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歲的《科幻世界》,期待一個怎樣的未來?

四十歲的《科幻世界》,期待一個怎樣的未來?

摘要:對於這家剛剛擺脫體制多年「束縛」的傳統雜誌社來說,新的一輪挑戰才剛剛開始。

「很多人重新想起了《科幻世界》。」《流浪地球》上映兩個多月後,《科幻世界》副總編拉茲向極客公園談起了這部「中國科幻里程碑之作」給雜誌社帶來的影響,心情依然欣喜。

乘著「小破球」的東風,首發劉慈欣同名小說的《科幻世界》雜誌,在創刊四十週年的當口,意外收穫一波打破了小眾科幻文化「次元壁」的流量。被科幻熱潮籠罩的豬年春節期間,「科幻世界」一詞的百度搜索熱度,達到了自 2011 年以來的歷史最高峰值,是 2015 年 8 月《三體》獲雨果獎時的近兩倍。

曾將《科幻世界》視作精神食糧的科幻迷們,激動地在社交媒體上曬出一本又一本刊載《流浪地球》小說的 2000 年陳年雜誌,感慨出身四川盆地、卻又是中國科幻多年來唯一高地的《科幻世界》,終於以前所未有的存在感走入大眾視野,終於熬出頭了。

隨之一道廣為傳播的,還有《科幻世界》40 年來所經歷的困苦與榮光:1979 年以《科學文藝》之名起家,幾年之後便遭到「清除精神汙染運動」的打擊,先後更名為《奇談》與《科幻世界》,在 1999 年《假如記憶可以移植》的高考作文「撞題」事件後,達到每月近 40 萬冊的發行量巔峰,此後單月銷量逐漸回落到十萬本的小眾刊物常態,又在 2010 年後接連發生兩次「倒社」事件...... 改革開放後由《科幻世界》所撐起半邊天的中國科幻史,一時成為談資。

但不太悅耳的警醒聲音也同時出現。《流浪地球》上映後的第二天,《四川日報》便發文稱,《流浪地球》的成功或標誌著全國科幻產業的新一輪轉型,國內科幻產業正從「文學時代」進入到「電影時代」,然而《科幻世界》仍還是在堅守最傳統的科幻文學領域。

「產值 2000 萬已是極限。」這是《科幻世界》主編姚海軍口中,依靠期刊雜誌為核心利潤運作的雜誌社所能觸碰到的天花板。而歷時四年打磨的《流浪地球》,在短短兩個多月裡所取得的,卻是接近 50 億人民幣的票房收入,此外還以一己之力帶動周邊經濟高漲,系列衍生品在眾籌平臺上線首日便突破了 330 萬元的眾籌金額,相關圖書的銷量也大為提振。

中國科幻再次來到變局時刻。大眾化屬性強烈的科幻影視作品,正在憑藉其強大的吸金能力步入聚光燈之下,成為資本市場和普羅大眾眼中的香餑餑,挑戰著產業鏈上游文學出版機構浸淫多年所換來的核心地位。作為中國最老牌的科幻出版機構,《科幻世界》首當其衝。

在紙媒頹勢的年代「迎戰」新生勢力,這本頂著「世界發行量最大」光環的科幻雜誌,該如何讓自己繼續屹立於高地?位於四川省科協大樓 6 層的雜誌社裡,一場關於轉型路徑的探索,正在悄然展開。

「整體來說,我們的規劃是發展成一個《科幻世界》的文化傳媒集團。」拉茲告訴極客公園,《科幻世界》在 2018 年 12 月正式完成了轉企改制,從四川省科協直屬事業單位轉型成了國有獨資企業,「可以更加靈活地開展經營活動和資本運作」,將從版權、出版和活動等方面來拓展業務形態,版權的交易開發會是接下來的重點方向,但出版永遠會是核心。此外,由《科幻世界》所發起的科幻文旅項目「成都科幻城」也正在被當地政府重點推進當中。

而在姚海軍看來,科幻產業的環境已經發生了很大變化,《科幻世界》需要在新環境中找到新的定位,「在變局中擔當中堅力量」。


四十歲的《科幻世界》,期待一個怎樣的未來?

人們幻想的未來城市〡站酷海洛


堅守出版的意義

2019 年 1 月,《流浪地球》上映前夕,《科幻世界》圖書部提出了策劃製作同名短篇集的想法。

雜誌社很快便從《流浪地球》片方手中拿下授權,並在不到一週的時間裡,完成了所有設計工作和出版準備。打著電影官方授權的旗號,這本匆匆上市的「新書」,在 10 天時間就銷售了 2 萬冊,至今仍在電商平臺上處於科幻作品熱銷榜單前列。

這是《科幻世界》編輯部的新常態。在實體銷售終端大量減少與互聯網化的大環境下,依託電商平臺的圖書出版給《科幻世界》雜誌社帶來的利潤收益,已經超過了雜誌本身。

2013 年才成立的圖書部,也因此成為了《科幻世界》「人最多且編制最齊全的」的部門。而在以前,圖書出版都是由期刊的編輯兼職來完成的。拉茲說:「當時有個時間節點是《三體 3》的上市出版,靠雜誌的編輯已經支撐不下來了,需要有編輯來專門做。圖書一年出三十多本書,再加上一些再版的,加印的,其實遠遠超過期刊編輯的工作量。」。

