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风花雪月长相守,待浮华过后,却是一场人生如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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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太后赐给馨妃的侍女,众人皆知的奸细,但馨妃却丝毫不以为意。

“妹妹面相和善、眼神伶俐,定不会让本宫失望的。”馨妃轻啜玉盏中的香茗,一双凤眼望向窗外的芍药花丛:“皇宫真是个霸道的地方,昔日在家还能栽牡丹花呢,现下却不敢肆意任性,好似栽了牡丹花,就是对皇后不敬,这话也不知从何说起。”

次日,太后便给几位妃子赏赐了牡丹花种,她的贵妃侄女得了红色,家世显赫的淑妃和秀妃得了粉色与紫色,馨妃娘娘排在最末,得了本朝最不吉利的白色,惹得众人一阵轻笑。

“无妨,各为其主,你有你的苦衷。”回宫后,我以为馨妃会惩罚或训斥,谁知她竟摇了摇手,示意我别放在心上。

我心生感激,跪地认错:“娘娘,奴婢以后、”

“本宫知你为难,只要不触及到……你知晓本宫的意思,依本宫的出身,能在宫里为妃,偶尔见到皇上,就是莫大的恩荣了。”馨妃的秀眸漫上哀色,执着丝绢掩口咳嗽:“就是不知这福分能维系多久。”

我上前顺着她的背脊,暖声安慰:“娘娘别忧心,宫中太医医术高明,定能让您玉体康复。奴婢知道上官太医号脉一绝,可以、”

“上官太医?”馨妃似兜动心事般颦起柳眉:“本宫怎么记得也听过这个人?”

“是的,月初时杨美人染了风寒,皇后说她怀着龙种,身体要紧,嘱咐上官太医负责杨美人的号脉和药膳。”

“皇后还真是贤德。”馨妃的唇畔牵起一抹苦笑:“龙种尊贵,本宫可不敢这般没自知之明,这时候让上官太医诊病,万一把病气过出去,这罪名可受不起。”

“娘娘这话可不应该,那杨美人先前只是个宫女,不过有幸怀了龙种,皇上才赏的位分,而您圣宠浓厚,让皇上一见倾心,不顾太后的反对,封您为妃,只消您养好身体,诞下龙种,别说是贵妃之位,就是、”

“够了,不可再说了!”馨妃站起身,第一次露出怒容训斥:“若再出言不逊,即便你是太后赏赐给本宫的人,本宫也敢责罚的。”

馨妃训斥了我,几日后宫内便流言四起,说馨妃因为杨美人即将诞下龙种,已经愁病了。太后借故将众嫔妃教诲了一番,示意大家不可争宠,并将“馨”字从尚寝女官的名册上划了:“让她好生养病,久病之人多思,切不可搅扰皇上的心绪。”

众人皆以为我活不成了,馨妃再怎样也是一宫之主,我竟这般将其玩弄,即便是太后的人又如何,兔死狗烹,太后处理后宫诸事,还会记得护着一枚棋子不成。

意外的是,我居然安然无恙,宫人还时常看到我陪馨妃到御花园散步,她对我依旧和气如初。一些人说馨妃善良纯真,不懂争斗、不计前嫌,但更多的人说她愚笨,徒有美貌却毫无心机,怪不得留不住皇上的心,日渐失宠,早晚要被打入冷宫。

渐渐的,太医院连药都怠懒送了,送一日忘两日,馨妃身体本就单弱,再这样下去病如何能好?可皇宫本就是人情险恶的地方,一个失宠的妃子,还想得到什么待遇。

那天我实在气愤,数落了送药的太监几句,他同我争吵起来,我们互不相让,还是馨妃隔着窗劝住了我:“明心,算了……”

虚弱倦怠的语气,让人动容,我心里一阵难过,靠在廊柱上,眼中几乎有泪滴落。

“明心,我就知道人都是将心比心的,如今,你终于是我的人了。”我不知道馨妃的面色如何,或许,还是苦笑的模样吧。

几日后,上官太医竟前来问诊:“皇后娘娘听闻馨妃久病不愈,心下担忧,特遣微臣过来请脉。”

