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與魔鬼——日本收藏家須磨彌吉郎其人其事

◆文 / 邵天紅


天使與魔鬼——日本收藏家須磨彌吉郎其人其事

須磨彌吉郎,1927-1937年,任職於日本駐華使館,從事情報工作。


這些年,隨著中國藝術品市場行情迭漲,作為龍頭的齊白石作品的真偽問題難免尖銳,但“須磨彌吉郎舊藏”似乎處身事外。明確為這一來源的齊白石作品,常讓人大膽出手,甚至追高。這位被譽為國際最重要齊氏作品收藏家的須磨彌吉郎何許人也?他與齊白石有著怎樣的關係?令人好奇。

愛好出收藏

須磨彌吉郎(1892-1970,以下簡稱須磨),號升龍山人,室號梅花草堂。當28歲的齊白石在家鄉學畫炭條人像時,須磨在日本秋田縣出生。他家學深厚,小學時跟隨祖父古仲清廉學習篆刻;大學時代,在東京帝國大學文學部選修戲劇和繪畫。須磨能寫會畫。1954年最後一次訪問中國時,他曾用畫筆記錄下北京、香港等地的風光。

但是,藝術只是須磨的業餘愛好。他主修法律,就讀於日本舊制五大法學院之一的中央大學。法學是該校各學部之首。中央大學曾培育出眾多政治、經濟界領袖,如內閣總理大臣海部俊樹等。1919年,須磨畢業,通過高等考試外交專業,以外務省事務官的身份任職條約局。這之前,齊白石在陳師曾的支持下,開始了衰年變法。

此後,他先後被派駐英國、德國、中國、美國及西班牙等地。1927年至1937年,須磨在中國工作近十一年,先後任日本駐北京公使館二等書記官、日本駐廣東領事、日本駐南京大使館一等書記官等職。

1939年,須磨轉赴偽滿洲國,後升任日本外務省情報部部長。他曾作為外務省新聞發言人,每週三次接待外國媒體。當時,有媒體稱,“任何與日本有關的信息都出自須磨口中”。日本人中,他是被報紙頭條引用最多的人。媒體評價他思維敏捷,表達精準,深得各國媒體的喜愛。他不遺餘力地證明,日本是世界上最明智、最有耐心的國家。

日本戰敗後,須磨被指控為甲級戰犯嫌疑人,後於1948年獲釋,1951年解除戰犯指控。1953年及1955年,他兩次當選日本眾議院議員,併成為聯合國教科文組織日本國內委員會的主席。


天使與魔鬼——日本收藏家須磨彌吉郎其人其事

西班牙畫家Daniel Vazquez Diaz繪須磨舞劍,長崎博物館藏。


作為駐華多年的外交人員,須磨對中國國情有著清醒的認識。他認為,試圖在滿洲“建立帝國政府庇護的政權”的陸軍計劃尚可,但“讓滿洲獨立,使其與中國完全脫離的思想絕對是必須糾正”“即使能夠在滿洲地區建立一個像‘伊拉克’、巴拿馬這樣的政權,日本需要因此五年、十年,不,永遠與中國的國民運動鬥爭……日本因此可能失去每年高達7億日元的對外貿易,這豈不與自掘墳墓的愚蠢政策相似?”由是,須磨特別重視與中國親日派的來往,汪兆銘、唐有壬都與他有不錯的私交。

藝術與外交的迭加,塑造了一位個性獨特鮮明的外交官。美國國務院曾這樣向其國務卿描述須磨:須磨有別於傳統的日本外交官;他精通英文、德文、中文,健談而坦率,魁梧強健,熱衷劍術與棒球,熱愛舞臺表演,並曾撰寫舞臺劇。他不飲酒,但很好客。他邀請各國外交官參與的晚宴在外交圈頗負盛名。美國人也沒有忘記提到:他是公認的中國藝術鑑賞家。

須磨是日本最著名的齊白石作品收藏家。據日本學者西上實統計,其所藏齊白石總量一百件有餘,在私人收藏中頗具規模。就齊白石收藏而言,這甚至也是今日不少中國企業孜孜以求的收藏理想。

上世紀40年代中期,伴隨著日本在二戰中的頹勢,身在西班牙的須磨對日本和自己的前途充滿了憂慮。工作之餘,他開始根據手頭的照片、筆記,撰寫《齊璜白石翁》等藏品錄,以排解不安之感。

但須磨的藏品不僅於齊白石。

據其記錄,除齊白石外,他還藏有黃賓虹作品5件、徐悲鴻作品18件、張大千作品27件、溥儒作品24件、劉海粟作品8件等等。在齊白石的影響下,須磨對姚華也頗為推崇,藏其作品30件。另藏有近代畫家蘇仁山作品62件、虛谷作品28件,並分別為他們撰寫了專論。須磨憑藉回憶記錄下的中國近現代繪畫藏品,涉及書畫家50餘位,藏品逾400件。

