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念那个等待桃花盛开的少年
01
少年叫阿水。初识他的时候，我刚刚参加工作，他也正好高中毕业。
那时候，卡拉OK流行到了乡村。周末，我们一群女孩子，在镇上的一间简陋的
OK厅里唱歌。说是OK厅，其实就是一间屋子，在门口柱子上绑上几只花花绿绿的塑
料花，屋子里几只沙发，一台电视机，配上一个DVD，两只话筒。
唱的时候，如果有别的客人，大家要轮流着唱，相互递话筒，称为“转台”。
阿水在转台递话筒的时候，看见了我们同行的漂亮女孩—阿雅妹妹。
其实OK厅的灯光五彩斑斓得很，照在脸上印迹斑斑。阿水就在这五彩斑斓中，
盯着阿雅一脸的印迹斑斑，目瞪口呆。话筒紧紧攥在手里，伸在半空中，凝固了一般。
阿雅乐了，欺他人小，逗他玩：“嘿，小正太，流口水啦！”
阿水回过神，当真抬手抹了抹嘴角，顺便搓了搓脸，从善如流：“姐姐你都看见
啦？不好意思哦，都是被美女姐姐迷的！我们一起唱唱歌，稍后一起吃宵夜，好不
好？”
换我们面面相觑、目瞪口呆。
阿水从此开始追求阿雅。
02
阿雅大他几岁，专科生，有正式工作。重要的是，长得特别水灵，画中人似的，
追求者如过江之鲫。阿水劣势明显。
但是他不气馁。
他说：“女大三抱金砖。阿雅和我，还抱不了金砖呢！”
他还说：“算命的先生说，我命中的桃花，明年盛开。我得在花开之前，给桃树
浇水。”
啊呸！屁大小孩，还桃花盛开！
我们当面鄙视他：“也不看看你有多高，有几斤几两？”
阿水不生气，嘻嘻地笑了：“比就比。”他腆过来，对阿雅垂涎着笑：“她们说
的比哈！”
然后赶紧站直，背对背，紧贴着阿雅。眼睛眯缝着，一脸的得意洋洋。
呃，比阿雅矮半个头。
“她高我矮，这叫错落有致。”阿水话锋一转，“姐姐们，我刚刚发现，附近新
开一家火锅兔，特别好吃，想请大家尝个鲜，不知道姐姐们是否赏脸？”
真的呀！一片欢呼声。
“真的！”他煞有其事，娓娓道来：“我给你说嘛，那个兔子，不是一般的兔
子，是专门养的，跑山兔。咋个说呢？”阿水瞪大了小眼睛，郑重其事，手中不停比
比画画：“养殖户住在山上，前房后山。山上建造大大的围栏，”他顿了顿，用手在
空中比划个圆圈，“兔啊，鸡啊鸭啊，全部就在里面时候。这些兔子，成天上蹿下
跳，喷来跑去的，就像运动员一样，天天锻炼身体，肉质结实得很。咬在嘴里，肉劲
十足！而且，”他半蹲下来，双手合抱，“人家吃的时候，要用土灶炒料。那么大的
锅，底下不是煤气罐，是农村的柴火。红红火火地大火，把锅烧的冒烟子，然后，油
下去，“兹啦……”油花溅开。紧接着，兔子肉，“邦邦邦”，”他站起来，右手用
力向下挥，作剁菜状，“宰成一坨坨的小肉，立马下锅，火爆一下。油是滚烫的，兔
子肉带点水，一入锅，滋滋滋！瞬间爆开。然后，生姜，啪啪，拍拍烂，下锅……”
我们听得唇齿生津。
然后，大家自然就“赏脸”了。
03
那年阿水17岁。
请阿雅吃饭、唱歌，陪阿雅逛街、散心，给阿雅买衣服包包化妆品，替阿雅挡
枪，为阿雅打架……
从17岁开始，阿水追了阿娇四五年。
他认认真真地，给自己的桃树浇水、施肥，守护，静待花开。
我们看得唉声叹气。
是啊，阿水个头小，小眉小眼，嘴皮薄。小脸红红，甚至机灵可爱。但是，他怎
么看，都是小弟弟一般。别说心高气傲的阿雅，换得我们谁，都会喜欢。
不会爱。
04
翌年，阿水的桃花没有开。
挑挑拣拣的，阿雅开始谈恋爱了。
这个长得不帅；那个家庭一般般；收入高的性格不合；俯首帖耳的，看着有点儿
