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安之
嘉靖帝以上天的安排為由,燒掉了海瑞送上來的急遞,說到底,是眾人的表現使得嘉靖帝不得不採取這種方式。
嚴黨的態度自不必說,他們當然不希望浙江貪汙案牽扯範圍過大,尤其是牢牢抓住胡宗憲這棵大樹;而清流派幾大主要人物又投鼠忌器,首鼠兩端,既想倒嚴,還不願意惹禍上身,導致送上來的急遞僅有海瑞的封印,僅代表海瑞個人意見;而司禮監這邊,也就代表著嘉靖帝,家醜不可外揚,自然也不希望這件事繼續擴大,打破現有的勢力平衡。
所以,嘉靖帝以此認為清流派缺乏魄力,又弄不來錢,司禮監也缺乏有力人才能跟下一任首輔默契配合,也就註定此時的清流無法代替嚴黨,所以,還不能倒嚴。
這邊朝堂之上的爭鬥已經告一段落,而裕王府卻早已波濤洶湧……
一、
裕王、高拱、張居正焦急地等待著徐階到來,從他們的判斷中,這次海瑞的急遞到京,嚴黨倒臺已經是板上釘釘子的事實了。為了抒發一下自己激動的心情,裕王更是要作詩一首,當然是模仿人家賈島的《劍客》: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似君,誰為不平事?”
這首詩跟原詩有兩個字不同,原詩是這樣的:
“十年磨一劍,霜刃未曾試。今日把示君,誰有不平事?”
其實這首詩主要抒發了賈島對權貴不滿的態度,這其中還有一個典故,是講賈島在韓愈的勸說下,參加了一次科舉考試,賈島是一個相當有才華,又比較自負的人,進了考場之後他寫了一首《病蟬》:
“病蟬飛不得,向我掌中行。拆翼猶能薄,酸吟尚極清。露華凝在腹,塵點誤侵睛。黃雀並鳶鳥,俱懷害爾情。”
這首詩前面都沒啥問題,主要出在最後一句上,意思就是說,什麼黃雀、烏鴉,都一樣想害蟬。
不知道怎麼著就觸動了閱卷的官員,被定性為了無才之人,不得錄用,甚至跟平曾等人一起被稱為“考場十惡”。
在這種前提下,賈島作了這首《劍客》詩,十年磨一劍,還沒有試過這把劍到底鋒利不鋒利,如今我把這把劍拿給你看,誰有不平事,告訴我!
二、
裕王他們之所以念這首詩,還改了後面的一句,把“有”改成“為”,也表明大明朝這麼多年了,終於有人“為”不平事拔劍了,這個人就是海瑞:
“越中四諫、紹興七子,還有那麼多忠耿之臣,都算得上我大明朝的利劍,一把把都折斷於奸臣之手,沒想到國之利器竟然會是一個海島的舉人!”
實際上海瑞當初之所以被舉薦當淳安縣令,就是清流派的一塊遮羞布,當初浙江“改稻為桑”進入僵局。清流派是希望浙江越亂越好,以便倒嚴,還是裕王妃提出質疑,他們才不得不選了一個海瑞,用譚倫的話講:
“浙江的大局確實已經無法挽回,但對那些受災百姓,臣等確實應該爭一分是一分……要救百姓,就要抗上,尤其是淳安這個知縣,這個時候去,就得有一條準備,把命舍在那裡!”
都知道浙江的大局無法挽回,都知道派海瑞也是緩兵之計,既希望他能多救百姓,又希望百姓多死幾個。本身就沒想過海瑞能活下來,不僅活下來,還成為了清流派扳倒嚴黨的一把利器。
不過在高拱的眼中,雖說海瑞是一把利器,但是功勞並不是他的:
“這個功勞首推譚倫,當然還有太嶽那封書信!”
清流派的邏輯大家也見識到了吧?
要命的事,讓別人去做,等到有了功勞了,首推譚倫,其次是張居正,再排估計是趙貞吉,最後才能排到海瑞。
不過張居正給高拱也抬了一下,說道朝堂之上只有一個高肅卿敢跟嚴嵩父子爭論:
“每次我都捫心自責,何以滿朝之上只有一個高肅卿?”
三、
這邊還在互相邀功,這邊徐階終於到了……
最急的還是高拱,迫不及待地要看浙江的急遞,結果眾人愕然,高拱大喊:
“徐閣老,海瑞昨天急遞的供詞呢?”
見徐階沉默,張居正先疑惑地問道,難道供詞被淹了?
如果問哪個朝代的皇帝最有個性,當屬大明朝,如果不喜歡某個大臣的奏摺,又找不到什麼毛病來回擊他,往往把奏摺扔一邊,不理會。這種奏摺太多了,留中不發,那麼司禮監也好,內閣也好,各部也好,就再也看不到這份奏摺了,這就叫“淹”。
徐階緩緩地講:
“被皇上燒了!”
真是樂極生悲,剛剛這一夥人還在慶祝成功,現在一下子陷入了深深地憂慮中。高拱還是第一個蹦出來打破僵局,想搞明白海瑞的奏疏到底寫了什麼,為什麼會被燒了呢?
