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被穷养的女儿,不配吃雪糕

我是个被穷养的女儿,不配吃雪糕


我是个被穷养的女儿,不配吃雪糕


我出生在一个贫瘠的小山沟,十二岁前没有去过县城。

第一次看到自动铅笔,是在城里上学的哥哥带回来的。他按着笔头一上一下地给我表演,直到我的眼神发出彩色的光——那是前所未有的羡慕。

穷山沟重男轻女,所以哥哥三四岁时,就被母亲送到了城里的外婆家享受最好的教育资源。而我,一个姑娘家,没什么值得投资的。

反正长大了嫁掉,也是别人家的人。

小时候的我,确实不怎么招人待见。爷爷嫌我性子野,又倔,没少骂我。母亲嫌我不如哥哥争气,拖过来就是一顿打。

唯一看我顺眼的是父亲,他给我塞糖、画画、买衣服,鼓励我,“我闺女长大了一定会有出息。”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什么是有出息,只觉得做到这三个字可以让父亲高兴。无奈我只是一块朽木,每天不是逃学就是迟到,小学的学习成绩总是倒数第一。

直到母亲发现,如果就此下去,我会像山沟里的其他女娃一样,种地、订婚、结婚、离婚、再结婚、生孩子……她们试图寄托婚姻来改变命运,殊不知贫贱夫妻百事哀,谁也不是谁的避难所。

于是,我终于也被送到了城里的姨姨家。

那个时候姨姨家只有一个男孩,名叫蛋蛋,比我小五岁。母亲为了让姨姨舒心,告诉我要叫姨姨“妈妈”。

外婆也做我的思想工作,“叫爸妈多好,姨姨、姨夫都会把你当亲闺女。”可那个时候我都十二岁了,根本叫不出口,一副死恹恹的样子。

母亲是个没有主见的女人,也不太懂得在乎孩子的感受。她总认为我不知足,给你争取了这么好的条件都不知道好好把握。以致于我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诚惶诚恐中度过,不知道该叫姨姨还是妈妈,便干脆不叫。

姨姨对我很好,但有时候她也很郁闷,“这孩子怎么就不敢放声笑?”

其实,那个时候,我最缺的是安全感和归属感。

最能给我安全感的是我的弟弟,蛋蛋。我去的时候他还小,突然天上掉下来一个姐姐,他比谁都高兴。他跟在我屁股后头,我出去他就出去,我学习他就学习,我睡觉他就睡觉,他把自己的一切都分享给了我。偶尔我回趟农村,他会想我想得流泪。

我非常非常爱他,比一母同胞的哥哥更甚。

母亲从来不给我零花钱,夏天的时候,同学们放学后都蜂拥而上去小卖部买雪糕,五毛钱一个雪人。我眼巴巴地看着她们在我面前一口一口地十分满足地把舌头伸出来舔着吃。我太想吃了,可我没有钱。

有一回问母亲要,母亲大骂了我一通,小孩子绝不能有自己的零花钱,那样会养成大手大脚花钱的毛病,再说姨姨家有吃的有喝的,哪样亏待你了?她完全不知道,那一根雪糕折磨了我一整个夏天,甚至整个童年。我要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且不能流露出一点羡慕的表情。因为那样,同学们会笑话我,我的自尊不允许。有一个女同学,猜到我没钱买雪糕,故意在我跟前吧唧嘴,说太好吃了,要不你尝尝。我说,我才不吃呢,然后疯了一样地逃走,偷偷在楼道里抹眼泪。

没人在乎一个小女孩的感受。直到现在想起那段经历,我的心里都会隐隐作痛。五毛钱,家里当真穷到那个地步吗?不是的,是那个穷养的思维,彻彻底底摧毁了一个女孩的骄傲,让她再也无法坦然地抬起头。

后来,一个关系很好的男同学特意买了一堆,带到教室,说吃不了,不然化了,给在场的一人发了一根,我才有幸吃到了雪人的味道。现在,我跟他仍然是好哥们儿,因为他读懂了我眼底的贪婪和渴望,并以不伤害我尊严的方式,成全了我的故作坚强。