犯贱……
阿水沉默了许多，但是依然守候在阿雅旁边。
阿雅和对象吵架家庭冲突工作不顺心情郁闷……的时候，就找阿水吐槽。一边喝
酒吃饭，一边巴拉巴拉。
阿水认真倾听，适当点拨一二，结账买单。
最后一次，阿娇谈了个大款。据说，比较有钱，也比较变态。
比如：要求阿雅贤良淑德，不能够再和别的男人有任何交往；完全以自我为中
心，根本不在意阿雅的感觉……总之就是，令行禁止，君王一般。
阿雅很委屈，又无处发泄，只能悄悄找来阿水，哭得稀里哗啦，梨花带雨。
阿水心痛如绞，面红耳赤，“噌”地跳起来：“日你妈哟，这种屁男人，居然敢
这么欺负我们阿雅！老子去收拾他！”
阿雅破涕为笑：“好！替我好好收拾他！”
于是阿水收拾打点，准备出发。
阿雅清醒过来，急忙拽紧他：“你真要去啊？不行的，傻瓜，我说说而已
的……”
阿水面色铁青，拳头紧握，颓然坐下。
这样的桥段，听得多了，我们都替阿水不值，回头劝阿雅：“你就放过阿水
吧！”
阿雅也为难：“怎么办嘛？我不爱他，可是我也离不开他。”
哎！
05
最后的那天，下着瓢泼大雨。阿雅又和大款吵架了，据说吵得很激烈。
阿雅一个电话：“阿水，我不干了！那个死人，老子不忍了！把我当鸟毛，我
呸！你喜欢我，对不对？好，给你个机会：你要是在一个小时内赶过来救我，我就跟
你好！一个小时！”
“啪！”电话挂掉。
阿水正在上班。电话一撂，立马冲到街上，拦计程车。
大雨滂沱，车辆很少。他就淋着滂沱大雨，伸着手，招呼计程车。
雨雾中，计程车的红色顶灯，分外美丽。
一辆，两辆，三辆……分外美丽的红色顶灯，呼啸而过。阿水心急如焚。心中的
灯光，慢慢黯淡。
最后，他甩甩头，慢慢走马路中间，缓缓伸出双手，闭上眼睛……
那个瞬间，他的心中，桃花夭夭，树树盛开。
“嘎—”紧急尖锐的刹车声后，伴随着男人气急败坏的咒骂：“你娃找死
吗？”
一个小时之内，阿水终于赶到了阿雅的住处，落汤鸡一般。
“亲爱的，我到啦！”手机里，阿水狂吼着，宣泄激动。
“哦！”阿雅淡漠地回了一声，不说话。然后挂了电话，然后关了手机。
阿水拿着手机，呆在雨中。
雨哗啦啦地下，阿水痴痴地站。
雨水冲刷，他的头发，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耳朵，他的脚。
他的心。
不知道多久之后，他终于，倒下。
阿水大病一场。阿雅去探病，阿水不见她。
后来，阿雅结婚了，嫁给了那个大款。
后来，阿水结婚了，娶了一个娇小玲珑的女孩。
我们暗自高兴：他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没多久，听说阿水离婚了，似乎是喜欢上了别的女孩。
不久再次结婚。再不久，再次离婚。
哎！真是桃花朵朵，应劫成灾。
再后来，他渐渐淡出了我们的视线。但是，时不时地，会有他的故事，在小镇的
江湖上，流传。
06
我想，阿水，是在咂巴生活的味道。
“嘴巴两张皮，边说边移。”他移动着薄薄的嘴皮，细细地品尝一盘菜；然后，
下一盘。
他似乎，把生活活成了戏剧；然后，在戏剧中，生活。
隆冬时节，寒风刮骨。
我突然发现，已经很久，没有在小镇江湖上，听到阿水的传闻了。
想念，当年那个，等待桃花盛开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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