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每年寒暑假，白灵都要从县城搭班车到远在百里外的农村外婆家去住一段时间，一是为了看望年迈的外公外婆，二是想借乡土乡味进行一段时间的书画写生。马上就要大四毕业，白灵想多创作些作品来为自己的将来工作打好基础。
外婆家住无定河畔的一个小山村，是她从小就恋恋不舍的一个地方。从接触绘画以来，这里更是成为她难得的一块写生宝地。大二那一年，她带着同班几个同学去了一趟外婆家，回来后就在他们美术学院策划了“大美无定河”美术展，还真在全校引起过一番骚动。
这年暑假，白爸爸为了给女儿外出写生减轻负担，特意为白灵买了一只小黄蜂，白灵用了不到一周时间，就拍着胸脯给爸爸妈妈放话道，你们就放心吧，骑小黄蜂去外婆家，可比原来的坐班车再扛着工具走一段山路可要轻松多了。
一大早，爸妈赶着去上班，临走前，妈妈还是不免担心地走到床前把她摇醒道，“灵儿，早点起来收拾好，赶中午到外婆家，可别在路上到处乱跑耽误到晚上啊！我给外公外婆买的东西都打点好了，一路骑车小心点，到了外婆家一定记得给妈妈回个电话。”
白灵在迷迷糊糊中应了妈妈的话，说完就又呼呼大睡过去。直到将近十二点她才起床，随便吃了点东西，打点好自己的画具和带给外婆的礼物，这才骑着小黄蜂上路。
从县城到外婆家，其实并不是很远，班车两个小时的车程，如果骑电动车，撑死在下午三点多就能到外婆家。
很快，白灵就骑着小黄蜂上了通往外婆家的乡镇公路，想着马上就能见到慈祥的外公外婆，她就不由得加足了马力，让小黄蜂尽情飞翔起来。虽说是夏天，但迎面而来的风，让她感到浑身清爽无比。
她忘记了戴头盔，没走多久，公路就开始跟着一条叫老舍古的河流，延伸到层峦叠嶂的深谷里，有的路面因太靠近河谷且紧挨着石崖，正午的阳光也无法照射到，甚至经过这些路段时，还能感到一丝冷风拂过，仿佛还有水滴砸在她脸上。她听不到河水的任何响声，也很少能遇见经过的汽车或路人。
就这样，她越走越开始感到有一丝害怕，难道，还真应了小时候外婆讲的那句话，数伏天正午行路会遇上流窜的鬼魂？
记得她很小的时候，外婆家的邻居哥哥姐姐要带她去河里玩水，外婆始终不让她去，并吓唬她说，正午游泳会有野鬼从坟里出来抓小孩吃。在她七岁那年暑假，外婆邻居家的一个小孩小船，就是因大正午下河游泳时被卷进漩涡，尸体一直都没有被捞上来，外婆就又吓唬她说，一定是被野鬼吃了，把骨头仍在河底沉了下去。
就这样，白灵越想越害怕，甚至在经过路边一些坟墓的时候，感觉头发都竖了起来。
2
还好，她终于到了老舍古镇，心想再经过一个叫川口的镇子，走十五里路，就到外婆家了。
凑巧的是，今天老舍古镇上刚好有集会，怪不得一路不见一个人影儿，原来大家都在这里看热闹。大老远，她就看见远处的一个河滩上方的桥上和公路上，密密麻麻有很多老乡们聚集在一起，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各种吆喝声不断。
白灵并没有靠近这个集会，而是把小黄蜂远远地停靠在一个高处。从车上卸下画板、颜料和笔，干脆坐在地上开始认认真真地借着这难得的机会创作了起来。
就这样，很快眼前的这个黄土高原上再平常不过的一个小集市场景，深深地吸引了白灵的注意力，眼前的画板也由刚开始的线条慢慢变成了一副惟妙惟肖的缩小版的热闹集市画面。
就这么一画，几乎耽误了她两个小时。她看看时间还早，就想也下去钻进人群看看热闹，其实在大老远，她就看到靠近桥头的方向，始终有一群乡亲们聚集在那里看人耍猴。
白灵把小黄蜂的车头使劲钻过众人的腿缝，原来还真有一个河南口音的人在耍三四只猴子，惹得这些看稀奇的乡亲们哈哈大笑。