徐階沒有回答,裕王也失望至極,不想讓高拱再問,但高拱也怒了:
“列祖列宗的江山社稷還要不要了,大明朝的天下蒼生還管不管了?徐閣老,你總得給我們說句話!”
高拱其實是在怪罪徐階,你代表清流派參加了御前會議,你難道不會據理力爭,怎麼讓嘉靖帝把奏摺燒了呢?
徐階只能實話實說,他們根本不知道奏摺寫的是什麼,司禮監不知道,內閣不知道,皇上也不知道,因為根本就沒開封。
四、
還是張居正聰明,既然急遞拆封都沒拆封,那麼必然有原因:
“閣老,皇上燒的那封急遞,封口蓋的是哪幾個人的印章?”
張居正其實意識到了問題,會不會是趙貞吉沒有按照寫的信辦?
這也正是嘉靖帝的高明之處,海瑞的上一份供詞,陳洪已經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嘉靖帝。所以,嘉靖帝把供詞打回去重審,這樣就面臨三個結果:
一種結果是趙貞吉等審案人員,顧及到嘉靖帝的想法,也就是以大局為重的話,那麼再次回來的供詞必然是幾個人同時簽字或者封印。
另一種結果是,趙貞吉不顧全大局,以倒嚴為主要任務,那麼回來的供詞,也會是幾個人同時封印。但是嘉靖帝審過押楊金水回來的錦衣衛了,確定了趙貞吉是顧全大局的,所以,這種情況可能性微乎其微。
第三種結果,那就是浙江審案官員產生了分歧,以上次供詞來看,海瑞是一心要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所以,這次只有海瑞一個人的封印,其實嘉靖帝根本不用打開看,就已經猜出了其中的內容。之所以嘉靖帝還是選擇打開看了,就是因為他打開之前算了一卦,上三乾下三乾,認為是吉,所以才打開。
張居正這麼一問,才知道,這次回來的供詞只有海瑞一個人的封印,一切都明白了:
“趙貞吉也太世故了,譚倫怎麼也這樣?”
高拱也怒了:
“不是世故,而是無恥,當初叫人家衝鋒陷陣,於今我們自己的人在背後射人家的冷箭!他們不要臉,我高拱還要這張臉,這次要是朝廷放不過海剛峰,除非先殺了我!”
五、
高拱之所以這樣說,在於倒嚴就在眼前,結果最後關頭,趙貞吉、譚倫退縮了,讓海瑞一個人頂在前面。
前面我們也講過了,趙貞吉之所以讓海瑞再審,也是出於自保:
畢竟聖旨已經明確要重審了,也把鄭泌昌和何茂才定性為了胡亂攀扯,如果繼續延續之前的證詞,那麼就是不遵旨辦事,惹了嘉靖帝發怒,受傷的就是海瑞。
如果不按照實情審案,或者包庇罪犯,那就是欺君,不能據實陳奏,那麼有朝一日被翻出來,也是海瑞死。
這個時候,趙貞吉等人選擇了不表態,讓海瑞去表態,從而試探嘉靖帝的想法。
但是在高拱等人看來,這就是無恥,再加上剛才幾個人還在表功呢,互相抬舉。這時候發現這不是功,而是坑,結果一個個都往回退,高拱這暴脾氣,自然受不了。
面對裕王的質疑,高拱繼續解釋道,大明朝還從來沒有過看都沒看,就燒了辦事官員審出的供詞,供出裡面事情的人要殺,審出裡面事情的人也要殺:
“昭然若揭了,我的王爺!這一燒,皇上不下旨殺海瑞,嚴嵩他們也會找茬要了海瑞的命!”
高拱還是有一套的,就目前的形勢來看,他的分析並沒有錯!
鄭泌昌、何茂才、織工局、尚衣監、巾帽局供出來的都殺了,嘉靖帝還準了嚴嵩要抓齊大柱的請求,那麼審出案件來的海瑞,又是保舉齊大柱的人,那麼他還跑得掉嗎?
高拱還是對趙貞吉和譚倫耿耿於懷,再次罵道:
“一個號稱泰州學派的心學名臣,一個自稱能披肝瀝膽的國士……海瑞兩次硬頂,高翰文、王用汲都願意挺身出來擔當,他們卻賣了海瑞,羞不羞愧?”
高拱確實是往高處拱,他們可不僅僅是心學名臣和國士,更一個是徐階的得意門生,一個是張居正好友、裕王的心腹。表面上批評他們,其實也是對在場的人員的不滿!
但事已至此,埋怨是沒用的,還是得做些事情扭轉一下當前的形勢……
可是,海瑞對朝廷的失望,嘴上喊著辭職,眼中含淚的神情,又有幾個人能體會到呢?
我叫楊角風,換種視角看大明王朝,你會發現不一樣的樂趣,原創文章,喜歡就關注吧!
楊角風發作
1,先讓海瑞試下皇帝的態度。如果皇帝決心倒臺,功勞自然少不了主審官的。如果皇帝打回奏摺呢,只會遷怒於海瑞,趙貞吉再跟著皇帝的意思來審。
一句話,對上意揣摩不準,先讓海瑞去探下雷。
這是無恥的一面。
2,世故的一面。
腦子裡沒有公義,沒有百姓,沒有朝廷,只想著保自己烏紗帽,揣摩上意,迎合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