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永正:讓每個學生都懂得不能混日子,要盡力去做應該做的每件事


於永正:讓每個學生都懂得不能混日子,要盡力去做應該做的每件事

讓“南郭先生”銷聲匿跡

在徐州師範學校讀一年級的時候,教音樂的是劉老師。劉老師脾氣好,即使是批評人,那聲音也和他彈的三絃一樣中聽,既柔和又舒緩,不溫不火的。讀二年級的時候,換了個梁老師。梁老師一改劉老師慣用的“齊唱”的複習檢查方法,對前一節課學的內容,喜歡一個一個查。歌兒,要一個一個地唱給他聽;風琴,要一個一個地彈給他看。不少同學常常因為不會唱或者指法錯了而羞個大紅臉。

上樑老師的課,我們幾個不把音樂當回事的人一下子緊張起來,腦子再也不敢想別的事了,對他佈置的作業再也不敢置若罔聞,掉以輕心了。但梁老師脾氣也好,你不會唱,不會彈,最多說一句“以後好好練”就拉倒了。日子久了,上音樂課我又有些隨便,常常心猿意馬。

上三年級時,換了個陸老師。陸老師也像梁老師那樣,喜歡“單兵教練”,但是要求極其嚴格,一點差錯都不放過。有一次,一位女同學只因一個附點音符沒唱對,便把臉一沉,說:“學習可不能有一點馬虎!”“一點”二字說得特別重,連我聽了都覺得彷彿是兩顆石子重重地砸在了身上。同學們個個咋舌。

從此,上音樂課,我們幾個人再也不敢混了,再也當不成“南郭先生”了。教室裡一向很少有人問津的兩架風琴也閒不住了,課間、晚間叫個不停,星期天也常常得不到休息。不知是風琴質量差,還是不堪負重,一年之內修了好幾次。

我們的音樂課越上越好,同學們的音樂知識、彈唱水平、欣賞能力天天見長。陸老師十分高興。有一次,他叫平時不太喜歡唱歌的姜志勇唱《天仙配》裡的《家住丹陽姓董名永》選段,因為姜志勇平時練習認真,再加上那次超常發揮,竟把陸老師的眼睛唱溼潤了。陸老師動情地表揚過之後,請他再唱一遍。這回,陸老師的鋼琴彈得更投入更深沉。對姜志勇來說,這真是莫大的殊榮。

我感謝陸老師。是他使我在音樂課上最終沒變成“南郭先生”,為我打下了較紮實的音樂基本功,使我有了較好的音樂素養;更感謝陸老師使我知道了在教學中怎樣做才能不產生“南郭先生”,怎樣做才能使已經成為“南郭先生”的學生改弦易轍,不再是“南郭先生”。

不過,認識常常和實踐對不上號,特別是在剛剛踏上工作崗位的時候。

剛參加工作時,我班學生的考試成績常常不如兄弟班好。那時興統考,搞評比。終於,一天,劉校長和周主任來我班“會診”了。又是聽課,又是看作業,又是查試卷,從早晨忙活到晚上。結論是:我班的學生“活”而不“實”——上課,思維很活躍,但是浮躁;考試,“活題”不錯,“死題”失分太多(所謂“活題”是指應用方面的,如作文、造句以及理解性的題目;所謂“死題”是指默字、默課文、解詞等項目)。二位領導根據“病症”,給我開了一劑“藥方”:要嚴而實,即對寫字、背誦等要下大力氣,抓嚴、抓實。這個“藥方”含蓄地批評了我教學上的不足。

領導的“診斷”是對的,“藥方”是對症的。自己的教學確實抓得不實,對學生的要求確實不嚴。比如有一回默字,全班沒有一個全對的,我生氣了,把所有寫錯的字寫在黑板上,每個字寫得足有兩本書那麼大,要求大家認真抄寫五遍,並說:“這些字明天還要默寫!”這一下子,學生重視了,都瞪大眼睛仔仔細細地看,規規矩矩地寫。可是,第二天因為我忙別的事了,沒兌現。打雷了,卻沒下雨。還有背誦課文,平時沒一個個落實,到複習期間再“突擊”則為時已晚。

“教學不能有絲毫鬆懈,不能粗枝大葉。”向來關心我的劉校長說,“嚴師出高徒。你是明師——聰明的明——但不是嚴師。如果再加上一個‘嚴’字,定會成為名師——有名的名。當然,我說的‘嚴’不是‘厲害’。‘嚴’是‘責任心’和‘付出’的代名詞。”

劉校長的一番教誨,使我幡然省悟。是啊,明而不嚴,有什麼用呢?浮在上面不就給“南郭先生”以可乘之機了嗎?而且,這樣做,還會不斷地滋生出新的“南郭先生”呀!

