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Part 01
「 被判“死刑”的林奕含与无罪释放的强奸者 」
▼
林奕含，如果这个名字没有和性侵、自杀这些词汇纠缠在一起，一定会让更多书迷心潮澎湃。
用作家李银河的话说，林奕含是“老天赏饭吃”的作家；冯唐说她的文字是划开肌肤、展现血肉、痛彻心肺。可以说，林奕含对这个世界的敏感度仿佛天赋异禀，而她的思维分裂中又交融为一。
这样的文字感染力、这样的文学奇观，我们只能在林奕含仅存的一部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中瞥见一二了。
“我必须写下来，墨水会稀释我的感觉，否则我会发疯的。我下楼拿作文给李老师改。他掏出来，我被逼到涂在墙上。老师说了九个字：‘不行的话，嘴巴可以吧。’我说了五个字：‘不行，我不会。’他就塞进来。那感觉像溺水。
可以说话之后，我对老师说：‘对不起。’有一种功课做不好的感觉。虽然也不是我的功课。
为什么是我不会？为什么不是我不要？为什么不是你不可以？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这整起事件很可以化约成这第一幕：他硬插进来，而我为此道歉。”
林奕含总能找到乍看之下生僻却又让人觉得实在太过贴切的形容词。这神奇的想象空间甚至成为了林奕含文字的特色。
不禁想问，如果林奕没有自杀，是不是能用这奇异的叙述开创一个属于林奕含的时代？
但这一切都不可能了。我们失去了林奕含，文学失去了一种可能性，只留下一片低沉的哭声。
我们都该清醒地意识到，这个世界有时并不美好，甚至时不时地就会展现出它残忍的一面。
2017年4月27日，台湾女作家林奕含自杀身亡。在这样一个特别的日子里，我们一起来回忆前段时间的微博出两个热搜：当年性侵林奕含的教师更名之后继续授课、电影《素媛》中强奸犯的现实原型人物即将刑满释放。
强奸犯们都拥有了崭新的人生，一个只是换了名字，就又变成了德高望重的教师；一个即将走出监狱的高墙，重获自由，像个普通人一样穿梭于人群之中。
而两位受害者，一个被命运宣判“死刑”，在饱受抑郁症折磨之后选择自杀；一个被命运宣判“无期”，终其一生只能靠随身携带排便袋大小便，并且失去生育能力。
我们先从她所写的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来回顾一下，关于林奕含的故事。
根据林奕含的父母证明，她生前发表的小说《房思琪的初恋乐园》，是根据她自己的亲身经历改编而成。
这部小说讲述了女孩房思琪在13岁的时候被老师性侵，最终精神崩溃的故事。
在小说中，房思琪曾试图告诉妈妈自己遭受的这一切，但是母亲宁愿相信老师的人品也不愿意相信自己的女儿。
而后，房思琪又谎称自己的遭遇是从同学那里听来的校园八卦告诉母亲，母亲的给出的回答是：“那个女生骚”。
这轻飘飘的一句话剥夺了房思琪声音，为了保护自己不再受到伤害，她只能继续和老师维持着关系，持续的性侵成为了房思琪和老师共同的秘密。
但这让房思琪太过痛苦了，她无法再去接受正常的爱情，无法让一个生活在阳光下的干净少年与这样支离破碎的自己在一起。
在别人青春懵懂的年纪，对视是需要勇气的，牵手都会激动不已，接吻就是约会的结束了。
但房思琪的世界里，接吻只是个开始。接下来还有一双手，会解开她的扣子，将她托举起来，她会透过老师的肩头，看天花板的起伏。
所以，房思琪必须爱上老师，否则她太痛苦了。只有爱人之间可以为所欲为，如果她与老师是爱人，她起码可以说服自己，这一切是理所当然发生的，自己还是干净的纯洁的，只不过是谈了一场恋爱而已。
在房思琪13岁那年，她逼迫自己爱上了强奸犯，这就是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 Part 02
「 无论强奸者被判多少年，受害者已经是无期徒刑了 」
▼
其实“善恶有报”这句话还是太过理想，在现实中有太多的事情可以用来做证伪的案例。
所以林奕含与素媛显然不愿依靠不知是否存在的超自然力量来解决这一切，她们选择对这个世界的恶意发起反击。
也许有人想问，林奕含并没有像素媛一样对强奸者提起诉讼，那林奕含算不算放弃了？其实，很多人对林奕含的自杀也有所误会。
