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为了帮助父亲找回记忆,她决定踏上去寻找香巴拉的旅程

小说:为了帮助父亲找回记忆,她决定踏上去寻找香巴拉的旅程

星期三,晴。石攸开着亮红色菲亚特500从国道旁转下石板路,两旁是高高的玉米田,即将收割的玉米们仿佛队列中的士兵一样在金黄色的夕阳中等待将军检阅,当然这一次的将军是驾驶菲亚特500的石攸。但石攸将军似乎并没有心情理睬这些化肥催出来的士兵。小车的动力虽然足够,但在砂石路上扔有些力不从心。似乎能听到。目送菲亚特500飞向尽头的除了玉米列兵们还有夕阳下闪着金光的尘埃。

 菲亚特500在一座石屋前停下,车门打开时可以清晰听到车内音响演奏着童安格在八十年代演唱的。一位穿着长裤长衣的姑娘从车里跳了出来。引擎未关,看来石攸并没有打算在这座石屋久留。

 石屋的主人是石攸的哥哥,石煜。石屋是他利用工作闲余修起来的,形状和布置很像从中世纪苏格兰挪过来的。看过哈利波特的朋友们会发现,这石屋与海格在饲养场的居所一模一样。很难相信,石煜是怎么把它造出来了,但眼前它就立在这里。

 石攸从半开的门缝挤进石屋时,石煜正在为职称考试做准备,屋子中的陈设极为简洁,除了一些日常必需品,只有一盏奇怪形状的矿灯被放置在木阁的最中央。

 “火哥,老石不认识我了。”火哥是石攸六岁时为石煜起的名字,因为她总是记不住石煜的煜字读音,所以白字喊他火哥。

 “这么快?”被石攸急促的声音催促过后,石煜也突然焦急起来。

 “恩!我上班出门时他还叮嘱我下班顺路买一半西瓜,下班我和西瓜一起进门,老石就只认识西瓜,不认识我了。你现在跟我回家,没准老石会记得你”

 “我穿衣服。”石煜抓起了一件深蓝色的长衣,但并没有穿上,只是抓在手上。其实石煜心里早有准备,患有海默茨综合征的父亲,迟早会逐渐丧失对亲人的记忆,但石煜万没想到病情会恶化的如此快,他刚从家里搬来石屋两个月,父亲就不记得妹妹了。

 红色的菲亚特500又一次起飞了,腾云驾雾冲上了国道。

 “悠悠,父亲除了不认识你,还有什么情况?”驾车人换成了石煜。

 “老石捧着西瓜吃时,一直念着青房,青房。青房跟青楼一样吗?火哥。”

 “青……房……”

 “跟你音调差不多!”悠悠翻下了遮阳板,将音响调低了三分之一。

 “青门绿玉房?”

 “菜名?”

 “还是西瓜,采得青门绿玉房,巧将猩血沁中央。明朝的诗。父亲刚患病时,我在他的一本日记里曾经看到过这句诗。在那一页中父亲还画了一位美女的肖像。”

 “美女肖像?”

 “恩,还是白人。”

 “没想到老石年轻时还挺风流”

 “妈回来了吗?”

 “还没,演出定在今晚,她领队,明早我打给她。”

 石家兄妹的父亲名叫石志刚,其妻送号,石敢当。人如其名,学地质出身,曾经参加过两次南极科考。第二次执行任务时由于冻伤而失去了四只脚趾,回国疗养后进了研究所,后又自愿请调去了油田研究院,一直干到退休。石夫人是幼教,退休后就职社区舞团领队。石家父母伉俪一生,可没想到石老先生刚退休一年便被查出患上海默茨综合征。人人都说人算不如天算!命运这事是因果,石老先生早年在学校跟着项目组没日没夜的搞项目,兴许是用坏了脑子吧。

 石家兄妹赶到家时,夕阳刚刚沉入西方,火红的晚霞迎红了半座城市,想必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石攸按完密码进屋,发现门厅和客厅中都不见老石的影子,餐桌上五菜一汤,已经凉了。老石没有晚行的爱好,天一黑就在内屋中忙着自己各种爱好,石攸径直向内屋走去,老石果然在。

 “我回来了”石煜抢先说话时,老石正在看妻子的演出录影,内屋的冷气开的很足,让短裤里的石煜感觉有些冷。

 老石回身微微颔首看了一眼站在红衫女孩身后的男人。“小煜阿,你学校放假了?”语罢,老石起身准备往外走“我给你们再弄两个菜,你带你朋友随便坐。”老石搭了搭石煜的肩膀。

 老石刚刚离开房间,石攸的神经终于绷不住了。在痛哭中,石攸不停地念着凭什么,慢慢的又变成念为什么。在石攸心中,老石是一个非常好的父亲,脾气和善,才情兼具,对待家人朋友从没有过声严厉色。石攸一边哭,一边在脑海里无法抵制的放映着二十五年中所有与父亲有关的温暖。从童年少年到青年成年,父亲至始至终都如同一位老情人一般呵护着石攸。石攸转而又想到,今早老石还对她叮咛嘱咐,刚刚却变成了哥哥的朋友,情绪更没办法控制。这一场暴风雨是迟早要来的,可石攸没想到就算是准备万全,当自己真正站在暴风雨中面对着风雨雷电时也不可能不心生恐惧。更何况这情感的暴风雨吹打的是最嫩的心头肉。