进入青春期,我的内心更加自卑敏感,生怕同学们看轻我,生怕姨夫和姨姨不喜欢我,便拼命在学习上去表现。初中三年,几乎每次都是班里正数第一。

我不是笨蛋,我是可以学好的,我收获了引以为傲的成绩和家人的一丢丢肯定。

那是我生命中第一个远方,它拯救了一个农村孩子的未来。


我是个被穷养的女儿,不配吃雪糕


读高中后,要住校。

我从一个城到另一个城。父母给我换好了饭票,一日三餐都在学校里吃,周六日才能回家。那个时候我无比羡慕可以走读的学生,那是一种对家和温暖的渴望。

十几个十来岁的小姑娘,挤在二十多平米的逼仄的上下通铺上。环境嘈杂不安、各有各的派别,像我这样一无出身,二无成绩的小透明,并不被老师和同学所善待。我清楚地记得,有个平时非常要好的女同学,因为吃了某人的醋,便把那人写给我的信揉成团,直愣愣地扔在了地上。

“她怎么可以这么对你?”同桌忿忿地问。

我捡起信来,泪水涔涔。为了哀悼那份脆弱的友谊,也为了无人保护的自己。那个时候我暗暗发誓,一定要强大起来,强大起来,不被任何人欺负。

我把那封皱皱巴巴的信铺在桌子上,执拗地用双手去抚平它,一遍又一遍。可不管我怎么努力,那上面的褶皱都在提醒着我,它恢复不成原来的样子了。

终于在高二,我考了全班第一,全校第二。班主任让同学们按照名次去选座位,于是,我率先进入教室,拥有了第一次选择的自由。

可好景不长,不久之后,我就患上了神经衰弱。每天每夜都无法入睡,随后成绩一落千丈,班主任急的跟我谈了好几次话。

我没有任何可以求助的人,因为父亲那年被查出了肝硬化,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添乱。

把所有委屈吞下,学着自我消化。

有时候捧起书,读起作家笔下闪闪发光的人生,内心会升腾起一种信念,“为什么我不行?”梦想之于我,是一种羞于启齿的东西。我这样的人,怎么配有梦想?就像我那么穷的孩子,怎么配得上吃雪糕?不活成一场笑话就阿弥陀佛了。

内心情怀无处安放,幻化为静默的哀伤的文字。我想那是我梦想的萌芽。有一回一个嚣张跋扈的女同学,偶然翻到了我写的小腔调,甚是喜欢,便拿去抄,还问我,“这是哪本书上的?”

我不言,心中一阵窃喜。

那个时候,我读路遥的《平凡的世界》,里面有一句话我记忆犹新:一个平凡而普通的人,时时都会感到被生活的波涛巨浪所淹没。你会被淹没吗?除非你甘心就此而沉沦!

我不甘心。

在知识面前,我们每一个人都是平等的。而属于你的才华,别人无法掳了去。于是我见缝插针地写下一些感受,哪怕“下笔千言,离题万里”。管它呢,只要心安。

第一年高考失利,我被全家骂成了筛子。

“让你当时考中专,早点出来工作,你不肯,现在好了,回家种地吧!”妈妈说。 “肯定是搞对象了,搞对象影响学习!”姨姨说。 “你对得起父母给你花出去的钱吗?”姥姥说。 “这孩子养这么大,一点用处都没有……”舅舅说。


所有恶毒的、不被理解的责骂从家人口中一句一句地蹦出来,他们披着“关心”和“爱”之名,将一把把锋利的匕首甩向我,刺得我血肉模糊,生不如死。

我终于忍不了了,把碗一摔,“是不是我死了,你们就不骂了?!”

如果时间可以倒流,我一定会冲回去,抱一抱那个时候孤单无助的自己。她正流着眼泪,哀求着命运的轻饶。没有一个人挡在她前面,说一句,“你尽力了,大不了重头再来。”

你们怎么不问问我原因?我生病了,有谁关心?我默默地替家人分担焦虑,有谁夸过我一句“懂事”?我连一根雪糕都舍不得吃,被人嘲笑乡巴佬,有谁给过我一个拥抱?我天天失眠、偏头痛,谁带我去看过一次医生?

