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漢陽晴川閣視角看武漢三鎮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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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漢長江大橋 黃鶴樓

我們說我們的城市是一座詩意籠罩的城市,實際上是說它是一棵大樹籠罩的城市,這棵大樹就是唐人崔顥的樹。

一千二百多年前的暮春時節,一位來自河南汴州的落魄詩人,倚在黃鶴樓上,滿懷鄉愁,縱目四望,一不小心忽然看到了這座城市的詩眼!

“晴川歷歷漢陽樹,芳草萋萋鸚鵡洲。”

綠色的煙雲從他的視野躍出腦海,使他隨手寫下那首七律詩中僅有的一句描寫。不經意間,一下成就了一位無名詩人的千古名句。

僅僅是這首詩,讓詩仙李白也折服了。他面對壁上崔詩,恨不得“一拳捶碎黃鶴樓,一腳踢翻鸚鵡洲”,痛感“眼前有景道不得”,擱筆而去。然心猶不甘,後來又寫出模仿之作《登金陵鳳凰臺》,比起崔詩,仍自慚形穢。僅僅是這首詩,崔顥成為這座城市最早的榮譽市民了,他可以獲得城市的最高獎賞,正如王勃之於南昌,范仲淹之於岳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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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鶴樓

從此往後,這座城市就籠罩在一種纏綿悱惻的詩意中,不管此岸的樓屢興屢廢,也不管彼岸的樹或濃或淡、彼岸的洲忽肥忽瘦。

從此往後,江城的詩歌之樹長青。詩意永遠,如白雲千載,如江水悠悠。

我寓居漢陽,常常在江灘漫步。時節也是暮春,不由懷念這位玄宗開元十三年的進士,追思他最早佔據的一個詩意的視角。

這個視角無疑是江城眺望的最佳視角。

那時候,江城還不是三足鼎立。崔顥在黃鶴樓上憑欄作西南望,看到的就是漢陽一抹綠樹、江上一片綠洲,庶幾想象著日暮下的城郭,沉浸在煙波上的悲愁。

崔顥所站之地,前有古人,更多的是後來者。

“自經崔顥題詩後,別是人間瀚墨場。”自大約公元七五零年後,人們紛紛登上這千古江山第一樓,留下的詩詞文章成百上千,使得黃鶴樓成為一座詩樓,一座文氣沖天的軒閣。唐宋元明清至今,登斯樓者,無異於登峰造極,高屋建瓴,統覽了荊楚雄風、江漢勝概。

這既是由南向北也是由東向西的一種眺望。這種眺望是一種君臨天下、俯瞰人間的眺望。同時,對任何人而言,這都是一種借景抒懷、傷離恨別的眺望。

沿著崔顥的詩意,人們觸發了為之佈設景觀的願望,在江漢之間附會出“白雲”系列的樓閣來。

晴川閣視角

首先考慮的當然是隔江對岸的龜山。

“過夏首而西浮兮,顧龍門而不見。”“登大墳以望遠兮,聊以舒我憂心。”很久很久以前,詩人屈原從漢水下游入江,“哀郢”而佇的地方,就是龜山。這是比崔顥更早就佔據的詩人的視角。

龜山可稱為漢陽的文峰。北坡那塊“大別山”摩崖,是清嘉慶年間歙縣文人方密庵留下的,大面積的岩石銘刻了龜山過去的名字,使很多人感到驚異,這恐怕是龜山上剩下的惟一古蹟。其實過去龜山周圍遍佈古蹟,如龜山西麓月湖南濱曾有桃花洞和桃花夫人廟。內祀春秋時為楚王俘虜而以死殉節的息侯夫人。此事《左傳》和漢劉向《烈女傳》均有記載。唐代詩人劉長卿過此廟留句:“寂寞應千歲,桃花想一枝。”清代時,此廟門聯為:“息宋興亡隨逝水,死生恩怨問桃花。”如東麓江邊曾有《三國志》載“黃祖守沔口,以木並櫚大紲系石”、《晉書》載“吳人於江險磧要害之處以鐵鎖橫截”的鎖穴;南麓泗灣曾有一太平興國寺,唐代始建,到民國年間才衰敗以至無存。蘇軾夜宿廟中,應方丈之邀作銘,曰:“我觀大別,山門之外,大江方東,東西萬里,千溪百穀,為江所同。我觀大別,方丈之內,一燈長紅,門閉不開,光出於隙,曄如長虹。”一千七百餘年的風化剝蝕,山上曾有的三國遺蹟已蕩然無存了。但魯肅墓的遺蹟還在,我小時候在山上曾見過那墳堆,踩得光溜溜的,後來消失了。現在又在鼎園下恢復其墓和神道,聊以憑弔這位吳漢昌太守。“聯蜀拒曹乃公一生學問,舍奸去詐則吾十年用心。”如果將張之洞的此聯再現,那就更有蘊含了。