其回憶錄中,須磨另有關於中國古代書畫及陶瓷金石之專冊,如《清朝錄第一 石濤 至 兩峰》《古陶金石 明青花》《梅花草堂往來 宋朝軸類》等等。因內容尚未得見,故須磨是否曾藏有這些類別的作品,有待考察。但曾有媒體報道稱,須磨是中國瓷器和石造像領域的專家,其藏品在東亞廣受讚譽。由此推測,須磨的藏品當不僅限於近現代中國書畫。

1999、2000年,須磨之子須磨未千秋先後贈予京都國立博物館945件其父的藏品;同時,博物館向其購入須磨收藏品26件。除上述者,陳師曾、于右任、吳昌碩等人的作品亦在其間。其藏品規模之大,涵蓋之廣,實在令人驚歎。

1940年至1946年間,須磨任日本駐西班牙公使。幾年間,他入藏西班牙藝術品1760餘件,其中不乏畢卡索等名家之作。須磨尤其熱衷著名畫家馬里亞諾?福圖尼的作品。在馬德里時,須磨曾藏有超過200件福圖尼的作品。在西班牙藝術收藏領域,須磨的藏品被公認為西班牙以外地區最佳收藏之一。1962年,西班牙政府從須磨手中購入16世紀油畫《葛列格里、塞巴斯蒂安與蒂索三聖徒》,現藏馬德里普拉多國立美術館。遵其遺願,須磨所藏78件西班牙藝術品贈予日本長崎地區。如今,經由其他贈予及購入,長崎博物館藏有須磨收藏品500件。東亞地區,該館的西班牙藝術收藏規模最大,“須磨藏品”是其核心。這批藏品中,既有15世紀的宗教題材繪畫、16世紀皇室貴族題材作品,亦有19至20世紀近現代作品。

須磨的收藏多鈐有其印章,山形“升龍山人”陰文印最為常見,其他印包括“升龍山人”陽文方形印、“須磨彌吉郎”陽文圓形印、“升龍書畫”陰文方形印、“須磨”陽文長方形印等等。

社交出品質

須磨與眾多藝術家的往來,成就了其藏品在當今市場的認可度。

須磨藏品中有一件劉海粟為其所作人物肖像,表現了須磨舞劍之姿,題跋“力拔山兮氣蓋世。須磨先生舞劍。海粟寫。”觀之似能想見席間舞劍、作畫之場面,好不熱鬧。長崎博物館亦藏有一件西班牙油畫家為其畫的持劍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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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白石《宋法大山水》,京都國立博物館館藏。


須磨與齊白石的往來,無疑是其收藏的有利佐證與加分項目。據須磨在《齊璜白石翁》等書中所記,1928年,須磨分別於7月2日、8月5日、8月15日三次拜訪齊白石,每次自白石老人處獲得作品一件,分別為《菜類圖》(大幅)、《杏花》及《雞群圖》。次年正月間,須磨邀請齊白石至家中敘談。後來,須磨調離北京,但他仍不時拜訪白石老人。如1930年11月,他自白石老人處得《芭蕉》一幅;1933年11月,他自南京去北京,在齊白石處求得《仿宋山水》。

面對心儀的作品,須磨如虔誠的信徒。《仿宋山水》,須磨亦名之《松籟皓屋人聲迥》。據他記載,“這幅畫是齊白石為夏壽田創作的。後來,齊白石想按宋法畫山水,但一直不成功,便希望夏壽田返還此畫。齊白石想到我有一幅《松堂旭日圖》,也想要我把那幅畫還給他,但想到我在金陵,便放棄了。齊白石將夏壽田非常心儀的《大幅蓮花圖》給了後者,才成功取回這幅畫。……我向齊白石詢問是否成功複寫了這幅山水畫。如果成功了,我也想要。(齊)坦言,畫了六幅,都不行,最終放棄了山水畫……此幅是我再三乞求而來,也是山人割愛送我的作品。” 於此,須磨生動描述了齊白石畫山水之不易。一幅齊白石給人又親自要回的作品,竟被須磨求得,也可見其收藏功夫之深,孜孜求畫之態躍然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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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磨於1960年其所藏《齊白石展》現場,其所觀之畫為齊白石的《仿宋山水》。


除卻求畫,須磨也會將別處買來的畫,交與白石老人評判。前述《松堂旭日圖》,為須磨自畫展所得。同年,他在西四牌樓一小店買到了類似的畫稿,就拿去給齊白石看。白石老人說,這是《松堂旭日圖》的草稿之一,“本來扔掉的,被僕人揀去賣了”。齊白石還戲言,“如果這是贗品的話,我也想自己買回來研究。”這種坦率的溝通,想必對須磨的鑑定眼力,大有裨益,是對其收藏的促進。