這時,我不由得想起了在師範學校教我音樂的陸老師。

經常回頭看看,加上別人的提醒,加上不斷地學習,再加上不斷地思索,自己逐漸變得聰明瞭。

一天下午放學後,我把三個朗讀有困難的學生留在教室裡進行輔導,恰巧被路過教室門口的劉校長髮現了。他輕輕地走了進來,坐在一旁看。其時,三位學生剛聽完我的範讀,各自正在認真地練習。等練得差不多了,我請他們三人一個一個地讀給我聽。其中一個學生很懂事地說:“於老師,劉校長是不是找您有事?我們三個人一起讀給您聽聽,行吧?”我笑了,說:“劉校長沒有什麼事。他是專門來聽你們讀書的。他和我一樣,不喜歡聽齊讀,也喜歡聽一個人讀。”劉校長笑眯眯地點點頭。於是,三個人分別把課文讀了一遍。

“合格!”我把書一合說,“只要工夫深,鐵棒磨成針。看起來只要多讀,把課文讀好並不難。過幾天我再檢查的時候,你們爭取得優秀。”

劉校長也說他們三人讀得不錯。

學生們高興地向我們道了聲“再見”,走了。劉校長說:“這樣一個一個地過‘篩子’,‘南郭先生’就無處藏身了,就混不下去了。”

“正是!”我說,“經常一個一個地檢查,經常督促、輔導、鼓勵,‘南郭先生’不但待不住,而且會銷聲匿跡。”

說到這裡,我從備課本里抽出一張紙條,遞給劉校長看。我指著上面寫的幾個學生的名字說:“前天教了一個寓言故事《金銀盾》,書上要求背誦。可是這幾位學生今天還背不下來,明天我再檢查。剛才放學時,我已經向他們打過招呼了。”

劉校長笑呵呵地說:“好!這就叫‘實’!這就叫‘嚴’!”然後,他掏出大煙鬥,吧嗒吧嗒地抽起煙來。他邊抽邊誇我有心計。

於永正:讓每個學生都懂得不能混日子,要盡力去做應該做的每件事

童士林一進辦公室,我便說:“知道我請你來是幹什麼的嗎?——不知道?一看作文你就曉得了。”

他急忙打開作文簿。翻到最後一篇時,頓時呆住了,喃喃地說:“怎麼寫了半截就交了呢?不對呀,記得我寫完了呀……”

我有個習慣,每次班長把作文簿交上來,我都先粗略地翻看一遍,凡字跡潦草的,對不起,打回去重抄;凡是文章寫得差的,把作者找來,加以指點後,重寫。不能濫竽充數。童士林是從別的班轉來的,不知我的底細,第一篇作文就因字跡不工整被我退了回去;第二篇,積習未改,又責其重抄。這一次,字倒是寫得整潔些了,但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沒寫完!如果他是和我開玩笑的話,我想,這個玩笑該夠國際水平的了。

“於老師,”他繼續喃喃地說,“我不是故意的,我覺得做完了……”

從他的話和表情裡找不到一點和我開玩笑的意思,更沒有一絲試探我是否能“一嚴到底”的用意——他才上四年級,還不至於有這個心眼。我點點頭,對他的話表示相信。他走了,下午便把作文本交給了我。他交作文時的表情,真可以用“戰戰兢兢,如臨深淵,如履薄冰”來形容。直看到我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他才鬆了一口氣。

那時,對我來說,“說是說、做是做”已經成為歷史,而且,較之剛畢業時的我,已經聰明得多,有辦法得多。我發現童士林第二次作文的字寫得仍然不認真時,我把班長和小組長請到辦公室,對他二人說:“你二人把童士林給我請來。你們到了教室大聲喊:‘童士林,於老師請你到辦公室去一趟!’一定要大聲喊,還要說:‘於老師臉色鐵青,看樣子很生氣。’他要問什麼事,就說‘不知道’。”不一會兒,士林來了,誠惶誠恐地站在我面前。我把作文本往他跟前一攤,說:“這是你寫的字嗎?”

