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賦予我們加號、退號與拒絕的權利

麒聞醫事·第七季

「醫生,那個,剛才你也說了,我們號掛錯了,你看能不能把這個號退了?」

剛才看病的那個病人家屬又進來了,滿臉討好的神情。

對,我是說了他們號掛錯了。

我問了診,查了體,讀了他們已經做過的檢查報告,最後告訴他們最可能的疾病是什麼,應該去哪個科室接受下一步的治療。

我是沒有開藥開檢查沒有收治入院,所以我剛才做的那些就應該是免費的義診麼?

當然不應該。

但是抱歉要讓你們失望了。

我沒有義正言辭地拒絕,慷慨激昂地指出他們的錯誤,我直接把他們的掛號單接過來,在上面寫了「退」,然後蓋上了我的章。

我慫。

我特別慫。

剛開始工作的時候,分給我的辦公桌最靠近門,所以那個桌子,工作那麼幾年我坐過的次數不超過 10 次,我怕我坐在那裡看不見衝進來的人,然後莫名其妙地就掛了。

我開始工作是 2012 年,那一年 3 月哈醫大的研究生王浩不幸遇害。王浩是個大個子,不妨礙他被從背後襲擊的比他矮一個頭還要多的兇手殺害。

所以後來到分院換辦公室,我毫不猶豫「搶佔」了一個新的位置,可以清楚地觀察到辦公室入口的情況,而且辦公室在工作區還有一個門,我可以非常方便地從那個門逃跑。

是的,我一個醫生,我上班第一件事,擔心的是我會不會遭到傷害攻擊,想的是怎麼安全快速撤離。

曾經我自己管的病人,因為併發症差點死亡。

我永遠記得我們這邊在搶救病人,那邊病人家屬跟我們談該怎麼賠償,威脅的話說得讓人膽戰心驚。

後來主任出面,協調醫務處基本上同意了怎麼「賠償」。

我當時心裡特別難過,我們做錯了什麼嗎?如果說我們做錯了,那就是我們不該把這家人收住院。

後來主任跟我說:你覺得那家人是來講理的麼?他們根本不是來講理的跟他們講理有用麼?能用錢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而且這錢大部分又不會讓個人給。

保護好你們自己的人身安全,比什麼都重要

我實習那年在 PUMCH 婦科門診,因為退號的事,被一群家屬圍攻。

我,一個 24 歲的小夥子,生生地在門診,被一群家屬罵哭了。

那時候我還年輕,會跟病人家屬懟,即便委屈得眼淚嘩啦嘩啦往外湧,那也要繼續戰鬥

但是現在我不會了。

因為小孩子才分對錯,成年人只講利弊。

我的號很便宜的,不到 10 塊錢,而且這個錢最後能分給我的更少。

會為了 10 塊錢開口跟你提退號的人,是準備跟你講道理的人嗎?

年初有報道說一個年輕醫生被醉酒的患者打了還繼續給患者縫傷口。評論裡一堆醫療圈的人士圍攻批評這個醫生怎麼這麼慫,這種人渣為什麼還要繼續治療?

我特別痛恨這些鍵盤俠。

難道被打的醫生願意繼續給打他的患者縫傷口麼?

他不是願意,他是沒有辦法。

他被打已經很委屈了,被打完了還要給打他的人縫完傷口,那不只是委屈那是屈辱了,你們為什麼還要傷口上撒鹽地繼續指責他?

你們就希望他跟患者對打然後被警察拷走麼?可能被行政拘留的不是你們,留案底影響未來前途的也不是你們。

誰是應該指責的人?

是患者和家屬麼?是,但是沒有意義。林子大了什麼樣的鳥都有,極端的患者和家屬也永遠都會有,無論是輿論還是法律都不可能杜絕。

為什麼不能給你的員工保障一個安全的工作環境?為什麼沒能給你的員工充分的職業尊嚴

在很多國外醫院,工作場所暴力是入職培訓重要的環節,怎麼識別、怎麼請求援助和報警。在急診,醒目的位置張貼著

暴力零容忍的海報。

但是,在中國大陸地區,常態是醫生和護士為了自己的尊嚴孤軍奮戰,然後醫院還要求自己的其它員工不允許在公開場合甚至朋友圈發表評論表達支援。

從很多年前,我的夢想就是建立一家醫院。

如果我們改變不了現在的醫院,那我們就去建一個醫院,用我們希望的模樣

我不知道這個夢想實現有多遠。

只是我知道,每次這樣的事件發生,都會讓我的信念更堅定一點。

趙曉菁醫生,如果我們的醫院開業了,我們可以請您來工作麼?我們會安排好就診的患者,不會允許一個患者在他不應該出現的時間和場所隨意地出現在您的診室內,不會還煩勞您親自去維持自己的門診秩序,不會給一個肆意破壞就診秩序的人撒潑耍混的機會,不會讓您被拷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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