 “小煜,带你朋友出来吃饭吧!”老石的声音听起来极度温暖、慈祥。但愈是温暖、慈祥愈加虐心。石攸刚刚平静成呜咽,这一句后又重回巅峰。

 石煜喊了一声,算是答应了老石。面对石攸,石煜是又同情又心疼。别说石攸是个女孩子,刚刚这要是换成石煜自己,想必也比石攸好不到哪去。但作为兄长,石煜知道自己此时应该做什么。

 “悠悠,冷静一下。父亲病了,是病人。”

 石攸仍旧在哭

 “悠悠,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父亲的病已经这样了,今天那个被忘记的人换作是我,我也接受不了。父亲忘记你,是病。他那么疼你,怎么会愿意忘记你。”

 石攸仍哭着,但嘴角已经没有刚才抽动的厉害。石攸内心很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无奈来的这么突然,放在谁身上都扛不住。石攸自小就是个坚强的姑娘,但再坚强也毕竟是个姑娘。今天的事情的确可以称为石攸出生以来最重的打击,要不是有石煜在身旁,石攸真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混事来。

 “火哥,我们要帮老石,不能让他把一切都忘了。”

 “我知道,但要怎么帮?”

 “不知道,我现在问白医生。”

 石攸拨通了白医生的电话,白医生是石老先生多年的好友,听到今天的事,白医生也几近崩溃,但一直镇定的安慰着石攸。

 “医生说要我们问老石一些发生在不同时间的事情,看看老石现在的记忆处在哪个时期”

 “好的,但母亲不在我们怎么会记那么久”

 “老石的日记不是一直写到退休吗?我们用它提问。”伶俐的石攸总会让逆境柳暗花明。

 老石写日记的习惯断断续续的从成年开始写到退休,尽管有几年因为辗转而没有留下记录,但总的来说人生的大事小情都有记录的。石老先生患病后,为了配合治疗石煜曾经简单翻过其父的日记,但并没有完全看过。这次兄妹两人再一次翻开石老先生装日记的柜子才发现,父亲四十多年来写的一百多本日记石老先生自己却从来没有第二次翻开过。柜子中的日记本大多是单位的工作笔记本。只有石煜上次翻开的那几本日记本是硬卡纸烫金字的精装日记本,父亲在其扉页上用德语写着一排字:Jeden Tag gibts die Möglichkeit eines Wunders.(每天都可能发生奇迹)

 “你说老石到底从哪抄的德语”石攸指着扉页上的德文句问石煜

 “看看内容不就知道了”

 这本日记开始于二十八年前的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结束在次年7月的德雷克。这期间时值石老先生第二次参加南极科考。整本日记有二百页左右,字体有些乱,时间间隔没有规律,全部使用汉字书写,就算是外文也被用汉语音读书写。

 10月12日 船已经穿过了中美地峡,我们一行七人终于在巴拿马籍森格尔号上团聚了。队长是清华大学教授陈永宏。是个个子不高的湖南人,与同行的赵智一起经澳大利亚赶过来,都是搞地球物理的。还有一个人名字叫千代子,是个日本姑娘,很瘦但很友好,没有侵略我们的意图,她的老师是耶鲁教语言学的首席教授,这次能派她这个二十多岁小姑娘来参加科考,她一定很厉害。还有两人是后登船的,四十多岁,比我们都大些。分别是上海来的生物专家王科和电子机械工程师杨鲁强。最后一位不用多说,是我多年的朋友及同学叶友文,成绩上比我好,就是眼镜度数高到吓人。船员告诉我们五天后到阿根廷,距家乡太远了,手指头都不够数。走的时候晓敏(作者注:老石的妻子)说胃不舒服,不知道现在好些了吗?祈福。

 10月17日 自十五日我们喝了一场酒后,赵智晕船晕到无物可吐,今天终于登岸了。这老兄上岸第一件事不是奔着迎接我们的五星红旗,而是把最后一口胃水又倒给了大西洋。可怜了这胖子。欢迎会后是招待会。遇见很多上次科考时的朋友,大使馆的山东厨子换成了他的徒弟。今晚,怕又要醉了。

 10月18日 终于定下来了,本月与美国考察队一同开赴南极。上一次(作者注:三年前的科考任务)未完成的任务,这一次应该可以完成了。院里特别对上次的专家班子进行了调整并派与美国科考队同行,有美国人的协助和保障,相信这次一定能进入香巴拉,爷爷的病有药治了。

 “香巴拉?南极有地方叫香巴拉吗?”石攸用手指指着日记中的香巴拉,抬头问石煜。

 “香巴拉……没听过”

 “老石提过吗?”