在與畫家的往來中,須磨尋得了購藏作品的線索。1933年冬,須磨從齊白石口中聽聞了一件事:“壬戌年即民國十一年是我畫山水佳作之最後一年,草堂(須磨彌吉郎齋號梅花草堂)藏《松堂旭日圖》,此《仿宋山水》也是,以及今生最精心之《宋法大山水》也是,卻因當時貧困至極,無法歸還一叫靜翰齋的裱畫店裡欠下的已歷時五六年的三百元債款,不得已被抵債,據說以高價賣給了外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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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白石《松堂旭日圖》,京都國立博物館館藏。這是須磨入藏最早的齊白石作品之一。


說者或許無意,聽者十分有心。次年11月,南京榮寶齋的店主登門,給須磨帶了一幅山水畫。裝裱粗糙,但畫面豐富的趣味性、豪放的構圖與筆觸,以及如宋畫般悠遠的意境,立時震撼了須磨。他很快想起了白石老人關於《宋法大山水》的講述。他按捺住心中的激動,想找藉口砍價,故意問此畫真假。不料榮寶齋店主講出了借債三百元的故事,還出示了相關文書。真可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購得《宋法大山水》,須磨興奮不已。因其裝裱粗糙,本該立即去重新裝裱。但因太過喜歡,須磨一次次欣賞。這樣沉迷三四天,才戀戀不捨地交給榮寶齋重裱。然而,裝裱的時間竟顯得如此漫長,以致重新裝裱過程中,他又去欣賞了幾次。誰能想到,一位以強硬幹脆姿態著稱的外交官,在一幅中國畫面前,竟展現出少女戀愛般的沉醉與憨態。

畫家之外,須磨與中國政界、商界的“朋友”也常有書畫往來。1931年8月,須磨與汪兆銘、孫科、蕭佛成等廣東國民政府要員為簽訂“日中同盟”案共同奔走。期間,須磨製作了《須磨帖》,內有高奇峰為其繪《升龍墨意圖》等畫作,亦附有上述國民黨要員的題和詩。想必這批政客在探討時局之餘,也曾揮毫潑墨,“雅集”一番。1935年3月,時局更為焦灼之時,汪兆銘還曾將徐悲鴻《千里馬》贈予須磨,後者評此畫為“博物館及上座中至名畫垂屬”。

須磨筆下的《相伴看山圖》入藏過程,也頗具傳奇性。被派駐西班牙後,須磨去德國旅行,偶然聽到柏林一家中國美術品店在賣荷蘭等地轉移來的好東西,包括齊白石的作品。次日,他趕去店裡,竟與自己以前推薦德國公使陶德曼買下的畫作重逢,仿若他鄉遇故知,並深感與白石老人極為有緣,立即購入。此畫即《相伴看山圖》。須磨向外交官們推廣齊白石,不料竟能以這種方式回饋了自己。

京都國立博物館現藏齊白石水墨花鳥冊頁,共十開,畫面構圖頗簡,但題詩頗多,有八大山人意味。此冊頁本是齊白石為妻子陳春君所繪,後為“友人得去”,並“攜來拓印”。“友人”死後幾年,冊頁由須磨獲得。他將這段經由寫下,深感與白石老人“之不淺緣”。

除卻得自畫家本人與友人,須磨藏品的來源還有靠譜的書畫店,榮寶齋便是其一。榮寶齋為齊白石售畫時間最久,且齊白石與之交情甚好,貨真價實。僅1935-1936年間,須磨從榮寶齋購得齊白石字畫達14幅之多。

另一大來源為豹文齋。豹文齋創始人佟常林,師從袁克文結拜兄弟趙鶴舫。袁克文,袁世凱次子,字“豹岑”,其名與字即為“豹文齋”名之由來。他也是其股東之一。豹文齋所經營之古玩字畫,皆檔次頗高。袁克文1931年去世後,豹文齋主要由佟常林經營。其後,他與胡佩衡在琉璃廠共同開設了“豹文齋”畫店,由胡佩衡出任經理。眾所周知,胡佩衡與齊白石私交甚密,曾多次在其主編的《湖社月刊》中發表齊白石的作品,併為其出版了第一本詩集與畫集,推廣不餘遺力。與一般友人的待遇不同,胡佩衡訂畫,齊白石有求必應。

在須磨的記述中,也有些出處語焉不詳,如“燕京西單牌樓一小肆”“燕京西四牌樓小店”“頭髮衚衕一古玩店”“北京獲得”等。此種來源似不能成為藏品品質的保障。這些作品是否都經過齊白石評鑑,也不得而知。但這類作品佔比較小,在須磨所記錄下的六十三幅藏品中,僅有不到十幅屬於此類來源。總體來看,他與藝術家的往來,與友人的互動,為他的收藏保駕護航。

