戒台寺与苛萝坨村的界桩纠纷

戒台寺与苛萝坨村的界桩纠纷

贺玉明

戒台寺始建于隋代,初名"慧聚寺"。到了辽代,著名的佛教律师法均和尚对慧聚寺进行了大规模的整修和扩建,并修建了一座用于说法传戒的大型建筑,人称"天下第一坛"。从而奠定了戒台寺在中国佛教界的重要地位,也使戒台寺的名声越来越大。

戒台寺与苛萝坨村的界桩纠纷

戒台寺

古刹界四至圈界立桩

明成化十三年(1477),再次由皇家出资,对戒坛等重要建筑进行了长达两年的维修。为了保护寺院,成化十五年六月二十二日,宪宗皇帝朱见深写下敕谕,为戒台寺界定了四至。"敕谕"镌刻成碑,立于寺中。碑曰:"……正统年间鼎新修建,仍旧开立戒坛,导诱愚蒙,使皆去恶为善,迩来四十余年矣。其界东至石山儿,西至罗堠岭,南至南山,北至车营儿。……今后官员、军民、诸色人等,不许侮慢欺凌,一应山田园果林木,不许诸人骚扰作践,煤窑不许似以前□掘。敢有不遵朕命,故意扰害,沮坏其教者,悉如法罪之不宥,故谕"。

《禁谕碑》中所说的"车营儿"便是苛萝坨的别称。苛萝坨坐落在罗喉岭下,从西庙桥(娼妓桥)走石头道经过三条鱼到戒台寺约5里的路程。这车营儿的别称,自然也有一段来历:潭柘寺是北京地区所建最早的一座寺庙,始建于西晋建兴年间,初曰"嘉福寺"。到了唐代,一代高僧华严和尚,带领众僧填平了寺边一个叫作"青龙潭"的大水坑,修筑庙宇,扩建寺院。并将嘉福寺改名为"龙泉寺",由此还引出了一段"华严建寺,老龙让宅"的传说。从此潭柘寺的名气越来越大,来烧香礼佛的人也越来越多。

戒台寺与苛萝坨村的界桩纠纷

戒台寺

虔诚的人们从全国各地赶来,有的步行、有的骑马、有的坐轿、有的驾车。而苛萝坨又是其必经,往西要翻过罗喉岭,山路狭窄、陡峭,无法行车。驾车来的,就只好把车停在了苛萝坨,然后再翻山步行去潭柘寺。每逢初一、十五,烧香礼佛的人就更多了,村里村外车子停放一片。于是,人们便把这儿叫做车营儿了。后来,车营儿也就成了苛萝坨的别称。

民国初年,北洋政府的几位大总统,也先后到戒台寺进香,更提高了戒台寺的社会地位。民国十年(1921),大总统徐世昌来戒台寺,他效仿明宪宗成化帝和清圣祖康熙皇帝的"敕谕碑",也题写了一文《戒台寺碑记》,碑曰:"……马鞍一山,有唐以来沙门所居,而以戒坛闻天下者也。……故共和以来,有司据法守护,又为之丈量其界地,毋使豪右巧夺,意至善也……。"当年冬戒台寺圈界立桩。

吃齐心面砸桩吓僧

界桩栽到了苛萝坨村边,苛萝坨村祖祖辈辈耕种的土地,也被圈到了戒台寺的界内。也巧,来年刚开春,苛萝坨村有两名小伙子相继暴病而亡。苛萝坨村顿时慌乱起来,全村闹得沸沸扬扬、惶恐不安。地被圈没了,以后可怎么生活?活生生的小伙子说没就没了,看来和尚栽的这个碑确实是个不祥之物。一定是那界碑给苛萝坨村带来了灾难……。

苛萝坨人愤怒了,大家一致推举安茂、李庆文、谢廷山为主事人,在西庙吃了"齐心面"。村民们义愤填膺,决心要和戒台寺大干一场,自己的土地决不能就这样被戒台寺抢占了去。村民们表示"戒台寺不让我们活,我们也不能让戒台寺的和尚们好过"。

