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應記憶:趕集

趕集

在老家趕集歷史悠久,源遠流長。逢趕集的日子,村民將自己閒置的東西拿到集市上賣掉,再置換一些需要的日用品。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除了鄉供銷社設在村裡的日用百貨小商店外,鄉村沒有什麼可以買賣的,於是趕集成了鄉下百姓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項民間活動。隨著社會發展,交通便利,購物途徑多樣,老家趕集逐漸消失了。趕集現在年輕人大多沒有經歷過,可趕集情景在我的腦海裡始終揮之不去。似乎歷史在迴歸,兒時趕集的情景如現眼前。

寶應記憶:趕集

兒時,我所在的廣洋湖鄉,是個新建不久小鄉,鄉政府駐地在一里村,集市未成氣候,人氣不旺。村民趕集都到兩個相鄰的繁華歷史古鎮——射陽湖鎮、沙溝鎮。我所在的村莊距射陽湖鎮約十公里的樣子,比沙溝近一些,村民大多去射陽湖鎮趕集。在今天,十公里也許不是距離,但在要麼走路要麼坐船的年代,感覺還是那樣的遠……

在我的記憶裡,每月逢5,即5號、15號、25號,也就是十天有一次露天集市。集市地點在射陽湖鎮鎮北開闊的一片空地上,趕集也成為這個古鎮一道獨特的風景線。

村民趕集主要是買小豬(即買回家飼養,待到養肥後出售,養豬是那時一個農民家庭收入的重要來源,豬主要吃米糠糊,還有剩菜剩飯,飼料幾乎不用化錢),買小豬幾乎是趕集代名詞。還有家裡要“做大事”(寶應鄉下“做大事”,即家裡辦宴席,如紅白喜事、喬遷、過整生日等),按鄉下廚子列好單子去採購食材。另外就是採購些日用百貨。

出門趕集交通工具都是船,即機帆船,有兩種:一種叫抽水機(寶應土話叫打水機,主要用途為農田灌溉),機器是一臺安裝在船尾,用抽出的水衝擊船後的水面,以反作用力推動水泥船前行;還有一種叫掛漿機,速度快,還設有倒檔。我所在生產隊的堂三叔叫王金強,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他家裡買了一艘掛漿機船,“三週”(即周南組、周西組、周東組)村民要趕集的話,提前告訴三叔,他統計好人數,大家分攤好柴油錢,有時他不要攤費用,因為三叔家時常要去趕集賣小豬(他家是養了幾頭母豬,寶應土話叫“科豬”,一年有十幾窩),村民們可以搭順便船,當然村民也可以去河西擺渡口,等幫船。

到趕集的時候,村民要早早的起床。我家住在離宏圖河不遠的北邊,天還沒亮,就聽到宏圖河裡傳來機帆船“突突突”的機器聲音,母親告訴我,那是隔壁雙樓或葛莊村去趕集的。

我一共去過四次射陽,第一二次都是與母親去趕集,第三次是1986年父親委託蘭亭初中劉汝順老師帶我去射陽醫院看手上小水痘,最後一次是1992年從曹甸中學高考補習班結束後,我坐小輪船到射陽,然後坐幫船回到老家所在的村。第一次,年齡太小,趕集場景已模糊不清。第二次,應該是1985年,臨近過年,母親叫我與她一起趕集去,採購點年貨。第二天,天剛朦朦亮,我就迫不及待地起了床,那種興奮的心情,今天的孩子,是無論如何都無法體會得到了……

大三王河直通射陽湖鎮。機帆船行駛在寬闊的大河裡,兩岸是高高的河堤,河堤兩旁長著濃密的樹木。船頭帶起的波浪層層地傳送到河岸、拍打著河岸,濺起陣陣浪花。記得到了鶴兒灣地段,有個大的S型轉彎處,河的西側,是有一大片地勢窪的沼澤地,然後一路向北。

大概二個小時就到趕集的地方——射陽湖鎮了。首先引入眼簾的是,廣闊水域,河面上飄浮著八卦形的柴油花,在陽光照射下,色彩斑斕,河邊到處是女人在洗衣或淘米洗菜。射陽湖古鎮地處寶應、建湖、鹽都三縣交界,是裡下河地區重要的物資集散地,當時就有蘇北“小上海”之稱,是裡下河地區水上重要的交通樞紐。到了碼頭,到處是船,有輪船、幫船、漁船、貨船,有大有小。機帆船到了,首先找個靠岸的地方。來遲了,沒地方停靠,只能停在別人的船後面,還得好話說盡,與人家的船連綁在一起。