學養生境界

在收藏的五十餘位中國近現代藝術家中,須磨最青睞齊白石。

當時,許多日本人喜愛齊白石作品。朱省齋先生在《齊白石作品在日本》一文中曾寫道,“凡是愛好藝術的日本人士到過北京的,無不以獲得一紙半幅齊氏的筆跡為快為榮的”。須磨更稱齊白石是當代“國畫第一人”,認為齊白石這一派必將在中國繪畫史上留下深刻的印記。作品之外,須磨也欣賞白石老人的人格,傾慕之心溢於言表:“我對他的多次造訪至今仍記憶猶新,他和他的繪畫將永遠活在我心中。”由是,須磨圍繞齊白石建立了他的中國藝術藏品體系。即使有百餘幅的收藏規模,須磨還是後悔,當年沒有更多地購入齊氏作品。

據京都國立博物館官網及所出展覽圖錄統計,須磨未千秋捐贈齊白石作品30件:以花鳥畫為主(20件套),另有山水畫8件,人物及文房清供類題材各1件;形式以立軸為主,僅含冊頁一套。此外,一套十開花鳥冊頁雖未標註“須磨未千秋捐贈”,但其上有須磨題簽。另有齊白石與雪庵瑞光合作之《漁村夕陽圖》,亦為須磨未千秋捐贈。故京都國立博物館館藏中,確證為須磨舊藏齊白石作品共32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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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白石《蕉葉圖》,京都國立博物館館藏。此作有須磨上款,罕見。


所藏《芭蕉圖》,有白石老人題“升龍山人清鑑。畫齊璜。”上款,是須磨舊藏中,為數不多的帶有其上款的齊白石作品。

據不完全統計,近年來拍賣市場上流通的須磨舊藏齊白石20餘件。其中逾一半為花鳥畫,其次是山水,還有人物及文房清供類題材;按裝裱形式分,以立軸為主,亦有少量冊頁和扇面。

另有作品既非博物館館藏,亦似未見諸國內拍賣市場。1953年至1960年間,須磨曾多次在日本及美國舉辦《須磨收藏齊白石作品展》,藏品亦參與過香港相關展覽。部分展覽圖錄中,可見此類作品。2012年,京都國立博物館《中國近代繪畫與日本》中展出的《大雞小雞圖》《鐵柺仙圖》亦屬此類。據不完全統計,可歸於此類作品的數量當在37件以上。

自須磨對齊白石作品的甄選收藏,可窺見其收藏的一大特點:收藏之於他,亦是“創作”。

須磨的藏品大多經過悉心整理與保存,配以函套及他本人書寫的題簽。他還為一些精品配上成段的點評,多幅評價為同類中之“白眉” (白眉即傑出者),鍾愛之心溢於言表。藏家與作品之間的這種互動,無疑是對作品的再“創作”。

他的藏品大多經過精挑細選。在已知花鳥畫藏品中,齊白石頗具代表性的“蝦”,僅有幾隻出現在冊頁中;部分藏品展現出八大山人的冷峻風格,如京都國立博物館藏《白花清鳥圖》;常見的繪畫題材,則多體現出蒼勁樸雅之感,構圖新穎別緻。去年,中國嘉德曾拍賣須磨舊藏《多子》圖:石榴豐潤飽滿,用色蒼雅;枝幹入金石味,勁意瀟灑;畫面點綴紅豔石榴花兩朵、翩躚蜜蜂兩隻,生機盎然。石榴題材的齊畫中,或單繪石榴,或配以壽桃、葡萄、荔枝等吉祥果實。《多子》卻畫一叢斜出的蘭花,清新雅緻,構圖松而不散,可謂別開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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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白石作品《多子》,國內重要機構收藏。此作趣味豐富,別開生面。


《放牛》屬齊氏花鳥畫中別具趣味的一類。盛放的桃花枝下,板凳上繪一捆牛韁。脫韁的牛與貪玩的牛倌早已不知蹤影,引人遐想。既得形似,亦深得中國文人畫之趣,不只畫面留白,故事、意境亦留白,構思精妙令人不禁莞爾。弦外之聲,餘音繞樑,與《蛙聲十里出山泉》有異曲同工之妙。

《百稱》繪上嬉戲的老鼠,平民味十足,別具趣味;《月明圖》繪一輪圓月當空,構圖現代,意境悠悠。須磨亦藏數件齊白石繪人物畫,鍾馗、鐵柺李皆粗放生動,《人物寫生》題材少見,以《耳食》最為妙趣橫生。

須磨的判斷並非人云亦云,亦不緊隨市場。儘管在齊畫藏品規模上看,須磨藏品中以花鳥畫居多,實則他對白石老人的山水、人物評價更高。1928年4月,北京的日本人俱樂部舉辦齊白石個人展覽。參展作品約兩百件,題材以受市場青睞的花鳥為主。初到北京四個月的須磨,心儀的卻是一幅書法、一幅山水:《漢隸對聯》與《松堂旭日圖》。《漢隸對聯》是此展唯一一幅書法作品。