戒台寺与苛萝坨村的界桩纠纷

戒台寺老照片

吃过"齐心面",村民们二十多人,有镐的拿镐、有锤的拿锤,不到一个时辰,便把栽在村边的那几个界碑掀倒、砸了个粉碎。村民们余怒未消,这时正好从石头道上下来了几个戒台寺的和尚,村民们抡锤、挥镐地就冲了上去,把和尚们吓得掉头就往回跑……。

苛萝坨是戒台寺和尚们下山的必经之地,从那天开始,村民们手持镐把,在村口轮流守候。见戒台寺的和尚就打,见一个打一个、见两个打一双,直打得戒台寺的和尚一度不敢下山。后来戒台寺的和尚们再下山时,便谎称是潭柘寺的和尚,因为他们知道苛萝坨人只打戒台寺的僧人,不打潭柘寺的和尚。

苛萝坨人砸了界碑,又打了和尚,使戒台寺颜面大失。方丈一怒之下便把苛萝坨告上了京师步军统领衙门(明时称九门提督,是后来卫戍司令部的前身,在未设内外警厅厅丞之前,所有北京的巡警、治安均由该衙门掌管,旗人的刑民诉讼也由其审判,该衙门于民国十三年<1924>十一月五日奉命裁撤)。

勘现场申总兵巧遇谢廷甫

戒台寺是北方佛教的最高学府,在中国佛教界有着崇高的地位。步军统领王怀庆对戒台寺状告苛萝坨砸毁界碑、殴打僧人一案很是重视,马上着右翼总兵申振林查办此案。

右翼总兵申振林坐轿来到戒台寺,首先调查僧人被打一事。探访被打僧人,查验伤情并未发现有重伤之僧,只是一些擦伤蹭皮而已。看来苛萝坨人并没有真正和戒台寺的僧人们过不去,挥枪弄棒的,只是造一些声势罢了。申总兵又坐轿顺石头道来到苛萝坨村南,勘察砸碑现场,碑确实被砸了。申总兵正要传村正问话,这时从村里走出一人,快步走到申总兵面前,深施一礼,口中叫着:"申总兵吉祥!"申振林赶忙还礼。瞧着来人有些面熟,申总兵却不曾相识。

这来人姓谢、名廷甫,字作清,是苛萝坨村人,在步军统领衙门当差,今天正巧休假在家。谢廷甫跟随王怀庆多年,由于聪明、机警、能干,被步军统领王怀庆认作义子。申振林是右翼总兵,谢廷甫当然认得,只是谢廷甫职位低微,和总兵们没有直接交往,申振林对他也就没什么印象了。谢廷甫向申总兵说明了自己的身份,便说起了苛萝坨砸界桩的事由。谢廷甫说:"您看,这和尚得多霸道,戒台寺的界桩都栽到村边儿来了,苛萝坨就剩下这个河滩了,祖祖辈辈耕种的土地都成了戒台寺的,老百姓真是没法活了。您可别光听和尚说的,您上下村打听、打听,三条鱼上头那一片地都是苛萝坨的。我们种了多少辈子了,这一下都叫戒台寺给圈去了,您说,老百姓能答应吗!申总兵,戒台寺他这是持强凌弱,您得给苛萝坨村的百姓作主……。"说完,申振林又问了一些具体情节,便打道回府去了。

次日一早,谢廷甫赶回了步军统领衙门,向义父王怀庆叙述了所谓苛萝坨村殴打僧众、砸毁界碑的前因后果。最后谢廷甫说:"苛萝坨村的老少爷们托我给义父您请安,村中老弱妇孺几十口,无钱无势、人单势孤,还求您老人家给他们作主……。"