没有。

父亲自顾不暇,也帮不了我。

可这就是我原生家庭的命运。

第二次高考,我拼尽全力,终于超水平发挥,如愿以偿进入到心仪的大学。大学在省城,父母根本没有时间去送,我一个人背上行囊,跟着在那里工作的小姨,独自踏上了求学的旅程。

下了火车,见到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连连感叹,“小姨,这楼怎么这么高呀?”“小姨,将来我也可以留在大城市吗?”“小姨,我也可以变成非农户口了吗?”

那是我第二次生命中远方,它承载了我未来所有的希望。


我是个被穷养的女儿,不配吃雪糕


大学的多元化和包容化,让我一直压抑着的梦想得到了释放。

那些怕被别人耻笑的句子,被冠以一个陌生的笔名,一则一则地发表在校刊上。当发表的作品足够多,校刊准备给我一个专访时,别人才知道,“喔,原来是你啊。”

嗯,是我,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与此同时,爱情也眷顾了我。有人拿着喇叭在宿舍底下喊我的名字,有人悄悄给我塞匿名的情书,有人公开约我去电影院看《泰塔尼克号》,有人说我的长相可以排系里前三……在他们的眼里,我是清高的,完美的,不容忽视的。

可这些不是真的我,真的我依旧被锁在思想的旧阁楼里,反复对自己说,“你不配。”

长久以来的不被珍视,已经形成了一层厚厚的保护膜,只相信自己,不相信别人。

我的先生,是一个非常阳光开朗的大男孩,他为了让我看到他的心意,锲而不舍地等待,心甘情愿地受虐,承诺一定会让我感受到很多很多的爱。

我迟迟疑疑地把手伸向他,没想到,这一牵,就走向了婚姻。

他所在的城市,我从未踏足,也未曾想过栖身。我承认自己是贪恋他的宠爱,才受着内心的指引,心甘情愿走到他身边。

他允许我做自己,允许我读书写文章,允许我跟别人不合群,允许我偶尔的小清高和坏脾气……他什么都不要求我,只希望我安然地做自己。

那一年,我24岁,到了生命中第三个远方,也是后半生的家乡,披上妻子的义务,去谱写一个家庭的兴旺与幸福。


我是个被穷养的女儿,不配吃雪糕



婚后的我,没有停止写作。写作是我生活里风月无边的光亮,它使我变得开始有信仰。

因为有了爱,有了爱好,我慢慢变得自信起来,开始想要打造一个自己的舞台。

我把自己的所感所想,汇成笔下的文字,发表在自己的微信公众号上,引来第一批有心理共鸣的读者。

当我的文字被越来越多的人看见并喜欢,当我的天性不再被任何物质所禁锢,当我终于可以挺起腰杆在父母面前分担岁月的苦……我知道,自己要与那些酸痛的旧时光告别了。

  • 不被呵护的童年,还是长大了;

  • 不被善待的青春,还是走过了;

  • 不被赋予的坚强,还是铸成了。

“我没怎么管我家闺女,可现在我全靠我闺女养着。”母亲言笑晏晏,对着街坊邻居满意地表达。她享受着别人的艳羡,逢人就夸我孝顺懂事。我一定要给她充足的底气,让她成为一个被富养着的、有安全感的老太太,过得安逸而幸福。

我现在非常宠爱我的孩子,他想吃冰激凌,可以吃;他想去玩,可以玩;他有自己的想法和主张,我愿意听。只希望我遭受过的那些痛苦和委屈,他不要再经历。

我终于慢慢治好了自己的“穷”病,承认我是值得爱与被爱的。虽然我买得起奢侈品,但我从来不买。我认为这是一种生活方式的选择,这是我的自由,我不需要,而不是“配不上”。

那些泪水和不服,那些冲撞和挣扎,那些矛盾和纠结,都消失不见了。

我不感谢苦难,不怀念那些灰暗的日子,我信奉自己的努力,才使自己有资格一步步碾过荆棘,走向远方。

远方是一个全新的世界,那里有明媚光亮的自己,也有隐秘美好的未来,等着你,跨越旧的自己,去发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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