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個小時,一場人生,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五個小時,一場人生,獨樂樂不如眾樂樂

《芬妮與亞歷山大》——永遠的大師伯格曼

標題定下很久卻遲遲未肯動筆,倒不是因為被瑣事所惱,當一個導演已近乎電影巔峰時,筆者除去“好”字之外,再無其他可言;又或是怕自己的拙筆不夠好,生生汙了心中大師的聲名…今天在這裡,我想談談伯格曼,談談這位藝術大師是怎樣用自己的場面調度、生活、信仰以及對電影的喜愛,將其創作推向一個又一個的高峰。

我們的雙眼一直緊跟著角色的表演,我們的注意力被角色吸引,同時也因他們分心,導演分明明白這些要求,從而電影便充滿了有趣的聲音和動作。不知為何,我總喜歡將安東尼奧尼同伯格曼作比較,前者的影片想來也就是冷,無比疏遠而自制,不含一絲溫情,讓觀眾看了覺得寒冷卻也生不出些許暖意,節奏卻異常緩慢,像老者將自己的故事向你徐徐道來,他鏡頭下的場景是隨人變化的,滿出整間屋子的藍,扭曲的紅,大片的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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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東尼奧尼導演的第一部彩色片《紅色沙漠》

伯格曼亦如是,《呼喊與細語》中整個火紅色的美術佈局,像是要將一切毀滅殆盡,復古的白色長裙,深深的將人物反鎖在屋內,姐妹試圖走近彼此,卻無論如何都隔著一層牆,最終也不過相散收場——這是親情的牢籠。《婚姻生活》裡,單調的屋內佈景,水波不驚的生活,聒噪的妻子,看過此片的未婚人士恐懼婚姻,已婚人士恨不得馬上離婚,已離婚人士暗自慶幸,如此一來,導演的目的也就達到了——這是愛情的牢籠。

伯格曼似乎對“家”有種莫名的情感,他的許多影片場景都搭建在房子,也就是家裡,這就尤為考驗導演的場面調度。他鏡頭下演員的喜怒哀樂冷靜而中立,你永遠不會為其大喜或大悲;大哭或大笑,卻往往在影片的最後一秒長長唏噓一聲,明則水波不驚,暗則波濤洶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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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姻生活》 Scener ur ett äktenskap (1973)

但他們又不盡相同,安東尼奧尼的影片中,人如景色冷靜疏離,到最後依舊絕望無助,而伯格曼卻仁慈很多:《野草莓》裡刻薄的伊薩克總歸是體會到了親情的溫暖,沉睡的一刻見到初戀對自己微笑;《第七封印》裡流浪藝人抱著妻兒,遠遠的看到神蹟;《芬妮與亞歷山大》里亞歷山大終於逃出了冰冷的牢籠,回到了祖母的懷抱。

場面調度並非單獨發揮作用,而是與整部影片的敘事體系相聯繫,《芬妮與亞力山大》以場面調度高效推動敘事,片頭便是亞歷山大在偌大的房子裡尋找,橙紅色的屋子富麗堂皇且充滿歡聲笑語------即便窗外白雪皚皚,屋內的燭光卻總能把人照的暖暖的;而後母親改嫁,主教冰冷刻薄,屋裡盡是空空蕩蕩白牆一片,有的只是陳規舊矩,年老無情的女僕,奄奄一息的病患------即便冬天早已過去,窗外流水潺潺。

兩處房屋,兩種季節,兩個家庭,一個芬妮,一個亞歷山大,對比如此強烈怎叫人不心生憐憫?這類似的對比卻不止一處,如此搭建起來的戲劇衝突,便是三小時的慢節奏也總能讓人津津有味,不愧譽為伯格曼最不“無聊”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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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庭,富麗堂皇的房屋

每一個角色被導演刻畫的入木三分,人物形象豐滿卻各有其特點。亞歷山大的敏感細膩;母親高貴典雅;父親對藝術無比熱愛;叔叔風流好色卻也體貼入微;以及早已成為一家人的腿部殘疾的女僕小麥,形象各式各異卻總能搭建起那份溫暖和親情;而與之相對的主教一家人,毫無溫情可言,冷漠又自恃清高,長期屈服於主教的刻薄之下,冷靜的看著亞歷山大被懲罰,導演特地將亞歷山大被主教呵斥的場景和祖母在家同叔叔,小麥,母親以及死去的父親之間的場景剪接在一起,漠然與溫情在十幾分鐘的鏡頭裡表現的淋漓盡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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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色調主教家,強烈的對比

這裡我們不得不探討一下伯格曼電影中對宗教和藝術的探討,在此片中導演將藝術比作生父,宗教比作繼父,這時伯格曼對藝術和宗教的態度便一覽無遺,將要結束時,可以看到,主教倒在床邊向母親下跪請求不要離開,更是將高高在上的宗教如棄敝屣;而生父肉體即便早已消亡,但靈魂常在,著一襲純白西裝,適時的出現在亞歷山大面前。

無獨有偶,《第七封印》中,主教最終被瘟疫所纏,掙扎死去,孤獨藝人得以存活。導演將藝術凌駕於宗教之上,但似乎相信神蹟,無論是猶太人施展法術救出亞歷山大還是在猶太店目睹死去千年的木乃伊仍有呼吸,甚至是主教一家人的火災,都不是一般邏輯思維所能解釋得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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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封印》 Det sjunde inseglet (1957)

通過電影表現宗教信仰的導演不計其數,但大多都略顯生硬而不自在,唯有伯格曼,骨子裡的東西表達的無比暢快,水到渠成地展現在觀眾眼前,套用巴讚的一句話:“把鹽放入水裡,在用思維的火蒸發掉水分,你還可以找回鹽,然而,如果水是直接從水源汲取出來的,那麼水的原質就是鹹的。”他事先便把思想放入作品中,使題材浸透思想,同樣滲透的另一思想便是愛。

回顧自己的一生便是《野草莓》;講述自己幾段離婚經歷便是《婚姻生活》;與親人間痛苦而疏離的關係便是《呼喊與細語》,《芬妮與亞歷山大》便是集所有於大成,從呼喊與細語中初見端倪的死亡是否會阻隔愛的話題在這裡便得到了更好的詮釋,父親在臨死之前默默唸叨:“這下我扮演鬼魂,真正可謂技精於斯了。” 連同他未完成的哈姆雷特,都在往後的日子裡逐一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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毫無疑問,伯格曼是痛苦的,只有真正將痛苦溶於生活的人才能做出真正的藝術,可不是,藝術總來源於痛苦。但我又暗自慶幸,導演在其最後的影片中找回溫情,亞歷山大終於又躺在祖母懷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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