审案情三堂议定庭外调解

右翼总兵申振林现场取证后,先向正堂禀明事情大致经过。然后填写文书、拟录案由,一切就绪,两日后三堂合议。先由右翼总兵申振林汇报案情,他向合议堂介绍了案情发展的经过和调查结果。申总兵说:"地界的界定,首先要尊重历史,在原来地界基础上,经双方确认,戒台寺立桩位置显然不妥。从现在双方的地界来看,《敕谕碑》中'北至车营儿'所意为车营儿之界,并非车营儿村边"。为了把事情说得更明白,申总兵还例举了《石厂界碑》:"马鞍山石厂四至记,是大明永乐年间立的,上面界定了石厂的四至'东至何家庄,西至苛萝坨迤西并明扒煤窑烧造等处……。'这通碑要比戒台寺那通《敕谕碑》早上百十年。碑上界定:'西至苛萝坨迤西并明扒煤窑烧造等处;'如果现在石厂就以此碑为据,把苛萝坨、樱桃沟也纳入石厂界内,这岂不太荒唐了吗?"

戒台寺在社会上名声很大,无端的纠纷必然会影响戒台寺的社会形象。右翼总兵提议"庭外调解,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三堂议定,右翼总兵申振林展开案宗,挥笔写道"殴打僧众,查无实据。聚众毁桩,事出有因。庭外调解,就此结案。"择日由步军统领王怀庆出面亲自调解。

解纠纷王怀庆四合楼排宴

三月中旬的一天,步军统领王怀庆做东,在四和楼宴客。王统领早早就定好了一个雅间,谢廷甫在里里外外地忙活着。巳时才过,戒台寺的方丈,苛萝坨的安茂、李庆文、谢廷山便陆续由谢廷甫引着来到了雅间。王怀庆、申振林在门前高兴地欢迎大家的到来。寒暄过后,大家分宾主落座。今天是王怀庆在此排宴,为戒台寺和苛萝坨调解,入座后,谢廷甫代表义父为大家斟满了酒。步军统领王怀庆向大家一一问候后,说:"今天我代表步军统领衙门给你们两家说合。苛萝坨的谢廷甫是我义子,我和苛萝坨也算是半个乡亲,跟戒台寺也是老朋友了,还希望诸位赏我这个面子。以前的事咱们就不提了,过去的事就叫它过去了,谁是谁非,我们谁也不要再纠缠下去。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的,还是不要闹得太生分。从今天开始大家要和睦相处,戒台寺的出家人还须'以慈悲为怀',苛萝坨的乡亲们更要'善待出家人'。今天我们在'四和楼'喝酒,就是喝的和气酒……。"说完,统领大人举杯征求大家的意见,大家也跟着举杯,点头称是。

说话之间桌上的菜已经上满,各种山珍海味,乡下人从来没见过。这又是头一次和大人物一起吃饭,也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场面,又怕总去伸筷子被人家笑话、瞧不起乡下人。王怀庆看出来大家有些不好意思,便说:"大家吃,跟到家一样,既然谢廷甫是我义子,我们大家就都是乡亲,大家不必客气、不必拘礼!"王怀庆一边让酒,一边亲自给大家布菜,一边说:"乡下不常吃,大家多吃一点!"安茂心里说:"您听人家多会说话'不常吃!'多好听;说实在的,甭说吃,我们真的连见都没见过。"

京师步军统领王怀庆四合楼排宴,化解了戒台寺与苛萝坨村的界桩纠纷。从那以后,戒台寺与苛萝坨村和睦相处、相安无事。"九门提督(明时称谓)王怀庆四和楼排宴调停"一事,至今在村中仍被传为一段佳话。

注:

步军统领、官衔从一品,与总督同级,为步军统领衙门正堂。下设左右翼总兵、官衔正二品,与巡抚同级;左翼总兵称为左堂,右翼总兵称为右堂。

当时的步军统领由陆军十三师师长王怀庆兼任。王怀庆字懋宣,河北宁晋县人,生于光绪元年(1875),卒于1953年,享年77岁。

左翼总兵殷鸿寿(广威将军),右翼总兵为袁德亮(陆军中将)、申振林(1921年3月20日授陆军少将加中将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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