百萬冊銷量的《三體》系列,帶來的是上億的書籍銷售產值。《科幻世界》因期刊銷量沒落而陷入的虧損局面,慢慢得以扭轉,也標誌著《科幻世界》從雜誌時代步入暢銷書時代。

「我們雜誌社旁邊玉林東路上的那個小報刊亭,早期是進《科幻世界》的,現在就連離《科幻世界》這麼近的攤店都沒在賣了。」拉茲感慨道。儘管如此,雜誌社目前仍在堅持出版《科幻世界》、《科幻世界譯文版》等四本期刊,月發行量約在 15 萬冊左右。

和影視開發等下游產業相比,科幻出版並不是一個十分有「錢途」的領域。「科幻文化是個大市場,但是科幻出版始終是小眾的,哪怕有更多的暢銷書出來,依然是個小眾的文化。」拉茲說。去年 12 月舉行的 2018 中國科幻大會上,南方科技大學科學與人類想象力研究中心發佈了一份《2018 中國科幻產業報告》。報告指出,在 2017 年 1 月到 2018 年 6 月的這段時間裡,中國科幻產業產值達到近 240 億元,這其中,閱讀市場的佔比僅有 6%。

賺不了大錢的出版,卻是《科幻世界》無法捨棄的立命之本。《科幻世界》社長劉成樹認為,科幻產業內容為王的基礎沒有變。拉茲也向極客公園表示,《科幻世界》的優勢是出版,對未來的發展規劃,核心依然是出版,而出版的核心,則是越來越不賺錢的雜誌:「雜誌是真正培養人的,培養作家,也培養讀者。對我們來說,我們還是希望更多地保有作者文學創作的空間,在文化和商業之間取得平衡。早期《科幻世界》的問題在於不做商業,現在面臨的問題是你不能太商業了。」

姚海軍在接受《成都商報》採訪時則是稱:「中國科幻產業的利潤中心隨著產業的進化升級不斷向下遊轉移,文學創作是科幻產業鏈裡最上游最基礎的一環——由雜誌培養新人,靠暢銷書獲取更大影響力,靠影視突破傳統範圍收割更多經濟價值,靠遊戲動漫等周邊更加豐富表現形式。科幻雜誌雖不是整個產業鏈的核心利潤,但卻是核心靈魂,其地位在未來是不可替代的。」

將文學創作視作科幻產業源頭活水的認知下,《科幻世界》想要讓行業擺脫「科幻作者太少、精品力作缺乏」的桎梏。姚海軍曾在 2015 年 9 月的一場活動上表示,劉慈欣的《三體》打開了中國科幻的突破口以後,「我們突然發現後面的兵力很有限、也很微弱,年輕的作家隊伍規模有限,能創作長篇的更是屈指可數。這就是中國科幻的現實。」

拉茲稱,《科幻世界》已經提出了一個「雙百培訓計劃」,希望用 3 到 5 年的時間,培養出 100 名科幻創作人員和 100 名的產業人員。「這個市場是我們開墾下來的,和帶小孩一樣,別人可以突然過來直接摘下果子,但我們還是得腳踏實地地去做。看他們賺錢,我們也很眼饞,但還是要面對現實,再用 10 年甚至 30 年,去培養下一個劉慈欣王晉康。」


四十歲的《科幻世界》,期待一個怎樣的未來?

經典的科幻場景——賽博朋克風的夜晚街頭〡站酷海洛


慢半拍地追熱潮

在表態會堅持出版為主業以期能培養出下一個「劉慈欣」的同時,拉茲話鋒一轉道:「追風潮我們肯定要追,畢竟這個賺錢嘛。」

為了「賺錢」,《科幻世界》在 2018 年成立了版權部和 IP 運營中心,前者專門負責版權的管理,後者專門做版權開發。「一個是朝家裡收東西,籤很多作品,做運營維護。另外一個就是負責開發,目前來說有一定的成果了。」

拉茲將兩個獨立版權部門的成立,稱為是「亡羊補牢」之舉。「這幾年也是被市場刺激,早期不管是流浪地球還是三體,包括其他的一些作品,我們當時在版權上面都沒有特別的關注,所以很多後期的整個開發版權版權就流失掉了,像《三體》電影的版權、《流浪地球》的影視版權。流失掉之後,雜誌社也特別重視版權了,」拉茲向極客公園透露,對於現在的很多投稿作品,《科幻世界》基本上都會簽下代理版權,「未來這個版權開發的收益,是我們非常希望和期待的營收點。」

