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妇女”成为“妇女”?

三八妇女节仿佛自带热点属性,这几年一到三月初,妇女节的话题必定激起千层浪。随着女权意识在中国的发展和性别运动的开展,这场讨论愈加深入而广泛。讨论的焦点集中于:该不该拒绝“三七女生节”而坚持“三八妇女节”。

让“妇女”成为“妇女”?

三七女生节的起源有多个说法,现今已难以考证其真实起源,如今的“女生节”似乎并不坏,高校之中开展的各项活动甚至稍显温情和关怀。同时,越来越多的女性参与“女生节”的狂欢之中而拒绝庆祝“妇女节”——年轻的女性为何不愿意过“妇女节”?妇女的词义发展至今,早已与原意相去甚远。古时已嫁曰妇,未嫁曰女,“妇女”实际上由两个词组成,囊括了各个年龄段的女性。然而随着“妇女”词义的演变,“妇”在词中的意义明显被强化,而“女”字“未嫁”的意义却渐渐减弱。当我们说“少女”、“仙女”、“妇女”、“剩女”这些词的时候,我们的语感中首先意识到的是“女”之前的定语,“女”字只表示了一种性别,如果我们运用“少男”、“仙男”、“剩男”的表达也都是完全合理而通顺的。也就是说,“妇女”的词义范围已然缩小,在当下,“妇女”这词给予我们最直观的感受是“年龄偏大”的已婚女性。并且在社会现实规则的投射中,“妇女”这一词早已变了味儿,“妇女”这个词的前边常常加上“中年”/家庭/农村 这一类词,与“落后”、“没文化”等等想象联系在一起,这是社会现实规则通过大脑在语言当中的投射,词义的改变过程不可逆,

即使我们不愿意接受这样的演变,但事实已经如此。在现实社会语境下的女性恰恰在意年龄上的身份认同,倾向于庆祝“女生节”也就不难理解,尽管她们中的部分并不了解庆祝的内容。

女生节的来源并不明朗,然而当下高校中热衷于庆祝女生节的原因却是能从上文窥见一二,换句话说,在人们看来,妇女节和女生节的区别只在于庆祝对象年龄上的差距,在我看来无需再创“女生节”。况且反观当下庆祝女生节的风气,拉横幅、送花、送奶茶,女生节成了男同胞们主导的“关爱日”,甚至出现商家觊觎”女生节“这庞大的消费人群,打出”女神/王节“的名片以获取更大的利益,通过物化女性使得女性在社会中的评价片面化,这是多么邪恶的做法,极端利己主义可见一斑。从妇女节的起源和发展上看,可以说女生节是斗争成果庸俗化的结果,也遮蔽了女性生存状况的实质。女生节给人一种当今女生获得了性别红利的假象,从而掩盖了这之中充斥的性别歧视、男女二元对立、男性对女性的规训和刻板印象,“妇女节“的意义也就被消解了。妇女节(International Working Women's Day)是斗争的产物,无数女权主义者致力于维护女性权利和女性意识的觉醒,致力于消除父权社会以来固有的偏见和追求属于女性的平等和公正,这是属于女性群体的节日,祝福也好,送礼也罢,最重要的身为女性自身,尚需意识到这个节日的价值,而不是再次成为这个社会的客体和附属物,看似是对女性的抬高和追捧,实则以另一性别的观念规定而局限了女性气质。

既然三七女生节的价值已然被消解,那么促使女性自觉地、有意识地参与三八妇女节,重忆平权运动的历史或许更为重要,在我看来,将“妇女节”更名为“女人节”不失为一种好的出路。提倡坚持“妇女节”的仁人志士常打出这样的定义:“妇女不单纯指已婚女性,司法解释中定义14岁以上的女性称为妇女,未满14岁的男女称为儿童。也就是说,女性只要过了能过儿童节的年龄,就可以正当地过妇女节了。”但我所怀疑的是,司法领域的定义是否与生活词汇对应并且能够同等意义地使用?司法解释对妇女定义的标准是“具有刑事能力”,而这样的标准在生活中是否能够同等适用呢?诚如上文所言,在生活中“妇女”词义缩小,不可逆地接受了社会规则的影响,如若我们的目的是促进妇女节的推广和被广大女同胞所接受,那么坚持“妇女节”一词的使用或许无法真正达到我们所期待的效果。

朋友圈中尚有人指责“在女性群体出于对‘妇女’词汇内涵的厌恶而拒绝‘妇女’这个词汇的同时,这个群体里部分人的语言系统实际上已经接受了更有话语权的的一方的定义和标准,已经接受了一整套男性至上结构对女性的评价体系”。这种论调看似有理,但实则是对女性不友好的揣测。

我们必须承认男权社会的存在,也不得不承认我们固有的语言系统是在漫长的男性父权社会中成长起来的,社会规则影响着语言的形成和发展。接受这个词汇?恐怕认同感不高。不接受这个词汇?女性又被指责陷于男性主导的评价体系之中。那么女性究竟该如何自处?解决方法是女性需要作为主体来创造出另外一套语言系统,语言和社会规则息息相关,要想改变语言首先要改变社会规则,需要女性拥有与男性同等的话语权。这样的尝试并非首创,20世纪60年代的美国女性解放运动就曾致力于消除语言中的性别歧视,比如将man-made改为artificial,将cameraman改为camera operator,然而我们也必须警惕,过多的语言上的改变会影响语言社会交际功能,“妇女节”的更名不可能一蹴而就,个中的阻碍涉及政治、历史文化的方方面面。

生而为女性,我并不悲观。过往已成过往,我们无法指责既有观念的固化,只能立足于当下,着眼于未来,我相信“女性”一词能够带来希望,相信新型女性能够真正拥有话语权,相信在这个两性(还有第三性)建构起来的世界里将不再是谁主导谁、谁附属谁。我不愿意让“妇女”成为“妇女”,如果我们渴望“妇女节”拥有更包容的内涵,激发更庞大的女性自觉。是否在名称上也能够更包含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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