在最无助的时候，自杀不是退缩，而是激进；不是妥协，而是抗争；不是停止哭喊，而是晴空霹雳。
我们的文化中缺少最基本的共情，这意味着，你需要用行动证明这痛苦足以击垮你，你需要证明伤害你的事情对你造成了最严重的后果。
否则你不叫坚强，你就是不那么痛。所有不那么痛的事都可以息事宁人，用“过段时间就好了”去解决。
反正你现在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活人没资格得到理解与关注。
林奕含生前，连最亲近的母亲都不愿相信她，却在死亡之后得到了世界的宽容，相信她真的受到了很大的伤害。
而同样是林奕含事件不久后，一个女生自曝被老师性侵，而众多声音中的其中一类，就是质疑其“蹭林奕含热度”。
如果林奕含不死，会不会有人去她社交账号下面留言讽刺她是为了卖书来博取关注？仅需这样一个简单的质问，就足以让人不寒而栗了。
现在的世界与林奕含小时候并无差距，被害者担心的二次伤害，如今也依旧会发生。
/ Part 03
「 任何关于性的暴力，都是整个社会一起完的 」
▼
在一次匿名网上谈话中，我曾与一些女孩子聊起过《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这本小说，没想到在线的其中一位，就是现实中的“房思琪”。
她对我们倾诉了她的遭遇，其实被性侵的经历对“房思琪们”造成的影响，远不止被性侵本身。
它最可怕的一点是剥夺你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安全感、自信心与自尊心。从此以后，你会害怕去人群密集的地方，会再也忍受不了异性身上的味道，哪怕只是与异性擦肩而过，都会让你恐怖的记忆直达心底。你无法再去正常的恋爱，任何关于性的话题都能将你置于死地。
你不能正常的享受性爱，但身体却与你背道而驰，偏要在痛苦中抓住那一丝欲望，让你更觉得自己本来就是个荡妇，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是自己这样放荡让别人有机可乘。因为她在被性侵的过程中完全没有反抗。
那时她只有8岁，只知道要听大人的话，所以当那个男人解开她的扣子时，她只是本能的觉得这件事不好，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异常的乖巧听话，过程中也非常配合。
所以她至今都不知道，这到底是强奸，还是她默许了那个男人的行为。
而像这个女生的情况，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个例。很多孩子因为没有接受过性教育，对性毫无概念，所以在突发危险时不知道如何处理。
如果对方是自己熟悉的人，就更容易下意识的配合对方。这样的配合，会让女生从今以后陷入无休止的自我否定中，将被强奸视为自己的过错，永远无法原谅自己。
强奸者、性教育缺失、道德偏见，都变成了受害者个人的错误，这就是我们的社会。
如同蔡宜文在给《房思琪的初恋乐园》的书评中写道：“任何关于性的暴力，都是整个社会一起完成的”。
我们为什么不能忘记一些事情。
因为强奸过林奕含的老师换个名字就能继续他的生活，作为教师在讲台上被无数双单纯的眼睛敬爱着，因为社会对男性依旧宽容，曾经因为强奸进过监狱的人出来竟然可以将这段经历当做酒桌谈资，因为社会对女性的禁锢，因为女性即使有几个异性朋友就会被人诟病，因为女性换几任男友还会被叫“破鞋”，因为我们的法律还不够健全，因为强奸者依旧肆无忌惮。
因为已经发生了太多因“性”而起的惨案我们却还对“性”这个话题讳莫如深。
不能忘记的理由太多了，而不再提及的理由我只能想到一个——事情没发生到我们身上。
禁忌感让“性”这个话题成立一片被隔绝的区域，是人人敬而远之弱肉强食的世界，这里不谈人性，只有兽欲。
人们对“性”的反感也成为了恶人行凶的工具，他们以女孩的善良单纯为契机，潜伏于她们身边，又以她们的自尊与道德感为武器，将她们牢牢束缚在自己的怀抱中。
为什么受害者不去反抗？这句话不应该问这些女孩子，应该去问整个社会。
閱讀更多 上官文露讀書會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