從我記事起,好像第一次見到大的城鎮。在上岸之前,母親左交待右囑咐,千萬別走丟。母親挎著籃子,我拿著蛇皮口袋緊跟身後。

在我的記憶裡,射陽湖古鎮店鋪、作坊林立,好像只有一條主街,南北朝向。臨街店鋪很多,有商店、布店、服裝店、飯店、小吃店、旅社、理髮店、縫紉店、鞋匠店、豆腐店、醬醋店、紙紮店、澡堂等,幾乎是店靠著店,鋪挨著鋪。店鋪臨街一面為木質板門,營業時,全部拆開,晚上打烊時,又重新按編號順序安裝上。趕集的當天,本來人就多很擁擠,因臨街店鋪的主人把貨物擺到店面外面,使本來並不寬敞的街道顯得窄了許多。在支巷裡,好像家家都在門口做手工鞭炮。

集市的地方,在鎮的北面,記憶裡好像是條土路,如果遇到下雨天,泥濘不堪。所有的貨物都攤在地上,好像沒有貨架,連綿不斷的貨物一字擺開,左右兩邊象兩條長龍,等待著顧客的光顧。集市人山人海,摩肩接踵,熱鬧非凡,吆喝聲、討價還價聲、雞鴨鵝豬狗喧叫聲,此起彼伏,一浪高過一浪。

農村的集市,始終瀰漫著鄉土的氣息,有蔬菜類:蘿蔔、青菜、大白菜、菠菜、萵筍、黃瓜、茄子等;有肉類:主要豬肉牛肉,雞鴨鵝,活魚等;有日常用品類:鍋碗瓢勺、扁擔、席子、竹篙、簸箕、篩子、笆斗、淘米漏子、籃子、團桶等。還有賣小吃的(果子、花生糖、饊子、麻花、金剛奇等)、賣衣服的、賣老鼠藥的……應有盡有。

集市裡沒有規定的區域,哪裡有空地就可以買賣了,沒有管理人員,結束的時候小販們會自覺地整理好那塊地方。大人們總要在一個個小攤前,左看看右看看,問問價,貨比三家。也有匆匆忙忙的,似乎事先想好了、看好了,也不討價還價,買好就走。趕集是村民相互交流的重要平臺,碰到熟人會停下腳步拉幾句家常,接著忙自己的年貨。母親按照單子一一採購,還與人家討價還價,買好的東西放在蛇皮口袋裡。

給我印象最深刻的,是在在集市裡,傳來清脆的“叮、叮、叮”的金屬碰撞聲,賣麥芽糖的,充滿穿透力而又充滿誘惑力的聲音,中年男子左右放著兩個籮筐,籮筐上面放著木質矩形托盤,右邊上面放著誘人的麥芽糖,左邊上面放著日用小百貨,扁擔橫在兩邊籮筐上,中年男子就坐在被壓彎的扁擔上。

在集市裡,我圍著一個賣混沌攤子不肯離開,母親給我買了一碗噴香的混沌,蔥花香味沁在我兒時的記憶裡,那麼濃郁,讓人心神俱醉。望著熱氣騰騰的包子,我纏住母親買了只剛出籠的肉包子。那時其實我肚子並不餓,只是覺得鎮上的東西好吃有味,母親捨不得自己吃,現在父母都已溘然離世,已為人父的我已無法彌補,只有內心的愧疚和雙眼的溼潤。

集市到上午10點左右,趕集的人就沒有了,一時間又恢復了它原本的寧靜。返程一般定在下午一二點鐘,有時更早。我也不知道小攤小販一個地方的集趕完了,又去另一個地方趕集,那時好像沒聽說過。

從那以後我再也沒有趕過集。後來我到縣城讀高中,再後來去了北方上了四年大學,工作後一直在蘇州和南京兩座城市之間不停奔波,趕集作為一種美好味道一直定格在兒時的記憶深處。

2019年9月11日於南京

作者簡介:王曉山,1972年出生,江蘇省寶應縣人,大學本科學歷。監獄史學學者,監獄建築學學家,中國政法大學監獄史學研究中心研究員,江蘇省司法警官高等職業學校監獄建築研究中心主任,中國監獄工作協會監獄史學專業委員會委員,江蘇省監獄工作協會理事,2013年、2017年連續兩屆入選“江蘇省監獄系統首席專家”, 2012年入選中國監獄工作協會組織的“監獄理論十百千人才”評選活動中榮獲第一層次“監獄理論研究帶頭人”稱號,2018年8月入選江蘇省政法委人才庫專家。參與30餘所監獄規劃方案設計與認證,參考和承提中國監獄工作協會和江蘇省監獄管理局10餘項研究課題,出版四本專著,參與編寫教材4部,在各類省部級核心刊物發表學術論文100餘篇。曾到中央司法警官學院、浙江警官職業學院、上海市司法警官學校、江蘇省司法警官高等職業學校多所院校以及到湖北、山東、雲南、福建等省應邀進行講學或授課,現供職於江蘇省監獄管理局。

"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