或許受兒時篆刻教育的影響,須磨深諳書法之美。這幅《漢隸對聯》經常被掛在家中欣賞。夜深晚歸時,他還常與家人品評討論這幅書法作品。須磨在其所寫《齊璜白石翁》一書中言,此作有別於呆板的隸書和篆書,其工整的結構、圓潤靈動的筆劃十分精妙,更有一份莊重感。須磨曾多次希望齊白石再賜書法作品:“每次和他見面,都想讓他為我寫幅字,不知道說了多少次。他也只是笑笑說寫不出來了。”故而,須磨說自己齊白石的作品雖多,此作非常寶貴。

與幾乎被搶購一空的花卉作品相比,《松堂旭日圖》的市場反應顯得有些落寞。須磨卻被這幅尺幅不大、鮮有人問津的山水驚呆了:構圖簡單,筆觸如小童般稚拙,卻充滿鮮活感。十多年後,須磨仍在感慨,得到這件作品是多麼幸運!這兩幅或許是須磨入藏的最早一批齊白石作品。(據龐耐在展覽圖冊《齊白石》中記述,須磨第一次“發現”齊白石之美,是在1927年北京的一次展覽中,須磨將展出的四幅齊白石作品全部購入。但在須磨著《齊璜白石翁》中未見提到是次展覽或這四件藏品。)

此後,須磨曾數次購入齊白石的山水精品。《齊璜白石翁》一書中,這些山水畫的購入過程與賞評,佔據了不小的篇幅。而有關花鳥畫多隻是寥寥幾筆,有些只提到購入年份和地點。

其藏齊氏山水畫年份最早的作品或為20世紀初作《借山圖》八題,最晚或為1934年所作《水連天》,以二十年代的作品最多,前後跨越三十年。這與齊白石山水創作的盛期相合。

早年,齊白石臨《芥子園畫譜》及胡沁園藏品,山水畫體現四王風格,細碎秀弱;後學石濤、朱耷及金農,冷逸粗放。四處遊歷,六出六歸之後,山水畫於寫生中,加入濃郁的個人感受及新穎構圖,簡練而富於生活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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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白石《借山圖》冊頁八開。須磨題跋中寫道,此冊為“山翁親持贈草堂”,意即齊白石親自給他的。


五十二開《借山圖》是六出六歸後最具代表性的作品,徐悲鴻贊其“具備萬物,指揮若定,及其既變,妙造自然”。須磨藏《借山圖》僅八開,但每開皆題詩句。其中一開題“初過小孤山畫其圖後二十年,乙丑補題新句,白石山翁”。乙丑為1925年,前推二十年是1905年。但齊白石在《自述》中說,《借山圖》作於1910年。由此看來,“20年”“1910年”或都為大約之數。須磨所藏《借山圖》冊頁約作於1905-1910年之間。據須磨自題跋中言,此帖為“山翁親持贈草堂”。

須磨所藏都能在北京畫院藏二十二開《借山圖》中找到同題材作品。除“洞庭君山”一頁略有微調,餘者構圖如出一轍。有趣的是“獨秀山”“竹霞洞”“小孤山”三開與北京畫院所藏風格相近,另外幾開與齊白石1927年作《自臨借山圖冊》近似,更為粗放簡練。或許正如郎紹君先生所言,此階段的齊白石山水整體風格並不統一。但這八開冊頁展現出齊白石山水風格的巨大變革。須磨對其認識也很深入,“翁作中山水罕、特,若此逸品不數點出……品次此帖為首帖”。後有人特意想買,須磨怎麼也不肯轉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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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白石《山水》冊頁十開。此冊是拍賣中目前所見須磨舊藏齊白石作品成交價最高者。


1922年的《山水》冊頁十開,是對這一風格的延續。危巖聳立如“小孤山”“獨秀山”,但在遠景加繪民居、竹林、遠山襯托,構圖在保持獨特新穎的同時,較《借山圖》更加豐富多變。筆墨豪放蒼潤,充滿力量,色彩豐富大膽。須磨贊其曰:“白石翁畫山水最罕而佳也,此冊又翁山水中之白眉也。”

同年作品《宋法大山水》繪構圖繁密的全景式山水,是齊白石較少繪製的風格。此作近六尺整紙,尺幅巨大,前景柳林河流,中後景滿繪崇山峻嶺,氣勢如北宋山水,極其宏大;方折線條勾勒山石,不作過多皴擦,將山石肌理簡化抽象,不加設色,僅以深淺墨色展現質感與結構,厚重蒼勁。齊白石曾為曹錕作相似作品,但前者更為簡練抽象。故宮博物院藏《桂林山》為同類畫法,交代了此類山水構思的出處即為桂林山水。須磨在《齊璜白石翁》中寫道,齊白石自稱《宋法大山水》為今生最精心之山水作。其尺幅之大,構圖之繁密,繪製之詳盡,確為齊白石罕見之作。

