间较长,比如人,一般能活80多年,也就是三万天上下。在我死后,在从古至今数以亿计的人相继死去之后,地球照样不紧不慢地自转公转,好像这些人并没有存在过一样。从宇宙的范围来看,一个人的存在与逝去,甚至地球这个星体的存在与逝去都毫无意义,也就是说,没有一点重要性。想到这里,我的心中像宇宙一样空旷。

在我凝思时,生和死的界限模糊起来。人死之后,和这天空海洋融为一体。我的血和肉跟骨头分离开来,化为细胞,消散在泥土中、空气中和这无边无际的海洋中。对,海洋。就在此时此刻,我萌生了将来要海葬的念头。我的身体先在火中化为灰烬,然后被抛洒在空中,最后飘落无边无际的大海。我回到了我来的地方。

既然一切将归于沉寂,为什么还要去做任何事情?还有什么事情是值得一做的?我常常这样反躬自问。没有答案,只是感到心中一片空旷。

如果说有一个答案,那就是:没有一件事是值得一做的。这是一个人们不愿意直面的答案。惨烈而悲壮。

既然如此,人们为什么还在做事呢?

人们做事的原因有两类,一类是不得不做的,一类是作为享受喜欢去做的。前者是所有谋生类的事情,为了满足起码的生活必需,为了维持生存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后者是自己喜欢去做的事情,能从中获得愉悦感的事情。后者才是相对来说比较值得一做的事情。

从60岁开始,我才彻底脱离了为生存不得不去做的事情,从今以后,我的生命和时间将全部投入纯粹是自己喜欢做的事情当中去。这些事情中包括读书,看电影,听音乐,做电脑游戏,写小说,写随笔,写博客,写微博,偶尔去旅游,偶尔打打麻将。

与此同时,我会继续常常想着宇宙和我的生存,演练死亡。我想把每晚睡去想象为死亡,因为它有一段时间是全无知觉的,确实跟死亡很相像;把每天早上醒来想象为出生,因为这样才能使我的生命中新的一天过得有新奇感,兴奋感。我的每一天都应当以梭罗那篇日记的态度来度过,他在瓦尔登湖畔19世纪某天的日记中郑重其事地写道:我现在开始过某年某月某日这一天。经过这样的演练,我希望在死亡到来的时候我的心情会无比平静,因为我已经无数次地演练过死亡。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