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一位讀者聊天,她抱怨起新工作中的種種不如意。
晉升通道狹窄,老闆吹毛求疵,薪水不上不下勉強維持著“月光”,還得應付辦公室裡複雜的“政治”鬥爭。
她嘆了口氣:“聽說被塞到我們部門的大多數都是關係戶,人家有靠山的每天怎麼混都沒關係,倒是我,整理一份文件連即時貼的顏色沒貼對都要被老闆臭罵一通。”
我勸她:“你就這麼確定人家都在混?說不定別人有什麼省時省力的高招呢。你才入職五個多月,還是先別戴著有色眼鏡給別人貼標籤了,看看有什麼自己可以學的地方才好。”
她乖巧地應了聲“是”,很久都沒有再找我吐槽。
近半年過去,我已經把這件事拋諸腦後忘得一乾二淨,前兩週她又在微信上找我,開口就說:
“姐姐你還記得我之前跟你說過,我們辦公室有人走後門的事嗎?
“我總算弄清了,我們部門六個人,一個是財務總監的侄女,一個是研發主管的弟弟,一個好像是老總的小三,還有一個是我們年單大客戶的親戚。
“上個月二十三個工作日,他們只有不到五天按時上下班,剩下的日子不是遲到就是早退,來了也不好好工作,只會走來走去地聊天或者上網逛淘寶。
“我已經加了好幾個月班了,可是上個季度的績效獎也被老闆偷偷拿去做了人情。”
我有點好奇,問她:“你是做人力工作的嗎?怎麼對別人的背景、出勤和獎金知道得這麼清楚?”
“我就坐在門口的位置啊。”她說,“他們每天上班和下班我都會看一下表。獎金的事也是我偷偷找財務部的姐姐打聽到的。”
“至於他們的靠山,都是我自己摸索出來的。”她有幾分得意地說,“我假裝跟他們聊天套近乎,多問幾句就套出來了,有時候偷偷跟著他們下班,看看他們最後都跟誰見面。我還偷偷查了他們的簡歷,有的人連大學都沒上過呢……”
細緻精準又隱秘,仿若福爾摩斯在破案。
然後她用一句並不讓我意外的感慨總結了這段時間的調查:“人生怎麼這麼不公平啊。”
我中途幾次想打斷她,問一句“那你準備怎麼辦”,卻始終沒有機會。而當她給出這句結論之後,我才忽然發現,從頭到尾,她並不是來找解決方法的。
她很沮喪又很憤怒,可是卻也只有沮喪和憤怒,絞盡腦汁地去證明別人有靠山,別人學歷和業績都多差,並不是為了反擊或者改變,而是為了強化已知的一個事實:
這世界不公平,這人生糟透了。
然後,也就沒有然後了。
費盡心力證明了世界的偏頗與人生的糟糕,然後卻放任自己將錯就錯。
我剛工作的時候,亦是每天將眼光和心思放在別人身上,逢人便抱怨:
×××今天又巴結老闆了,像我這種不會拍馬屁的人總是被排擠;
×××跟財務主管是親戚,每次報銷都把自己的私人開銷加進去;
×××整天遲到早退還沒人批評他,肯定有背景。
這抱怨所向披靡,聽到的人往往會出於禮貌地感慨一句:“真是的,怎麼會有這樣的人啊。”
有次跟一位姐姐約飯,其間聊起工作,我又開始舊事重提,她還沒等我說完第一句便毫不客氣地打斷了我:“對啊,這就是你現在的處境,那你怎麼辦?你想要怎麼辦?要鬥還是要走,陰謀還是陽謀?有沒有本事跳槽到更好的地方去?”
我被她問得目瞪口呆。這些問題,我從來都沒想過。
收集這世界不夠好的證據太簡單了,它會帶給人一種虛假的滿足感:工作/生活這麼差勁,我能做到這樣已經很不容易了。
這是我們無意識中所採取的防禦機制,明知這個世界不夠好,還要絞盡腦汁地蒐集所有證明它不夠好的證據,然後放任自己陷入“憤怒——頹喪——無力——憤怒”的無限循環。
李松蔚老師寫過這樣的一段話:
一個人從面對事實到能夠發自內心地接受這個事實的存在,還需要度過或長或短的一個時期。有一些人面對問題,會卡在這個特殊的時期,“怎麼可以有這種人?”好像在跟命運討價還價一樣。
他們把絕大部分的能量都放在了自己的委屈上。
這是一道心理上的護城河。他們先是樹立了一個規則,“這件事是不應該的/不合規矩的/人神共憤的”,然後藉著這份委屈反覆地強調這個規則。彷彿只要有這個規則存在,他們心裡就可以保有一份安定和可控感。
可是那虛無的可控感,跟真正可以掌控自己的人生依舊是不一樣。
之後每當我再次想要開口抱怨時,總會想起這句反問:
那你要怎麼辦呢?
要忍,要爭,要走出泥潭,還是要落荒而逃?
與其對別人用心,不如對自己用力。
改變自己總是痛的,但這痛,遠比麻木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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