“皇后还真是细心,只是、这皇城……怎么连冷宫的是非都传得这么快。”馨妃黯然摇头,也无心向上官太医细说自己的病情。

“皇后就不怕本宫把病气过给杨美人么。”

“……”

“皇后担的起,本宫可担不起。上官太医还是请回吧。”

“微臣知道娘娘的顾虑,此次问诊后便不再前来了。”上官太医说完,却打开药箱,取出一个瓷瓶:“微臣得知娘娘犯的是喘症,特意带了祖传的灵药,娘娘无需疑惑,但试无妨。”

两个月后,杨美人落胎,好在上官太医给馨妃请脉之事已相隔较远,流言的矛头并未指向馨妃,反而偏向于“献殷勤”的皇后,谁让她当初把上官太医指派给杨美人,如今惹下祸事算她倒霉。

皇上遭了这番失意,回想起馨妃的纯良美好,偶尔会驾临馨沐宫。不过因馨妃仍抱恙在身,皇上也只是陪在病榻旁聊聊天,太后听闻并未十分放在心上。

“你替那个药罐子去一趟皇后寝宫,探看一下。”太后拈了颗糖莲子,眼神却是一贯的淡漠。

“奴婢听闻皇后有喜了,需要奴婢做些什么吗?”我压低了声音。

“你这次,怎么这般沉不住气。”太后看了我一眼:“等馨妃有些起色再说,否则这罪名不是得扣在贵妃身上。”

“太后说的是,是奴婢心急了。”

“明心,别人明不明白你的心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自己。”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太后放心。”我俯身行礼,出了清宁宫。

待我探看完皇后,回到馨沐宫,见到的又是另一番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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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馨儿今日的气色好了不少,过段时日就能痊愈了。”皇上抚摸着馨妃的脸颊,温柔的笑容,如沐春风。

我素来看惯了逢场作戏,只默然侍立一边。

“上官太医自上次的事情后,不是受了处罚么,因此潜心研药,这次的药方十分见效。”馨妃抚着皇上的手臂:“他托臣妾求个情,上次的事他也是身不由己,而且臣妾的病还需要他继续医治。”

“行,馨儿都开了金口,朕还有何不能答应的,能治好馨儿的病,才是最要紧的事。”皇上捏着馨妃的下巴,宠溺地落下一吻。

有良药补身,又有恩宠慰心,馨妃的身体果然大为好转,很快便明艳逼人地重返清宁宫给太后请安,她娉婷行礼,让一众嫔妃都失了颜色。

“后宫嫔妃该以侍奉皇上为责,为皇家开枝散叶为任,切不可用容貌和心机,争宠滋事。”太后说得冠冕,语气倒不见得有多严肃。

众嫔妃面面相觑,唯馨妃笑意盈盈,走到皇后身边:“皇后娘娘为了龙种真是辛苦,气色大不如前了,上官太医如今的医术愈发精进,不如让他给您请脉看看,娘娘倘若不放心,可以把他开的药方让太医院商议、”

“妹妹言重了,我也正想请上官太医呢。”皇后的唇畔牵起一丝如烟浅笑,侧头望向窗外,树树樱花开得正好,可风一吹,便落了一地。

七夕之夜,馨妃和皇上在花亭中对酌,风送清荷凝露香,织女鹊桥会牛郎。如此诗情画意的烂漫氛围,却被惊惶的脚步声打破。

“皇上,皇后娘娘诞下皇长子后、薨逝了……”