但和許多專門從事 IP 開發的公司相比,《科幻世界》的步子邁得著實有點慢。

《三體》在 2015 年前後衝破科幻圈子的突然走紅,就曾掀起一陣瘋狂的科幻 IP「搶購」熱潮,被拉茲形容為是「一個非常無序混亂的情況」。在他看來,當時對科幻作品版權的搶購是不利於整個市場的:「很多公司並不是真正準備去拍,而是那時候正好也在提萬眾創業,熱錢特別多,簽了作品之後,利用三體帶來的科幻熱來融資,做資本運作。市場非常混亂,很多作品也就很可惜地浪費掉了,很多公司就算今天《流浪地球》火了它也不會考慮投拍的,這是當時對版權的一個極大的浪費。」

這讓《科幻世界》在版權的開發交易上更為審慎。「一旦是《科幻世界》賣出去的版權,我們是不希望拍爛片的,就有人過來買,我們還要挑挑揀揀的,否則的話到時候砸的就是《科幻世界》的牌子。別人弄砸了,可以找理由說是不懂科幻,科幻世界不能這樣做的。我們希望,從《科幻世界》出去的東西,至少不能被罵的太慘,不要犯一些低級錯誤。」

八光分文化影視總監西夏在四川省今年 2 月的一場科幻產業發展研討會上稱,以《科幻世界》雜誌社為首的科幻文學出版陣地經過幾十年的耕耘,積累了大量優質作品,如何在電影孵化階段深度參與,在上游掌握主動權,「是一件迫切並大有可為的事情」。八光分文化是一家由《科幻世界》前副主編楊楓創辦的幻想文化創業公司,主營業務包括圖書出版、影視版權運營和項目孵化等。

拉茲告訴極客公園,《科幻世界》未來除了售賣文學作品的影視化開發版權,確實也希望有機會嘗試參與投拍科幻電影:「在劇本策劃的時候我們可以介入。對於科幻故事的理解,可能《科幻世界》還是有獨到看法的。」

在 2 月接受《21 世紀經濟報道》採訪時,拉茲還曾透露稱《科幻世界》有一個類似漫威的創作計劃:「我們首先設立一個人物的世界觀,然後再邀請不同的寫作者,在這個世界觀下不斷寫不同的科幻故事。但這僅僅是一個想法,要實現它還需要一步步的推進。」但他又向極客公園坦言,漫威的模式跟國內的創作現狀差異很大,「漫威作家創作了之後,版權是歸漫威的,到國內這套是吃不開的。但從整體上來說,我們的目標就是圍繞著出版的優秀 IP 來做相關的孵化。」

版權開發之外,《科幻世界》對產業化發展還有更多的想象。

早在 2011 年,四川省科協就提出了在成都建設「中國科幻城」的想法。2013 年 6 月,《科幻世界》雜誌社還與中國建築股份有限公司簽署了《中國科幻文化產業園區項目戰略合作框架協議》。但直到今年,「科幻城」的建設才被正式提上日程。根據成都官方的說法,該項目已選址成都空港新城,計劃年內開工建設,總投資約 600 億元人民幣,規劃面積約 9.9 平方公里,將包括科幻影視拍攝研發基地、科幻博物館、科幻文創孵化園和科幻世界樂園等九大區域,已經被列為 2019 年成都市重點項目。

拉茲告訴極客公園,雖然「科幻城」是由《科幻世界》所提出來的,但不管從體量上還是從人員儲備方面來說,《科幻世界》都只適合於做一個發起方或內容策劃方:「我們在投資和運營方面是沒有任何經驗的。我們是希望能牽頭把這個事情做起來,但最終真正還是需要各種社會資本來介入的,目前是分別跟兩家央企在做主要的合作。」

不過拉茲此前在接受《每日經濟新聞》採訪時曾說,科幻城項目的打造,不光是《科幻世界》的轉型升級,更是整個四川乃至中國科幻產業的升級:「我們的目標是把科幻城做成既包含我們自己 IP 的科幻文旅項目,同時又有科幻產業園的功能,可以聚集相關產業,形成規模效應。」

「還有一個很重要的發展方向——科幻活動,是雜誌社未來收益的一點,因為完全可以做成市場化的商業活動。」拉茲說,銀河獎頒獎今年將再次回到《科幻世界》的大本營成都舉辦,同時雜誌社還將策劃舉辦第五屆中國(成都)國際科幻大會和首屆亞洲科幻大會,並依託剛剛成立的四川省科幻協會籌備申辦世界科幻大會。

對於《科幻世界》的未來,拉茲充滿憧憬:「我們非常想搭建一個平臺,你未來影視公司想找版權,可以找我們談,作者想要出售版權,也可以通過我們來完成。另外像是動漫,我們也有很多的畫手相關的資源。我們的科幻活動,其實從 17 年開始就做了一些創投會性質的內容,這方面未來肯定會加強。」

利用 40 年來所積累的資源與品牌口碑,成為科幻產業鏈上各個環節互通的媒合平臺,這是《科幻世界》面向未來的「火種計劃」。對於這家剛剛擺脫體制多年「束縛」的傳統雜誌社來說,新的一輪挑戰才剛剛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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