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黃薇
1982年,作家杜魯門·卡波特接受記者勞倫斯·格羅貝爾的採訪,後者問他,哪位作家要是“明天就伸腿完蛋”的話聲譽會提高,卡波特答道,“這個嘛,J.D.塞林格算是。”格羅貝爾說:“從比喻意義上說,塞林格早就死了。”“是啊,他還不如真正死掉呢。”卡波特脫口而出。同行如此毒舌,大概也是質疑一個作家放下了筆後的生命意義。外界認為,塞林格從1965年開始輟筆(其實他仍在寫作),彼時才過了17年,誰能想到他又繼續沉默了28年,不發表一個字,至死保持了神秘。
霍爾頓對於未來如此設想:等掙到錢就造一座小屋,一輩子住在裡面,還想裝成聾啞人,這樣就可以少說話,他人少來煩我。1953年,塞林格買下了新罕布什爾州科尼什村山坡90英畝的房產,這一次可謂生活模仿了藝術。科尼什村在紐約以北240英里處,山巒起伏,林木茂密,車道上人煙稀少,對於寫作和沉思再理想不過了。塞林格的後半生都將在這裡度過。
剛搬進去時,34歲的塞林格很快和當地的青少年打成一片,在家裡招待他們,與這些十幾歲的孩子聊學校的各種話題,毫無年齡隔閡。其中一個女孩表示希望採訪塞林格,完成學校的作業,他很爽快地答應了。等到女孩文章發表在當地日報而不是校報上,塞林格覺得遭受了背叛和欺騙,這個田園牧歌之地似乎也沾染上了在紐約無孔不入的虛偽。塞林格隨後便與這群高中生斷絕了聯繫,當他們來找他時裝作不在家,在房屋周圍築起一道籬笆。
對於友情,塞林格要求一向很高。不透露隱私只是最基本條件。早年伯尼特曾打包票說給塞林格出一個《年輕人》的作品集,做好後被出版商否了,塞林格就再也不信任這位當初的導師了。塞林格的英國版權代理商米什·漢密爾頓,是合作了10年的親密老友,漢密爾頓將《九故事》的版權賣給了一家口碑一般的出版公司,最後做出來“俗麗廉價”的封面與有嫌低俗的推廣語震驚了塞林格,他從此再也沒和漢米爾頓說過一個字。出售《弗蘭妮和祖伊》的版權時,塞林格退回漢密爾頓預付的一萬英鎊,而寧可選擇開價4000英鎊的另一家對手,錢對他來說無關緊要。
符合塞林格精神潔癖的合作伙伴,大概只有著名的《紐約客》雜誌。他們從不會不打招呼就隨心所欲大改稿子,格調高雅,報酬頂尖,而且用工匠精神對待工作:《逮香蕉魚的最佳日子》這篇,塞林格與編輯來回通信探討、修改了近一年時間。1949年之後,塞林格所有的作品就只登在《紐約客》上,堪稱兩者的互相成就。
塞林格的作品多關注處於成長臨界點的少年人,生活中,他對少女的情有獨鍾,也是眾所周知。1950年,32歲的塞林格認識了16歲的克萊爾·道格拉斯,早慧的少女對宗教問題也很感興趣。兩人相戀後,塞林格讓克萊爾輟學搬進科尼什來陪他,後者拒絕了,“結果他消失了”。1953年克萊爾嫁給了一個執著的追求者,但這場婚姻只持續了幾個月,她便來到塞林格身邊。兩人於1954年結婚。
塞林格的友人們都不大看好克萊爾能適應科尼什的寂寞儉樸。塞林格有自己嚴格的生活規律,熱衷順勢療法,堅持食用由有機肥種出來的蔬菜;每天6點半起床,打禪或是做瑜伽,匆匆吃上幾口早飯,便帶上午餐消失在工作室裡。結婚當年女兒瑪格麗特出生,為逃避哭個不停地孩子,塞林格在房子附近又建了一座混凝土的格子間,這裡是他馳騁想象力的聖地。一連寫12個小時很常見,期間不允許有人打擾他,寫到太晚就不回家直接在裡邊休息。塞林格並不高產,寫得很辛苦,“像個一絲不苟的工匠,總是在改寫、推敲和重寫”。塞林格也對妻兒表示愧疚,但他將寫作視為神聖之事,個人生活的犧牲是在所難免的。克萊爾後來又生下一個男孩,她無法應付婚姻壓力,開始看心理醫生。持續了13年的婚姻在1967年終結。
塞林格後期的寫作生活中,宗教在小說人物的生命中,由一個影響因素漸漸發展為唯一的核心,到後來,作品的意義似乎僅僅用來傳遞神秘的宗教教理。肩負如此使命的,是格拉斯一家,大哥西摩就是最早出現在《香蕉魚》中的那位。這家族七個神童,個個智商超高,說話玄而又玄,不斷稱頌引用耶穌、佛陀、羅摩克里希那、老子、慧能等人的觀點言語。他們是現代社會中痛苦地尋找崇高真理的代表。
閱讀更多 國家人文歷史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