死寂。

我抬头看幽蓝的夜空,牛郎织女被隐入阴云中,相不相会已经没人能看清,或许、也没人会在意。近在咫尺都能形同陌路,何况那远隔天边的幻影。

十里惨素,任是在盛夏飞起漫天“白雪”,馨妃身着丧服,看着纸钱雪纷纷飘落,一双凤眸,从未这般神采奕奕。

皇后仙逝不过一月,丧事还没弄停当,皇城已流言四起,皆说一国之后死得蹊跷,怎会突然早产,而且、皇后临终前,寝殿弥漫起袅袅异香,只怕有人用毒。

矛头即刻指向上官太医,皇上大怒,即刻将上官打入天牢,严/刑/逼/供,众人都道馨妃要自食恶果,谁知上官却在严(刑)拷(打)后,供出了贵妃。

“贵妃娘娘说,馨妃当面向皇后举荐微臣,日后出事,大家只会疑心馨妃,而不会、”

“不是的,不是我!皇上,臣妾冤枉,真的不是臣妾……”贵妃惶恐地跪倒在皇上面前,狂急地辩解,却被盛怒的皇上一把推开,命侍卫无情拖走。

太后张了张口,终还是忍着没发声,她和皇上毕竟不是亲母子,为了家族不继续遭殃,只能舍弃这个侄女了。

皇后去世,贵妃落罪,秀妃素来不得圣宠,馨妃自觉胜券在握,只等凤冠送入馨沐宫,何况这本就是皇上向她承诺的誓言。

“朕生平最讨厌被人掌控,更不愿外戚干政,皇后是父皇早年定下的婚约,贵妃是太后硬牵的红线,而馨儿,才是朕自己挑选的佳人,等清掉这两个麻烦,我们帝后便可双宿双飞。”

“明心,你近日怎么不去清宁宫了?没想你也这般势利,太后一失势,就墙倒众人推了。当初对我,都还不至于。”

我靠着廊柱,一片沾着尘埃的纸钱又被晚风吹起,宛若一只落魄的白蝴蝶。

“是因为要给我下避子药吧。”馨妃冷笑道:“你们真以为我傻么,我告诉你,那些药我根本一口都没喝。”

是的,她根本没有病,而是一直躲在暗处布棋。

“既然如此,娘娘这段时日受尽皇上恩宠,怎么没怀上龙种呢?”

馨妃愕然,愣愣地看着我:“你、你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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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答,而是转头望向宫门,果有内官过来传话。

“皇上下月十五迎镇国将军之女为后,太后玉体欠安,册后大典由秀妃和馨妃代为筹备。”

“……”馨妃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不!不会的,皇上不会这么对我!我帮他除掉皇后和贵妃,太后一族的势力也大为削弱,他如今大权在握,怎能这般负我!”

馨妃连外裳都不及披,就要去找皇上质问,跟随内官同来的侍卫似乎早已料到,一左一右押住了她,一块粗布堵住了嘴。

深夜,我回到未央宫,皇上正坐在棋案前,手指拈着一枚黑棋:“她选了什么?”

“神志不清,选不了,侍卫替她选了毒酒。”

“这样的女人是绝对不能留的,不过许一句皇后之位,便步步为营,招招紧逼,你们女人还真是可怕。”

“那是因为可爱可怜的,都先被皇上杀死了。”

“你什么意思!”

我低头看着棋盘上的颗颗棋子,只觉得可笑。

我是太后赐给馨妃的侍女,其实却是皇上的人。从记事起,我便是个孤儿,在暗卫(营)受了八年地狱似的训练,被皇上安排到清宁宫侍奉太后。

太后以为我是她的人,馨妃以为我是皇上的人,而皇上,根本没把我当做人。或者,他没把任何人当人,都是由他摆布的棋子。

“你叫什么名字?”

“明心。”

“呵,倒是个有学问的名字,是家道败落了吗?”太后曾这般问我。

“奴婢都不记得了……”

我并非什么都不记得,至少,我记得那个女子。

进宫之前,暗卫(营)为了确保我日后能胜任艰巨的差使,给我指派过许多危险的任务练手。

那年寒冬,我虽完成了任务,却因身受重伤,晕倒在雪地中。

许是命不该绝,竟碰上一个去雪峰寺上香的官家小姐。她让丫鬟将我扶上马车,解下自己的羽缎披风给我覆上,这是我在人世间感受的第一抹温暖与温情。

“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会独自在这里,是遇上劫匪了吗?”