就在乡亲们看得出神之际，白灵却看到她正对面有一个穿黑色T恤的男子，正在把一直手偷偷地伸进一个老乡的裤兜。她见状后便向对面的大爷大喊一声，“大爷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大爷好似也感觉到了什么，一个伸手出去便一把抓住了那男子的手，而男子刚好把大爷的手机摸了出来。
就在这时，看猴的众人也把视线全部集中在黑衣男子那张尴尬的脸上。有人见状后，大喊一声：“打死他！这个不要脸的贼娃子！”有人接着喊：“交到派出所去！”
但大爷好像是个软心肠之人，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盯了他一眼后，一把夺过自己的手机，把那男子的胳膊甩开，男子红着脸很快就钻进了密密匝匝的人群里。
正是因为她这么一喊，大爷才免得手机被偷。大爷看到她后，便满脸笑嘻嘻地绕到她面前，把她从人群里拉出来说：“小伙子，谢谢你啊！”
说着，大爷就伸手握住了她的手不肯放开，她也没有拒绝，也微笑着给大爷说：“以后可要注意，千万不要挤在人多的地方看热闹，一定要看好自己的东西！”
大爷听出她是个女孩的声音后，赶紧又把手放开道：“啊呀，原来是个姑娘啊，怪不得看着这么秀气！你是哪个村的？谁家的姑娘？”
白灵感觉有点脸红，便赶紧给大姐解释说：“大爷，我是去川口镇走亲戚的，我家住县城！”
“哎呦，了不得，你们城里娃娃的素质就是好，今天要不是你呀，我这手机还真要被偷走了，这可是我女儿花好几千给我买的呢！”大爷还是很激动，再次拉起她的胳膊道，“走，大爷请你喝饮料去，这天气也怪热的！”
“不麻烦了！”
“欸，不行不行，非请不行！”
就这样，她很快又被乡下人的淳朴给感动得不行不行了。只好在勉强中被大爷拉着去吃了碗凉粉，大爷又给她买了一个油泼辣子夹馍，看到美味的东西后，她还真感觉有点饿，于是就彻底管不住自己的馋嘴了。
吃完后，她感觉浑身火烧火燎的。
白灵完全把赶外婆家的时间给忘得一干二净，凑巧的是，大爷偏偏又是个话唠，听到她是个在省城上美术学院的大学生后，便一直在旁边给她叨叨镇子上的奇闻异事，白灵还真被大爷的故事给深深吸引了。
待到大爷把故事讲得差不多了，白灵才注意到，集会上的人已经走了一大半，西边的太阳只剩一缕能照射到对面的山头，马上就要落山。见大爷还叨叨个没完，白灵赶紧把她打住道，“叔，我还要赶路呢，您也赶紧回家吧！”
不承想，大爷漏出一排空洞的牙齿笑嘻嘻给她道，“没事没事，我就这镇子上的，要不去我家吃完饭再走？”
“不了不了，我赶天黑前要赶到我外婆家呢！”白灵心想，这大爷也真是的，他是本镇子的人倒不着急回家，这下可差点把她赶路时间给耽搁了。
3
白灵准备看看时间，却发现手机又没电了。
她开始感觉有一丝愤怒和怨恨，怨自己没有时间观念，也怨大爷太唠叨。与大爷道别后，她赶紧启动了小黄蜂，看着远处的太阳已经下山，她越想越着急，还有五十多里路呢，这可怎么办呀？白天她一个人骑车都害怕，更别说是黄昏时分了！
电动车很快又开始行走在乡间弯弯曲曲的水泥路上，白灵记得，要赶到外婆家的川口镇，要先后经过四个村庄，再经过两个村庄才能到外婆家。
刚开始她还偶尔能碰见一两个一闪而过的车辆，但越走天色越暗，路上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在经过第一个村庄时，她就看到家家户户已经都开了灯。后面的路越来越难走，不仅路面窄，而且道路两边都是山崖，晚风吹在她的短发上，她很快就感觉一阵寒意，瘆得她浑身颤抖了一下。