 “没有听过,没印象”

 “香巴拉有药治太爷爷的病,太爷爷生了什么病?”

 “跟父亲一样的病”

 “老年痴呆?”

 “农村叫,傻病”

 “香巴拉有药治这病吗?”

 “香巴拉代表什么都不清楚”

 “火哥,百度说香巴拉是香格里拉,但老石不可能去南极找香格里拉,更何况还是国家派去的,云南和南极是不是差的太远了”石攸翻着电话中的百科在看。

 “你是不是该问问德国,那小子没准知道香巴拉,你不说他百事通吗?”石煜说的德国并不是德意志民主共和国,而是石攸交往近五年的未婚夫,国德。但每个认识他的人都叫他德国,因为国德这个名太拗口。

 “德国前几天接了个五十人的大妈团去尼泊尔,现在估计正在某个庙门口帮大妈门照相呢!”石攸其实是怕德国为自己担心,影响到他的导游工作。

 ‘亲,你知道香巴拉是什么吗?’石攸打开微信拍了一张日记页的照片,并用亮红色的笔迹将香巴拉这个名词圈了起来,发给德国。

 ‘主,香巴拉就是香格里拉。’德国回复,还带了一枚色眯眯的笑脸表情。

 ‘老石二十多年前在日记中说南极有个地方叫香巴拉’

 ‘石叔叔说的不会是地心世界的香巴拉吧’

 ‘具体!!!’石攸打三个叹号的时候,在她拇指指甲上的小兔子仿佛在跳跃一般。

 ‘香巴拉是传说中地心世界的一部分,就在我们世界的下面,有超越我们地上人的地下文明。香巴拉准确的位置在西藏高原下,但入口有很多。据说希特勒战败后就从南极的入口进入了香巴拉,并在那里建立了新的文明准备有朝一日重回外陆。但这都是传说。’

 ‘如果不是传说呢?也许真的有这个地方呢?’石攸打字的速度很快。

 ‘那我就陪你去探险。’

 ‘注意安全,回家研究。’

 ‘得令。’

 “火哥,出去吃饭吧”石攸锁了电话屏幕,略带疲色。

 “想明白了?”

 “我,饿了”

 石攸双手插在暗红色粗棉布的半长裙兜里,头发束成高高的马尾,并用一枚暗红色的头绳系着。后颈的乱发在透过机场玻璃墙的阳光下,反而更衬出她的气质。即便昨天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使石攸晚上焦虑失眠了好久,但此刻她大大的眼睛仍旧饱满有神。石攸在18岁前相貌并不出众,算是中等。可谁都没有想到,读大学期间石攸却渐渐出落成一位女神般的美女,加之家族遗传来的浓眉密发和优等胸型,也算是百里挑一的美女。

 今天来接机的人很多,石攸站在人群右侧偏前的位置,机场航班信息一直没有刷新,石攸微仰着头盯了一眼公告牌上的时间,15:21,航班已晚了两小时。石攸是第二次来机场接德国的机,上一次还是德国第一次带团回来的时候。无论在家人还是朋友眼中,石攸都是一位独立的姑娘,即便是在德国的心中也是如此。

 现在大多数钟表都是电显或是静音的,很少有机会可以听到石英表滴答滴答的走时声了,在石攸的心里时间是有声音的,滴答滴答,滴答滴答,石攸心里默默地数着。

 “该到了!”随着石攸直觉般的话音刚落,机场大厅内的广播通告尼泊尔飞来的航班晚点抵达。顿时,人群开始从刚刚的寂静氛围中热闹起来,声音越来越大,讲电话和对话的声音越来越杂。石攸垫了一下脚,然后从右绕到了引导带前。石攸知道按照德国的习性,他一定是等待人都走差不多了,才会走出来。

 “德国,你出来了吗?”石攸讲电话的声音在人群中显得微弱,她用手捂住听筒,才能勉强听到对面的声音。

 “马上,马上”说着德国已经出现在出客口门中。德国这个小伙子长得结实,肩膀宽厚且有线条,个子较高,皮肤黝黑,须发很少,鼻子很高。从外表来看,也算配得上石攸这位漂亮姑娘了。

 “今天怎么来机场接我了?这时候你应该在单位呀!”德国一手将石攸拉在身旁拥着走。德国身上的尼泊尔味儿还没有完全散去,似乎还能感觉到那一丝不属于中国的异域气息。

 “我就不能来接你吗?……”石攸还未说完下半句,德国就插话进来了。

 “悠悠,老石跟你说什么了?跟你说香巴拉了?”

 “老石什么都没说,而且他病情恶化,已经不记得我了。”石攸说着话,抢了一步站在了德国身前,把头贴在德国的头下胸前。像一只受委屈的小猫一样依偎着温暖,没有泪水的痛苦更显得悲伤。

 “悠悠……”德国没有再说任何词语,只是顺势将石攸拥抱在怀中。夕阳已经形成,假如这个时候可以站在逆光的位置看这对情侣,一定非常的美。旅客匆匆,人群流动,谁会在意这相拥的一对男女,更何况在这浮躁的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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