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經 得當心那些不著調的事

1905年,清政府正式廢除科舉制度,讀經時代成為歷史。11年後,作為新文化運動的猛將,胡適首倡白話文運動,稱“文言是半死的文字”,“凡文言之所長,白話皆有之,而白話之所長,則文言未必能及之。”受到了社會各界的廣泛歡迎,只用了短短4年的時間,白話文便在全國範圍內取得了壓倒性優勢,並在民國九年由當時北京政府教育部正式通令全國,於是年秋季開始,所有國民小學中第一二年級的教材,必須完全用白話文。自此,以四書、五經的思想和語言為規範的中國傳統文化逐漸沒落,代之而起的是以西方文明為背景的現代文化。

讀經 得當心那些不著調的事

對早已習慣於在舒緩、詩意的古典文化氛圍中生活的中國人來說,走向現代化的過程既充滿了失落和痛苦,更有因民族走上振興的軌道而帶來的自豪和喜悅。但是,當現代化進行到一定的深度和廣度,不可避免地要暴露出一些侷限的時候,上述複雜情感很容易轉化為對異質文明的挑剔,進而在對本土文化的發掘中獲取思想資源以求取應對之策。而且中國目前的現代化建設無論在深度、廣度還是在可預見前景上,也都提供了這樣的條件。從歷史經驗來看,國家越是強大,民族越是振興,就越有尋根的慾望,尤其是在文化的認同感和歸屬感上。所以,近年來提倡讀經、國學開始復興,實在是一種很自然的現象。

事實上,這些年來所謂的國學復興,步子邁的還是很大的,比如讓幾歲的孩子背《論語》、《道德經》,甚至還有《心經》。社會上國學班也遍地開花,鉚足了勁要為文化產業振興做貢獻。盜聽來的消息,據說還有把廟裡的師傅請到學校裡為孩子們讀佛經的,讓我相當詫異,據我所知,當代的國學家們,基本都是老大年紀才開始致力於國學的,因為我們不光是新文化運動要人們摒棄傳統四書五經教育,很多年後還有個十年特殊時期,差點沒把傳統文化絕根,這麼快就要傳統文化從娃娃抓起了,這天上一下地上一下的,真讓人不適應。

而且之前是對傳統文化喊打喊殺,現在掉過頭來後又開始對西方文化口誅筆伐,把現代社會的各種病症一股腦的都算在西方文化頭上,如環境汙染、資源枯竭等,似乎就等著動用我們老祖宗的天人合一、和而不同,溫良恭儉去藥到病除。

這時候如果有人問一下,既然傳統文化那麼牛逼,當年為啥讓人給揍得鼻青臉腫的,如果傳統的四書五經管用,一個好端端的大清朝咋就完蛋了呢?那個時代中國官員階層,知識分子階層的傳統文化根底,可不是現在那些半路出家的三腳貓傳統文化愛好者能比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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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現在回過頭來平心而論,之前對傳統文化一棒子打死,本就不是科學的態度。事實上,各種文明之間本無所謂優劣,不過是發展到一定階段一定程度,優勢與劣勢互為參照所形成的態勢上升還是下降,上升期的,挾著無知者無畏的勇氣一路張牙舞爪,開闢出一塊新的空間而已,下降的也未必就錯,既然處於低潮,索性裝一段時間的孫子,來個韜光養晦,畢竟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誰看過花兒總可一家紅?

所以,今天看新文化運動,就顯得有些魯莽了,不過是一次頗有煽動性的過激運動,是一次本土文明在尚沒有做好準備的請況下應對異質文化入侵,倉促上陣的結果。但新文化的主將們顯然不這樣看,胡適就回應過學衡派說:近年來推動社會變革,引導老舊民族煥發生機的,可不是四書五經呢,是德先生和賽先生。那個時候是這樣,現在又何嘗不是?

讀經 得當心那些不著調的事

我有一段時間就特別不理解,為了推翻大清王朝,不少革命黨有時也是不擇手段、壞事做盡呢,只不過在革命話語佔統治地位的語境下,一幫傷風敗德的傢伙最後成了時代的弄潮兒,成了不破不立英雄好漢。這些話可不是我說的,宏篇大論的有的是,所以,是非對錯,還真就是個立場問題。如果站在中間,從騎牆的角度,用一種惡去對付另一種惡,然後說能夠建立起一個理想的社會?可信度能有多大呢?