齊白石衰年變法主要在大寫意花鳥方面。自其花鳥畫在日本一炮而紅,國內也開始追捧。白石之山水畫也融入金石筆法和濃烈色彩,但他所追求的筆墨不重視出處規範,濃郁的生活鄉土氣息、簡括雄健的風格,與當時國內畫壇流行的或清逸冷峻、或閒靜淡遠、文人氣息十足、且追求傳統筆墨的風尚大相徑庭。故其山水畫賞識者寥寥。白石老人自己坦言,“吾畫山水,時流誹之,故餘幾絕筆”。即使在1950年代齊白石逝世後,傅抱石、李可染等山水畫家多熱情稱讚其花鳥蟲魚,卻極少談及其山水畫創作。

日本友人如森田君也曾告訴須磨,齊白石草蟲類作品更好,但須磨卻對白石山水情有獨鍾。原因之一,或許是物以稀為貴。多次拜訪齊白石後,須磨曾這樣寫道,“齊白石在極度集中的時候,能夠順利畫出山水畫,但他經常苦於無法進入狀態”;動物和花卉類的作品不但畫著容易,還容易出手。這種藝術家對市場的本能反應,讓須磨感到花鳥畫“重複較多,說是陷入風格主義之中,也不為過”;而山水和人物才展現出齊白石藝術的精髓。當有人問起須磨,為什麼在1928年展覽中選購了山水和書法,他答曰,花鳥畫多,需要靜靜篩選。顯然,須磨熱衷於齊白石的作品,但並非全盤追捧;他所選的作品不只討喜好看,更要別具一格,要展現出畫者的獨特與才華。

另一層緣由或許與日本畫壇的風氣有關。明治維新後,日本引入西方科技與理念,繪畫領域也“充斥著西洋畫風之洪流,相較於此,中國現代畫壇則是在中國式的微風中緩緩變動著”(須磨)。兒時的篆刻教育、大學時的繪畫教育,讓須磨既能領悟傳統中國書畫之美,亦能將當代藝術置於全球視野之中。讓他眼前一亮的,便是齊白石的山水:“他的山水畫,在運用接近原色色彩的這一點上,具有印象派的作風,但骨子裡卻未捨棄宋元畫風,是如假包換的中國作品,被外國人讚譽為東方塞尚。”塞尚因對印象派的推進與對立體派的啟發,被譽為西方“現代藝術之父”。“東方塞尚”無疑是對齊白石的極高評價。兩者的相似之處或許在於,使傳統的筆觸,讓位於色彩和構成,從表現客觀自然,更多地轉為表達藝術家的感受與永恆的存在,表達“藝術的真實”。

對藝術家作品的甄選,無疑也是一種創作。經由蒐集、整理,須磨將點連成線。而藝術史論的構建,使線織出了一張“當代”藝術之網。在《現代國畫分野展望》一書中,須磨將當時的中國畫壇分為四個流派:

一、以齊白石、溥儒為代表的“純國畫派”(北京等北方地區);

二、以徐悲鴻、劉海粟為代表的“洋畫派”(南京、上海等地區);

三、以高劍父、高奇峰、趙少昂為代表的“中間派”(以廣東為中心,吸引了眾多新型畫家的地區);

四、以潘天壽、張大千、黃賓虹為代表的“超然派”(此類無法歸入其他三派。他們遵守中國傳統畫風,但也受到了現代風格的影響。他們大多生活超然)。

這種分類方法有其內在邏輯,與今日國內藝術史所分有異有同。有趣的是,他列舉了一些如今不甚知名的畫家,如張萬里、蒙樹培等,可見其涉獵之廣;知名書畫家如吳昌碩等卻未見提及(《中國書畫在日本》一書中認為,吳昌碩因去世較早,而未被列入)。

今日回看,無論是畫家遴選,還是分類詮釋,這四派分類並非無懈可擊,正所謂“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但又有多少收藏家,能對同時代的藝術家有如此廣博之涉獵、學術之領悟?既做收藏,也做學術探討;既能沉浸於藏品,又能跳出來旁觀,是收藏的另一種境界。學術體系的建立無疑又對其收藏起到了指導性作用。收藏與學術,互為因果,互有裨益。藏家,藉由學養、眼光及理論建立,也在進行藝術史的“創作”。