只兩次,他再也不敢馬馬虎虎了。

我讓班長、組長大聲說,第一想給士林一點心理上的壓力,叫他知道,我是不允許草草了事的;第二想在全班學生面前立起一塊無形的、上書一個大大的“嚴”字的牌子,告訴他們,凡應做到的,必須做到;凡應做好的,必須做好,否則老師是不答應的。這也是立規矩的一種辦法。

一切好習慣的養成都有一個過程,而且對某些學生來講,一開始多少帶有強制的意思。等他們嚐到了甜頭,才會產生一種內驅力,隨著實踐次數的增多和得到更多甜頭的刺激,才會慢慢變成一種自覺的行為,即我們說的習慣。使童士林這樣的學生不再是“南郭先生”,改掉做事毛糙的習慣,開始要緊盯不放。“盯”有兩層意思,一是一點馬虎之處都不放過;二是有一點點進步都予以肯定,給予鼓勵,而且儘量讓全班學生知道,一起分享他成功的喜悅。直到他嚐到成功的喜悅多了,產生了內驅力,養成習慣為止。但是,這個過程的長短是因人而異的。應該說,士林的轉變是快的。

有些“南郭先生”的“混”的思想根深蒂固,想革除掉,必須假以時日,付出更多的心機。

一年,我接了個四年級班,前任班主任對我說,小東是拖拉作業的大王。拖拉作業的學生,幾乎班班有,還有居然敢把沒做完的作業夾在其他同學本子裡交給老師的,這都不足為怪。拖拉作業的原因卻不一樣,有懶惰的,有貪玩的,有手腳動作慢的,有學習有困難的,也有對學習無興趣、失去信心的,等等。我詳細詢問了前任老師和幾位學生,得知小東拖拉作業主要是因為貪玩、偷懶造成的,於是心裡有了底。

接班的頭幾天,我來了個“欲擒故縱”——根本不查家庭作業,把“權力”統統下放給小組長。幾天之後,小東的組長向我報告了:“於老師,小東天天不做家庭作業,一問他要,他就嬉皮笑臉地說:‘對不起,忘帶了。’我說他臉皮厚,他頭一晃說:‘過獎過獎,不厚不厚。’於老師,您得管管他!”

我對她說:“你要隨時把小東的變化告訴我。不過,以後不許說他臉皮厚了。”

一天,小組長又對我說:“於老師,小東今天一來到學校便補家庭作業,不過,全是抄別人的。”

我說:“抄總比不做強,這是個進步。你回去表揚表揚他。一定要表揚喲!”

原來,那天一大早,我對班長說:“等小東來了,你悄悄地對他說:‘聽說於老師要查你的家庭作業。’看他有什麼反應。”沒想到他聽了之後,感到緊張,而且趕忙去抄!這就說明他還是愛面子,有自尊心的。我很高興。但是,我沒動聲色,那天根本沒有去查他的作業。大約又過了三兩天,我來了個“突然襲擊”——叫他把家庭作業拿來我看。他驚愕了,囁嚅著,不肯打開書包。

“沒做?”

“沒做。”

一聲簡單、坦率的回答之後,眼簾垂了下來,臉也紅了。看來,他的臉皮並不像小組長說得那麼厚。

“今天原諒你。明天我還要來檢查,不光檢查你一個人的,包括其他同學。”

回到辦公室,我和教數學的侯老師商定,從今天起,適當減少作業量,儘量多佈置一些選擇性的題目,讓他和別的不願做家庭作業的學生感到,做家庭作業並不費事。

這樣的“單兵教練”一直堅持了近兩個月,表揚和批評並施,溫和與嚴厲共用,才使他拖拉作業、作業潦草的積習得以糾正。後來,我請他每天為我收家庭作業,當班長的助手。這樣一來,他的作業做得更工整、更及時了。

有則外國諺語說:“人是習慣的奴隸。”讓每個學生養成良好的學習習慣多麼重要啊!而讓學生改掉一個壞習慣又是多麼難啊!

我們這樣做,也許會得到某些國外同行的譏笑。據說,有些國家的學生上課可以隨便離開教室,美其名曰:“尊重學生。”強迫學習不好,訓斥乃至體罰學生更不對,但放任自流亦不可取。孔子有云:“過猶不及。”

“過篩子”也罷,盯也罷,不管怎麼說,我們採取的一切措施,不是置“南郭先生”於死地,也不是像齊緡王那樣,把“南郭先生”嚇跑,而是為了教育“南郭先生”,為了不再產生“南郭先生”,是讓每個學生都懂得,不能混日子,要盡力去做應該做的每件事。

於永正:讓每個學生都懂得不能混日子,要盡力去做應該做的每件事

於永正:讓每個學生都懂得不能混日子,要盡力去做應該做的每件事

於永正1941年生於山東萊陽,1962年從徐州師範學校畢業後,就一直從事小學教育教學工作。1985年,44歲的於永正被評為江蘇省特級教師,同年被徐州市人民政府授予勞動模範稱號。主要著作有《給初為人師的女兒20條貼心建議》《於永正課堂教學教例與經驗》《教海漫記》《於永正文集》《我的教育故事》《兒童的語文》《做一個學生喜歡的老師——我的為師之道》《我怎樣教語文》《憶師友 談人生》《於永正課堂教學實錄》等。於永正老師於2017年12月8日上午6時02分逝世,享年77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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