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抢救室四十八床的时候，一天傍晚推进来一个刚从重症监护室出来的老太太。这个病房是抢救室，都是重病号，不分男女。我胳膊左右开弓输着液，身上好几个监控没法起身，反正感觉老太太挺胖，家属有老头，儿子女儿。没看见媳妇和女婿。
老太太病很多，糖尿病高血压心脏病脑血栓后遗症还有大腿骨折，胖的不像话。后来我才发现，人家胖是有道理的，特能吃，每天很少说话，说就是含含糊糊的饿。每天早晚，老头给她打豆浆，放三两酱牛肉，中午还要吃乱七八糟啥东西，反正我看不见。期间要喝几次奶，胃口真好。
老头告诉我，他姓齐，就住在柏庄，老伴儿病了两三年，都是他伺候。老伴儿一次能吃四十个自家包的饺子，他吃二十个。老头在病房伺候老伴儿，每天夜里十二点偷偷喝一会儿酒，就是那种便宜的二锅头，就几粒花生米，有时是一块馒头，馒头就酒。跟我聊天就是蹲在床头偷偷喝酒的时候，离我的头很近。
老齐大爷有两男两女，却只有老头一个人日夜伺候老伴儿，偶尔孙子会来陪他一会儿。大儿子来的时候，听见他妈哼哼唧唧，就站在床头大声地喊道：“有咋了，能不能消停会儿？”他妈就暂时不敢出声了。二儿子来了就坐在躺椅上看手机视频，外放声音很大，不大管他妈的事。好多天俩儿子就来一两次，儿媳妇根本没见过。
老齐大爷解释说：“大孩子腰疼，疼的不得了，自己的厂子都顾不上没法儿来。二孩子近来事多，给人家谈生意也没法儿来。大闺女家生意做的大，雇了十几个人，忙。小闺女开食堂，客人多的不得了，这不，酱牛肉就是他们食堂做的。”看来儿女们都很有钱的样子。
第二天一早，护士就给他一张催费单，说账上没钱了让他快点续费，老齐说没事，一会儿就续。到中午了，护士又来催，说再不续费就开不出来药了，老齐大爷依旧说没事，一会儿就续。可是我看见这次老齐大爷坐不住了，拿着电话出去了好半天，回来一脸铁青。下午护士再催的时候，老齐大爷不硬气了，说我再打电话催催孩子。
直到晚上八点多钟，老齐大爷的大女儿终于来了，不知道为啥絮絮叨叨批评老齐，老齐也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进来个小伙儿，脸色难看的，就像结了冰。小伙儿冷冷地说钱交了，就再也不说话了。站了一会儿，小伙儿走了，大女儿也跟着走了。
老齐大爷夜里喝酒的时候，告诉我，这个是女婿，让他续的费。他用个一次性塑料杯倒了一杯酒慢慢喝，很慷慨的告诉我，我这人就好讲理，啥都按规矩来。家产一劈两半给了俩孩子，俩闺女出门了不用说。他们都过得好好的，都有钱，不做难，有啥话说？可是老大说他贡献大付出多要多分，老二说他房子没老大的大要多分，俩闺女说家产没她们的她们不管伺候，没法办。
他们快出院的时候，我媳妇发现我们的纯奶少了两箱，告诉了护士，护士长过来问齐大爷是不是他们拿错了，齐大爷气愤地说我们的奶都在这儿就没拿！护士长说走廊有监控能看到，齐大爷竟然骂起人来。我给护士长说算了，别找了不好看。护士长说，不行，这已经不是病人的事了。
过了一会儿，去监控室的护士打来电话，说看到齐大爷把奶提走了，已经拍了照片。齐大爷傻了，用手抹了抹脸说，年纪大了，脑子不好使了，不当自己的家，回来我也该住院看病了。
我给护士长商量，找着了就算了，他们那么大年纪，让他们喝了吧。护士长说病人住进来，我们得负责，拿了别人的奶必须还回来。不一会儿，他孙子从车里把两箱奶还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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