前述收藏目錄,雖為事後回憶,難免在細節上與事實有出入,但其詳細記錄了眾多藏品購入的時間、地點、前後緣由及他個人的評判,與收藏有關的所有資料,如請柬、明信片、展覽場刊、展覽海報,甚至連嘉賓簽到簿、剪報、賀年卡、照片,須磨都細心保存,最終與作品一起捐給了京都國立博物館。藏家珍藏藝術的同時,也在保存一段歷史。親歷者將歷史豐富的細節鋪陳開來,為後來者提供豐富的研究素材,是對歷史的堅守,也是對藝術的“創作”。

正是這“收藏即是創作”的信念,使須磨在藏品錄的編纂過程中,自國家前途的憂慮之外,感到了一絲喜悅。

須磨的幾本近現代繪畫藏品編目,寫就於日本戰敗前夕。獨在異鄉為異客,前途未知而渺茫。須磨在回憶這些作品收藏過程時,體味到藝術家藉由作品而存續的精神,意識到藏家在“再創作”時融入的心血與思考。生命有涯,政治生命亦短暫,在藝術中投入的生命卻將藉由作品,得以打破時間空間的阻隔,以達到某種永生。藝術不能改變他的命運,卻能改變他的心境。

藝術成了他的出路。藝術於他,與政治或許有關,但更是政治之外的桃花源,是心靈的解脫,是生活在別處的希望。

較為可考的來源,由熱愛驅動,藉由收藏而“創作”,為須磨的藏品帶來了極高的市場認可度。

2005年,蘇富比香港春季拍賣曾上拍須磨舊藏齊白石畫作《與佛有因》。該作曾於1960年分別在日本東京、美國三藩市及紐約展出,並多次出版。該畫有關佛教,但並未如常繪以諸色佛像,而以拂塵、木魚為表像,構圖簡潔而富於層次感,不經意處見用心,題材罕見。當年以高於估價近五倍的516萬港幣高價成交。

前述《山水》冊頁十開,於去年在北京保利春季拍賣上拍。儘管在《齊璜白石翁》中,須磨並未提及此本冊頁,但其囊函上有其本人題簽,“白石翁癸酉冬示之於餘,壬戌所作也”,並經多次展覽、著錄。壬戌為1922年,癸酉即1933年。十開冊頁構圖皆別具特色,運筆大膽拙放,氣象開闊,題詩筆鋒勁朗,畫山水,亦寫家國山河,畫書皆佳。此套冊頁先於2012年中國嘉德香港秋季拍賣亮相,成交價4600萬港幣;2018年保利再次上拍,成交價5635萬元人民幣,為暫見須磨舊藏中成交價最高之作。

藝術方永恆

然而,硬幣總有兩面。作為日本外交官的須磨,顯然不是不問家國事的藝術家。他或許熱愛中國和西班牙藝術,但他捍衛的始終是日本的利益。隨著中日戰事進程,他的角色愈發重要與微妙。

眾多中國親日派中,須磨與唐有壬私交甚好。須磨曾這樣寫道,“在華十年,結識了許多中國友人,但沒有人像他一樣親密。他充滿了人情味。”這個“他”便是唐有壬。1935年12月20日,須磨從榮寶齋買下了齊白石的《碧雲寺夢遊圖》。買畫當晚,唐有壬在去上海前來訪。在須磨書房裡,唐有壬看到了這幅畫,欣賞良久,問須磨,齊白石還能有此佳作呀?賞完畫,唐有壬似也無甚要事,只表達了自己對須磨的擔憂,說局勢會愈發不利於後者的工作。不料,四天後,唐有壬在上海遇刺身亡。須磨曾不無動情地寫道,“唐有壬和我都不是神仙,當然無法預料有壬在四天後死於槍殺”“我不止一次地想起有壬君,在寫這篇白石作品文章的時候,也不由想起他”。唐有壬曾任國民黨外交部次長、交通部次長,與蔣介石、汪精衛均好,但私通日寇。1935年,被中華青年抗日鋤奸團暗殺。

美國情報人員認為,1935年底唐有壬被刺殺身亡後,須磨轉而利用另一位國民黨高官——黃浚。

黃浚(1890-1937)出身書香門第,四歲識字,七歲作詩,曾留學日本早稻田大學(一些文章中提到他與須磨是早稻田大學同班同學),回國後就職於民國北京政府,後進入南京國民政府工作。汪兆銘任南京國民政府行政院院長時,選黃浚做秘書。黃浚後升任機要秘書,地位僅次於秘書長。

1935年,須磨自黃浚手中,收藏了齊白石所作《魚苗長圖》。這是須磨少數自私人藏家手中得到的作品。

日軍步步深入,直至1937年7月7日製造“盧溝橋事變”,抗日戰爭全面爆發。8月初,面對危急形勢,蔣介石召開高層會議,公佈絕密計劃,欲封鎖江陰要塞,切斷日本駐滬海軍與上中游海軍的聯繫,再逐一殲滅,勝算頗高。會議保密級別很高,與會人數極少。不料會議結束第二日,長江中上游多地的日本軍艦、商船已開往下游,日本僑民也逐漸撤離。大規模打擊日本海軍及海軍陸戰隊的計劃徹底失敗。蔣介石意識到情報洩露嚴重。此後,廣德秘密機場被轟炸、英國大使許閣森汽車被炸案,及中央軍校刺殺案,讓機要秘書黃浚的漢奸身份漸漸浮出水面。而這一切都與須磨有關。