还好，天色并不是很暗，天空渐渐升起一轮月亮，她把车灯打开，眼前的路瞬间又明亮了不少。只是随着转弯时灯光所照射在对面山崖石头上的那些影影绰绰的各种奇怪的影子，让她又开始感觉怕怕的。
从小她就喜欢留短发，同学们都戏称她是个假小子，正因为这个绰号，她平时也把自己装扮得大大咧咧，好似天不怕地不怕。尤其是上了大学后，她干脆又把头发剪了更短，和宿舍姐妹们行走在校园里，她感觉自己真有种特立独行的范儿，在美术学院这样的艺术学校，她还真感觉自己浑身上下充满艺术气质。
不过自己终究是个女孩啊，虽然已经二十岁了，也常常一个人在宿舍偷看各种鬼片，但当她真正单独行走在已是一片黑漆漆的乡间公路上时，心口瞬间就又缩紧了一下。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再过一会儿，还会经过一个山梁，在公路右手侧有一片坟地，至少有四五座坟墓，虽说不是新坟，但她只要想起外婆曾给她讲过一些村子里的怪异事来，她的头皮就又紧缩起来。
“为什么，明明可以中午赶到外婆家，怎么就上了那老头的当呢？爸爸妈妈外公外婆肯定给我打不通电话，一定要着急死了！”她开始不断地骂自己，骂完了，又开始暗自鼓励自己，“没事没事，再过三个村子就到了！”
但走着走着，她就又开始害怕起来，于是心里又开始骂自己，“明明记得夏天晚上天黑得慢，为什么今天就这么快呢？一定是被两岸的石崖给挡住了光线，妈妈呀，怎么就遇不到一个路人呢？”
“哎，如果能遇见谁家的一只狗狗，或者一头猪我都不会害怕。狗狗通人性，不会伤人，还能理解人的心情，还有猪猪，憨厚可爱，随便哼哼那么几声，我都会感到踏实不少的。”
就这样，白灵一路走着一路幻想，天色越来越暗，心中不免发毛，但她又想，只要不让车子停下来，我也就不用担心什么，即便真遇上什么可怕的人或鬼，她都可以加大马力把他甩开！
终于，她把记忆中的那几座坟墓甩得远远的，再转一个沟，就会经过真正的无定河，经过一个川口大桥，再走一段路就是邻村，再走五里，她就会看到外婆家的灯光了。
“桥上不会遇见什么人吧？”在上桥前，她心中突然嘀咕了一下，仿佛又预感似的。
想着想着，她便抬头朝桥头望过去，天呐，果不其然，桥头有一个人影站在那里。她是又惊又喜，但很快她就看见，那人背对着她，车灯远远地照过去，是个男子正面对河流，一动不动。
她心中很快就又紧张了起来，放慢了车速，试图伺机看这个人的举动，如果他不动，她就慢慢经过，如果他有什么举动，她一定会加速飞过去。
但这个男子仿佛早有预谋似的，当白灵刚把车子开到桥中央时，男子突然一个转过身来，一声怒吼：“你给我站住！”
这一声，吓得白灵差点把车子撞到桥墩上翻下去。
最要命的是，这一声把她吓得电动车也熄火了！
4
眼前瞬间就是一片漆黑。白灵试图再次把电动车启动，但这时黑衣男子已经走到了她面前，顺手掏出一把小刀，借着月光，明晃晃地闪在她眼前。
白灵几乎被吓傻了，愣在车子上一动不动。看到她无动于衷后，黑衣男子便压低声音呵斥道：“小子！总算把你给等到了！下车！”
待她缓过神，借着月光和河水的反光看到这个男子的脸庞后，她才注意到，他就是今天中午在集市上偷大爷手机的人。她赶紧乖乖地下了车，心想这下可完蛋了。
不过，刚才好像听他喊她“小子”，他一定是把她误认为男孩了吧。只要一会儿自己不说话，这样至少还可以减少一点危险，大不了把身上的钱和车子上的东西全部给他。
“呵呵，你还真有能耐啊，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要经过这儿的吗？”黑衣男子看到白灵被吓得一动不动后，竟嚣张了起来，“我并没有走，一直听你给那老头说，你要经过这儿时，我才提前过来等你的！”