“黃鶴白雲千古跡,一聲長笛隔江聞。”宋太平興國年間,漢陽鄉紳首先在郡治前門修建了“白雲樓”,樓高五丈,巍峨壯觀,與黃鶴樓隔江相對,互為映襯。據明《嘉靖漢陽府志》載,“白雲樓,眺以寓意思親之意。”宋鹹平末年,漢陽鄉紳還在郡治東北的江邊修建過一座“煙波亭”,並在禹功磯上書刻“煙波石”摩巖,以供人們於“漢水連天闊,江雲護曉寒”中,“憑欄日暮懷鄉國,崔顥詩中舊日愁。”

由宋至明的漫長時期,漢陽的白雲樓及煙波小亭一直是文人雅士的登臨之處。“六曲雕欄倚碧嶺,白雲飛去最關心。故山親舍微茫遠,悵望天涯淚滿襟。”(明代詩人趙弼)“最是白雲留不住,時時出沒白雲樓。”能不能讓白雲像時光一樣留住不走呢?文人墨客們忽發奇想,又募資在上游金口的槐山上修建了一座“留雲亭”,冀望西去的白雲在這裡翩翩纏繞。

這樣還不夠,那東去的白雲又歇在了哪裡呢?往東尋覓,不難發現雲根所在——紙坊和龍泉山一帶,終日白雲茫茫,飄浮不去。哦,這無疑就是“白雲洞”和“白雲窩”了。

白雲洞是武漢難得的奇觀,從洞裡洞外的水氣雲霧中穿行,你會覺得自己遠離了市廛,飄渺於無際;槐山也是個快被人遺忘的地方,那裡有規模宏大的明代駁岸,有堪稱荊楚老祖母的唐代銀杏。登上民國年間重修的留雲亭,不由使人嘆喟有許多東西像雲彩一樣難以留住。

漢陽的白雲樓早已湮沒無存,在它一千多年後,人們仍然不甘心崔顥詩意的缺失,在蛇山上修建了一座白雲閣。

江城武漢,這“白雲黃鶴”之鄉,始終圍繞在崔顥的詩情畫意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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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陽龜山

白雲黃鶴的最佳觀賞點是龜山,而龜山東麓晴川閣的修建是對崔詩的演繹和昇華

晴川閣始建於明嘉靖年間,也有史書記載明初時建文帝亡命雲南時曾登臨晴川閣,感懷“江波猶懷恨,林靄欲翻愁”。但它依據崔顥詩意而建是為人們所公認的。

造物真是太恩賜於江城了,不僅讓龜蛇二山相峙江岸,也讓二磯相屹江滸。這就是武昌的黃鵠磯和漢陽的禹功磯。禹功磯的名氣比黃鵠磯要大,為萬里長江四大名磯(另三個為燕子磯、採石磯和城陵磯)之一。這不是恩賜又是什麼?

在黃鵠磯上建黃鶴樓和在禹功磯上建晴川閣是地理上的遙相呼應,也是心理上的兩翼齊飛。它也是江城武漢的神來之筆!因此,自“明漢陽太守範之箴葺禹稷之祠時所增建”以後,晴川閣一旦飛峙於大江之濱,就名聲鵲起,一躍而為楚國晴川第一樓,很快映入了文人學士的視野,使它成為繼黃鶴樓之後的一大詩閣。