抓捕黃浚的過程頗為曲折。查案過程中,外事組截獲了一封須磨命黃浚加緊刺探國民政府情報的密信。於是,國民政府軍委會外事組假借須磨口吻,偽造了一封密信,以須磨將予以嘉獎為名,讓黃浚於第二日召集間諜集團所有成員。密信以黃浚、須磨慣用的方式傳遞。同時,外事組收穫了黃浚意欲傳給須磨的機密情報。

次日,該集團被一網打盡。1937年8月,黃浚及其子黃晟等十八人全部被槍決。此案被稱為抗日戰爭爆發後告破的中日第一大間諜案。

黃浚的背後主使便是須磨。後者因擅長情報蒐集,在日本外務省有“須磨情報”之說。1937年,須磨被調往美國任使館參事。鑑於此前在情報方面的“出色”表現,華盛頓當局意欲嚴密監視他的行動,謹防他“重操舊業”。

須磨作為日本在中國的代言人之一,頗為強硬。他多次敦促國民黨,給予冀東防共自治政府更多權力,解決敵日情緒與對親日派的暗殺活動。後因蔣介石不合作,他積極支持汪兆銘組建政府,並在1939年宣稱“蔣介石政權將在三個月內垮臺”。或許因為善於周旋,在上海外交界,他有“轉椅外交官”之稱。


天使與魔鬼——日本收藏家須磨彌吉郎其人其事

須磨被審訊過程摘要首頁


1945年底,須磨在第四次逮捕中被捕,因其1933年至1937年間在中國的活動,被定為甲級戰犯嫌疑人。1948年,在審訊完重要甲級嫌犯後,國際檢察局首席檢察官約瑟夫?季南向華盛頓提出,釋放包括須磨在內的20位在押日本嫌犯。外界猜測,季南認為其主要任務是審訊重要甲級嫌犯。此項任務完成後,他擔心後續審訊虎頭蛇尾、費用高、耗時長,並認為應組成新的審判庭,故提出釋放請求。亦有人推測,當時,美蘇已進入冷戰狀態,皆無心繼續審判。無論原因為何,須磨不久獲釋,後解除了戰犯指控。但毫無疑問,他曾在中國所作之事、所起到的作用,當為中國人民所仇視。

抗日戰爭期間,白石老人對日本官員的態度非常堅決,以“白石老人心病復發,停止見客”“畫不賣與官家,竊恐不詳”等理由,拒絕接待,拳拳愛國之心可證。須磨這位強硬派外交官,經由親日派培植與情報蒐集,“成功”影響了中日對戰的前期進程,當正是齊白石所深惡之流。或許因為彼時的“戰爭”尚在幕後,可能不廣為人知,才有了這段國仇家恨外的藝術之交,並得以存續至新中國誕生。

1954年,日本各黨派人士受邀於中國國慶日來華參觀。須磨的朋友們認為,鑑於其曾在“中國‘橫行’了十一年,無論如何,再不能踏上中國的土地一步”。不料,須磨成功受邀。藉此機會,他拜訪了老友梅蘭芳,也想再度拜訪齊白石。此時的齊白石年逾九旬,常謝絕客人的訪問。須磨徑自來到齊白石老人家門口,再三懇請下,守門老翁才去通報。白石老人竟樂意相見。須磨稱讚其山水畫,並表示想請齊白石再割愛一些。白石老人說,自己也想保存些作品。如果一定要,就給了自己72歲時的創作《水連天》,並贈姚華所繪《四君子圖》。

2018年年末,為慶祝《中日和平友好條約》締結四十週年,東京國立博物館推出《中國畫家齊白石》展,展品中既有北京畫院所藏齊白石作品,亦有館藏須磨舊藏。2019年1月30日,此展於京都國立博物館再次展出。念及須磨的身份,展覽的由頭顯得有些諷刺。這卻似乎印證了須磨所想:藝術之花的盛放,可以穿越時空,超越諸多人事、政事。國恨家仇決不能忘卻。藝術,或許可以溝通、彌合分歧與創傷;藝術,促成了一段段跨越階級、跨越國界、跨越時間的友誼與佳話。

(作者邵天紅,2012年畢業於北京大學,獲英語語言文學與經濟學雙學位,2013年畢業於倫敦大學亞非學院,獲藝術史碩士,現從事文物與藝術品鑑賞與市場研究;文章在《北京晚報》《典藏》雜誌等發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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