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學書法一樣，學篆刻需要臨摹，這就像學楷書多始於唐楷，學隸書多從漢碑入手一樣，“印宗秦漢”思想指導下的“印中求印”創作模式把我們都拉到了臨摹漢印這條路上，但漢印好在哪兒，卻是初學者需要認真思考的問題。今天我們就來讀一方漢印，就是下面這一方“騎千人印”：
（漢印：騎千人印）
這方印出自《中國篆刻聚珍·漢官印卷》第94頁，原印的大小是寬2.2釐米，高2.1釐米。從印字最下方一筆的小尾巴依然保留來看，我們知道，這是一方西漢時期的軍官印。
一、漢印最基本的特徵
學漢印，最初要記八個字：均分印面，任疏任密，這是大多數漢印最基本的章法特徵。所謂的均分印面，指四字印印面被平均分配為四部分，這四部分面積均等，沒有大小區別。如這方印：
（漢印實物：呂常賢印）
注意看，印面各字佔字面積完全均等，再看看鈐在封泥上的效果：
（呂常賢印）
所謂的任疏任密。不管文字的疏密如何，嚴格按照均分印面分布，如上面這方印中的“呂”與“賢”兩個字，疏密差異巨大，但依然嚴格控制在自己的地盤之內，“呂”字地盤沒有因為字形稀疏而縮小，“賢”字地盤沒有因為字形繁密而擴大。大部分漢印，都具備這樣的特徵。又比如下面這方：
（上官勝印）
看封泥印蛻，更清楚，一樣是均分印面，任疏任密（“上”字不因其疏而減少佔地，“勝”字不因其密而增加佔地）。
（上官勝印）
這種特徵同時體現在漢印白文印和朱文印中，如：
（白文印：李璋印信）
又比如：
（朱文印：杜升印信）
這是漢印“雅正”樸素的最基本特徵，端正、安詳、簡單，大方。但這並不是說，漢印就沒有任何變化，在一些特別的漢印中，“雅正”的基本特徵之下，還有很多細微的變化。
二、章法精彩的一方漢印
1、隨疏密調整文字佔地
均分印面，任疏任密是大部分漢印的基本格局，但今天這方印，四個字因為疏密差異實在太大，匠人調整了四個字的佔地面積，如圖：
（突出的騎字）
四個字中，騎字字形最為繁密，因此，不管是向左侵佔“人”字的地盤，還是向下侵佔“千”字的地盤，總之，它被明顯放大了。印面格局呈現“三疏一密”的格局，三個稀疏的字圍繞團聚在繁密的“騎”字周圍，眾星拱月，印面的視覺重點格外突出，就是“騎”字。
這還不算完，由於騎字向左侵佔了“人”字地盤，整個印面右部的兩字呈現倒梯形，而左面“人”字處理得格外細窄，因此整個印面左部的兩字呈現正梯形，由此，正梯形與倒梯形，兩相咬合，印面雖不再是均分印面，但卻仍然保持了安穩的總體格局，如圖：
（咬合的梯形）
2、天然疏密，斜角呼應
除了眾星拱月之外，這方印的總體特徵還有一條比較突出，就是斜角呼應。也即“千”與“人”的稀疏，與“騎”與“印”兩字的繁密恰成對角。這種呼應也同樣是構成印面安穩的元素。當然，這種呼應基於四字的天然疏密對比，並非人工“經營”安排。
（斜角呼應）
3、方與圓，直與曲
除了天然，還有人工。注意觀察，這方印中的方圓對比是經過細心經營的，“騎”字字形左下角，“馬”部下面幾筆末端連線是圓形的，同時右上角、右下角也均被處理成圓轉之形（它的左上角是方的），這實際上構成了“騎”字整體的圓轉特徵，這與印字的方方正正形成對比，視覺衝突明顯。這是其中一組方圓對比；
再看，“千”字筆畫多作曲筆處理，字形呈現的也是圓轉，“人”字的筆畫多作直筆處理，字形呈現的是方正，這又是一組方圓對比。
（方與圓）
我們說過，漢印的氣質大多是莊重肅穆的，也正因此，漢印成了後人學習的經典。但這方印卻顯然是輕快而瀟灑的，因為除了“印”字，這方印裡，幾乎找不到一個“平正”的字，但如果細加分析，這些輕快瀟灑的表面之下，處處都是匠人們的“經營”之心。
如果細心觀察，我們還會注意到“騎”字“馬”部對“印”字頭部的揖讓，“人”字的右筆有微微的弧形，正響應騎字“馬”部左側的字形……這些細節，呈現出了匠人的“機巧”之心，或者匠人的這些機巧，並非用心經營，只是源於他們對於繆篆文字的精熟，熟練之後，隨意而寫，自然精妙迭出，像書法大家的“隨手字”，高明之處全在“妙趣天成”。
（【布丁讀印】之53，部分圖片引自網絡，版權歸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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