所以,也別說誰的文化先進還是落後,陸地文明就一定不如海洋文明,用槓精一點的說法,我就不信你還能把航空母艦開到蒙古高原上來。我們得承認,正常情況下,船是應該在水裡跑的,弄到陸地上只能當笑話看,再好的東西都有侷限,就人而言,我們都是偏見的奴隸,卻拼命認為自己就是上帝,自己的一孔之見就是上帝視角。結果是上帝雖然只有一個,上帝視角卻多如牛毛……

讀經 得當心那些不著調的事

有點扯遠了,我的意思是,不管一個人有多牛逼,你也只能看到別人的後腦勺,基於常識,中西文化產生於不同歷史條件和各自時空背景下,各有各的金剛鑽,各攬各的瓷器活,你的膏藥能不能治我的老寒腿,我的大力丸能不能對症你的腰間盤,試探著來,文明的接觸與融合需要時間,印度佛教融入中華文化用了1000千多年,也早已成了中華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沒有了什麼內外你我之別,所以,要有耐心,要努力去做,把你的變成我的,我的還是我的,對這一點,古人其實已經做出了榜樣。

怕就怕在總一副時不我待的嘴臉,認準了傳統文化,就天天詩云子曰。吉林大學的於天罡教授說當代傳統文化復興是好事,但以儒為例,也興起了不少扯淡的黃口孺,把《弟子規》等簡單的蒙學奉為寶典,卻不讀四書五經;雞湯儒,把儒學作為心靈雞湯自我滿足,而不能直面社會和自身問題;豆腐儒,看似方正,其實卑弱;看似仁愛,其實鄉愿;看似君子,其實犬儒。夜郎儒,唯儒獨尊,忽視道家等中國文化和人類文明的先進成果及其價值;香蕉儒,拉大旗作香蕉皮,外表看似中國化,內在實則西方化……

走極端的情況下,除了自己對,別人就都錯。就像西醫看不起中醫,中醫不屑於西醫。我的眼裡只有我,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裡自己嗨,不願意接受合承認視野之外,還有更加詩意的遠方。

讀經 得當心那些不著調的事

文化文化,以文化人,要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以文化人是個慢工出細活的過程,囫圇吞棗容易噎著。所以短平快的國學培訓急一時之需,可以理解,但真正起作用的,恐怕還是在現代國民教育中中西文化的均衡,通過學校教育循序漸進,基礎打牢了,才可以隨意中西,既然我們都認為中西方文化都是人類文明的成果,厚此薄彼只會造成更為嚴重的偏見。

回頭看,新文化運動歷史功績固然不可磨滅,過激亦有其特定的歷史背景,但其對傳統文化一刀切式的屏棄,直接後果就是導致了時至今日,許多人對優秀傳統文化甚至是一些常識的無知。傳統文化有其侷限性,這是一個不容抹殺的事實,但倘使因為“二十四孝”的荒謬、小農主義的狹隘、女人的裹腳陋習就將之貶得一無是處,那麼,我們是不是也應該因為西方文化背景下的兩次世界大戰的發生而將西方文化視為垃圾呢?

中國傳統文化注重人與自然以及人際關係的和諧,尊重秩序,許多思想即使是在今天,依然具有指導性和現實性,更不要說傳統文化本身也有一個現代化——被重新闡釋的問題。許多思想通過整理和發掘,也未必就是廢物點心。在古今語境不同的情況下,對經典的理解也不見得會走上覆古的老路。而對傳統的遺忘,對現代文明的選擇性摒棄,實際上都是顧此失彼,最終是兩邊都不著調。

所以,在一定的條件下重讀經典,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開展一些讀經活動並無可厚非,也不是要走回頭路,因而不與現代化的腳步相悖。相反,恰恰是對現代思想的充實和完備。而繼承優秀的傳統文化,拾回曾經溫潤我們心靈的草帽,當然也就成了題中應有之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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