“我、都不记得了。”我捂住头,这样温暖柔和的女子,是断然无法想象,这世间竟有地狱般的存在。

“要不要去报官、”

“不、不用了,我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我摇头苦笑。

“别害怕,可以先跟着我回家。往事想不起来也没有干系,心思明澈就好,要不就先叫你‘明心’吧。”

当然,我是夜就逃了出来,连感谢的话都不及说,只用左手食指沾了茶水,歪歪斜斜地写下“勿念”。

我以为再不会相遇,毕竟明媚与黑暗的差距几乎隔着天地,可世事无常,三年后我便在清宁宫看见了她,她戴着凤冠,秀逸的脸庞倦怠而失意。

我不能也不敢和她说上话,直到太后让我替馨妃前去探看。

我第一次心急地询问太后的计划,生怕她会提前动手,好在没有人知道那场相遇,没有人知道我的心倾于怎样的结局。

她坐在廊下,看着梅树上消释的残雪,见我缓缓朝她走来,下意识地护住微隆的小腹。

我说不出话来,只怔怔地望着她,似多年前的相遇,雪絮飘到了脸上,宛若一抹晶莹,连天都知道,麻木的暗卫早已流不出眼泪。

“我是不是、快死了。”没有疑问的语气,她已经知晓了所谓的宿命。

“贵妃进宫前曾被下过毒,只怕不容易有子嗣,因此、”

“我的孩子还有希望活下去,是不是?”她黯然的眼眸泛起一丝神采,我只觉一阵隐痛。

“我会告诉他一切,让他替你报仇的。”

“不,我不要他活在仇恨里,我只望他能平安一世。”

“……好,我来替你想办法。你放心,我一定会尽心竭力的,这是我对自己生命中,唯一一抹温暖的回报。”

“明心,你自己也要当心。”

“暗卫本无心,你既给了我,我自然要好好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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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你人是朕的,心却是皇后的。”皇上瞥了我一眼,不屑道:“贵妃已死,你也算为她报了仇。”

“可是皇上,我答应她的,是另一件事。”

“什么意思?”

“怎样才能让小皇子平安无事呢?当然要皇上竭力保全才行,可皇上这般风流又无情,后宫佳丽三千,小皇子如落险境、”

帝王的面庞第一次露出惧色,暗卫本就是伫立在悬崖上的孤魂,拼着一腔决绝,能做出的事让他胆寒。

上官太医那次突然向馨妃示好,送上祖传的灵药,我知道此事蹊跷,暗中查看,才知他是替杨美人传信。

杨美人宫女出身,低微的身世在嫔妃中难有同谋,便找到“失宠”的馨妃,以腹中胎儿为棋,献上一计。她自称怀的是女儿,愿意舍弃,让皇后贤名受损,可世间哪有这么傻的人,其中定有更深的隐情。几经窥探,我终于得知杨美人和上官太医有私情,那孩子他们不得不舍弃,否则可是抄家灭族的重罪。

于是,我以此为把柄,让上官太医给我开药。正好那段时日皇上要利用馨妃,几乎每日都驾临馨沐宫,我便将药(粉)下进他和馨妃对饮的酒水中,坐等胜事的他,全然顾不上怀疑,而且试毒的内官,也根本不会想到,有人会给皇上下那种药。

“皇上没有猜错,皇后用命换来的小皇子,是你唯一的孩子了。”一口鲜血喷涌而出,我淡笑着步出宫门,月华似雪,浸洗着被地狱之焰灼伤的心,我缓缓倒了下去,宛若那年的相遇。

思绪涣散之前,我听到了棋盘打翻的声音,此后,这世间是否会少一些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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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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