明清的著名文人袁宏道兄弟、李維楨、王一麟、林章和屈大均、劉獻廷、孔尚任、李漁等,都曾登臨此閣,並賦詩撰文,為它“削壁臨江斷,危樓傍水懸。窗飛衡嶽雨,門過洞庭煙”的氣勢所傾倒。孔尚任在《登晴川閣》中寫道:“重重煙樹客愁埋,身到危欄倦眼開。江上大蘇歌雪浪,窗中小李畫丹臺。雄城山勢趨吳去,鬧市人聲過漢來。獨嘆浮生無鶴翅,臘殘還對楚江梅。” 李漁為晴川閣撰得一聯是:“終日憑欄俯翠濤,不變古今灝瀚者,惟留此水;當年對岸飛黃鶴,好看神仙出沒者,莫若斯樓。”時至近代,湖廣總督張之洞在陪同俄國皇太子尼古拉登晴川閣時,席間應客人之囑題七律一首,中有“日麗晴川開絝席,花明漢水迓霓旌”之句。

也許,跟當時的黃鶴樓相比,晴川閣所處的地理環境是優越的。故清初學者劉獻廷在《廣陽雜記》中這樣說:“樓臨江東向,軒豁開朗,遠勝黃鶴。蓋龜山之首。走江中數百步,而大江橫過其下,左右無遮蔽,與市廛稍遠。縱目所之,山水之情與精神融洽,無如黃鶴之散漫無章,可謂後來居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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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陽晴川閣

可惜,晴川閣出世太晚,且詩歌已過盛唐

,加之黃鶴樓名聲太大,晴川閣始終還是被掩蓋了。以致很少有人知道這“三楚勝境,千古鉅觀”。

正如天有日月、人有雙目,江城的眺望還是要有另一隻詩眼的。有人說黃鶴樓是太陽,晴川閣是月亮。比較黃鶴樓的輝煌,晴川閣更多的是清明。它是一篇關係民生的水文章,大禹治水是主題;現存還有敦本堂碑,是清代從事水上救護及安置難民的善堂見證;朝宗亭,是“江漢朝宗於海”大業初定的標誌;而晴川閣本身,可以說是“洪水龍蛇遁軌道,青春鸚鵡起樓臺”(張之洞聯)後的那份自豪的紀念了。

奇特難認的禹功碑,揹負無字碑的龜貝,保留著不能詮釋的神秘,表現了祖先們對大自然的敬畏。晴川閣總是顯得出奇地安靜,遊客不多。沿江慢慢走過楚波亭,站在朝宗亭前眺望。雖沒見船帆如織,但滿眼是江水滔滔,滿耳是江風颼颼。對岸的黃鶴樓揹負蛇山,橫跨江上的虹橋取代了芳草萋萋的鸚鵡洲。此景已不是歷代文人眼中的彼景了。但自然形勝的氣勢還在,山高水長的神韻依然。江漢朝宗,浩浩湯湯。“山勢西分巫峽雨,江流東壓海門潮。”

我們的城市處在一個多麼絕妙的地方啊。可惜的是,很少有人能夠站在這裡領略,人們都蜂湧而至黃鶴樓,這沒有錯。我以前也曾對晴川閣不屑一顧,多次置身於此,在如許清靜中覺得更適合自己的心境。袁宏道登晴川閣望武昌時想到,“遙知鬱鬱蔥蔥地,只在熙熙攘攘間。沙鳥窺魚鷗覓渚,試看何物是清閒。”當時還沒有漢口,他只能對武昌城中為功名利祿奔忙的人們發出這一詰問了。

晴川閣可能是一個更好地反省人生的視角。它與黃鶴樓是一隱一顯,一靜一鬧,相對相襯;更有著一種文野之分,在黃鶴樓是居廟堂之高,而在晴川閣則是處江湖之遠了。從心理上說,在黃鶴樓上是一種俯瞰,在晴川閣上則是一種仰視。

當今國學大師張舜徽先生的《晴川閣修復記》,其中關於藏修息遊的議論頗為精當:“必常置身高明之域,然後心與目不蔽於淺近,有以發吾胸中閎廓俊邁之趣。所居彌峻,所涵彌遠。由是變化氣質,開展胸懷,大有益於成事立業,此人之所以貴登臨也。”

晴川閣就是這難得的休息遊觀之所。我希望市民都能到晴川閣來,哪怕一生只來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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