白灵继续保持沉默，心里暗自给自己打气道，“一定要冷静，不要慌张，以智取胜”，心中这么一想后，还真瞬间感觉不是那么的紧张了，或许是因为这一路总算是遇见了一个活人，或许是在她心里还真不怕这个男子，要不然她中午也不会向大爷喊话的。
“别他妈装哑巴不说话，你以为老子看不出来你是个假小子啊？”黑衣人见她不说话，瞬间就怒了，把刀子直接顶在她脖子道，“你妈的！要不是因为你，老子今天早就得手了，还害得老子今天没半毛钱进账！老子非要了你命不可！”
白灵见黑衣人彻底被她激怒了，感觉刀子已经重重地压在了她脖颈上，只好急忙开口道，“大哥！手下留情！咱乡里乡亲的，有话好好说好吗？”
“哎呦，还真是个女的啊？”她感到浑身抽搐了一下，不免再次紧张起来，心想坏了，如果他真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她今天肯定是凶多吉少。
“长得还是挺俊俏的，老子今天还真是撞上鬼了！啧啧啧，脸蛋儿好水嫩呀！”男子“嘿嘿嘿”淫笑了一声后接着道，“姑娘，你别多想，我不跟你乡里乡亲，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哪儿来赶哪儿去，去外婆家是不是？好啊，如果你跟我去桥底下玩玩，哥哥今天就放了你！如果不去呢，哥哥今晚就把你从桥上扔下去你信不信！”
白灵感觉头脑一片混沌，怎么办？怎么办？真要被这个可恶的人要强暴了吗？万一他将我先奸后杀，再把我扔进无定河，那她这辈子都会死不瞑目的！
“不能，千万不能让他得逞，我也不能就这么死去，我还要见到爸爸妈妈外公外婆。”白灵闭上眼睛，想了想，一定要冷静，跟他慢慢周旋，伺机想办法逃跑。
“大哥，我听你的，你先把刀放下来好吗？”白灵含着眼泪央求他道。
“嘿嘿嘿，这就对了，哥今儿碰见你，还真改变了注意，不要你钱财，如果你真让哥爽一次，哥一万个保证放你走！”说着，黑衣人把刀子缓缓移开，“怎么样？真要跟哥去桥底下？”
“大哥，我听你的，但你一定不要伤害我，我还有爸爸妈妈等着我回家，如果你放我走，我一定不会告诉他们我今天发生的事儿！”
“别他妈废话，去不去！”男子又激动了起来。
“去，但是我求你一件事！”白灵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盯着男子的眼睛道，“我车上包里带着一盒避孕套，麻烦你取一下，我不想让爸爸妈妈将来知道我受过迫害。”
“嘿嘿嘿，原来是这？”黑衣人瞬间大笑起来，邪恶的声音吓得她浑身哆嗦，“好吧好吧，妹妹你还真有心，哥哥今天就满足你，在哪个包里呢？你别动啊，如果敢跑，哥今天可真要了你的命！”说着，黑衣男就走向她停靠在桥墩边的小黄蜂旁，开始翻她车上的工具包。
黑衣男借着月光翻了一会儿，怎么都找不到，于是又怒骂道，“你敢骗老子！在哪儿呢？”
“有，就在那里面的一个洗漱包里！”白灵缓缓道，生怕他再次回到她面前。
“他妈的，里面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就在黑衣人再次低头蹲在桥边翻她工具包之际，白灵一个箭步上前，在他背上狠劲踹了一脚，男子“嗷”地叫了一声后，便一个翻身就一头栽进了桥下的无定河水里。
白灵听到河水“扑通”一声，黑衣人又挣扎着叫了两声“救命”。她赶紧捡起桥边的工具包，上了车子急忙发动车子逃离了现场。
可白灵没想到，就在她逃进村里老奶奶家后，这个黑衣人也来了，还口口声声喊这位老奶奶“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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