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符經》註解

《陰符經》所言,重在一“機”字。吾人修道,採藥得丹,全在火候,全在利用時機,故唯機為最須審察也。夫宇宙萬事萬物,莫不皆出於機,而成聖作仙,尤以利用其機為急務焉。何以不說陽火,而言陰符?夫道為天之道,陰者暗也,符者合也,暗合於天之道。天道無形,不睹不聞,而宇宙之道,無不合於天之道。觀大造之生生化化,即可知天道矣。修道者從此求之,即能得天之道。人生世間,有生有死,有成有壞。天道有冬之《剝》,方有春之《復》,無剝即無可復,有陰方有陽也。雖青青松柏,到冬不凋,而到春仍發新葉,是亦隨氣機而消長也。所謂“陰符”者,陰符合於陽也。有形之道,皆合於無形之道,觀有即可知無,舉一自能返三也。茲先將《陰符經》逐句解之如下:

觀天之道,執天之行,盡矣。

三句為全經綱領,並明“陰符”之義。天,陽也;地,陰也。天道資始不可見,而地道資生可以見;乾統天道而天健,坤順承天而載物。宇宙造化出於天,而彰於地,地道與天道,若合符節,故曰“陰符”也。天不言,而四時行,萬物生;寒暑往來,亙古不失其序者,執天之行也。行者,天道之行。天道在無形中主宰大化,而萬物生生不息,以成有形之世界。天道雖不可見,而於其行可執而觀之,以知天道即陰陽推蕩之理,以索太極之原,所謂“一陰一陽之謂道”是也。陽無形,而陰有形;有形生於無形,無形主之,而有形運之,終不出太極一點理炁之化育。觀事物盈虛消長之理,可知道本虛空,發為妙有;由一而神,無兩不化;物無不壞,葉落歸根;原始返終,知生可以知死;數往知來,觀象可以悟道;一本散為萬殊,萬殊仍歸一本。即其化以推其造,執其行以悉其道,天人一理,故曰“盡矣”。此與“窮理盡性”,“格物致知”,以及“中庸盡人性,以參天地之義”正同。

李注以此二句為有乾坤在內,其說是也。“觀天之道”,即乾也,天也;“執天之行”,即坤也,地也。宇宙之生滅在地,萬物盈虛消長無不出於地中。天道不可知,而地道可知,地本於天,以施行造化。乾元資始,始者太始也。在五行之先,有太易、太素、太初、太始、太極,太始者,有本而不能見。乾元之資始,即乾天之造化,是為純陽之金氣,萬物皆始於此,始者,無形者也;坤元資生,即坤地之造化,是為坤元之土氣,萬物皆生於此,生者,有形者也。《易·乾卦》之言曰:“乾,元亨利貞。”元者,善之長也;亨者,嘉之會也;利者,義之和也;貞者,事之幹也:此為乾元之四德。其德甚溥,而不可見,必須有坤元以順承之,方見於事物。故“觀天之道”,在“執天之行”,就坤元以知乾元。一乾一坤,即一陽一陰,陽大而陰小,小往而大來,由陰陽消長之地道,以測無聲無臭之天道,而天道無餘蘊矣。此兩語為全經之綱領。下文方說明相生相剋之機,能始能生之妙,而分別言之。

天有五賊,見之者昌。

此承上文,而明造物分化、天人一理之妙也。太公、張果注,以時物機巧為五賊(應是賊命、物、時、功、神為五賊);楊仁山注,以色、聲、香、味、觸為五賊,義皆不洽。五賊者,五行之氣也,亦五蘊之陰也,觀後文“火生於木”句,及“人心機也”句,可證也。吾故分兩層釋之。從氣化言,五賊即金、木、水、火土之五行;從心性言,五賊即色、受、想、行、識之五陰。五行賊天之氣,五陰賊天之性。何以言之?造化之始,空洞無物,是謂無極;進而太極立焉,太極者,一炁渾淪,真空不礙妙有,妙有不礙真空,無陰陽五行之名,無生滅消長之象;再進而有動靜,遂分陰陽;陰陽相蕩,覆成四卦,閤中央之虛空,而為五行,實皆太極中一點理炁之所化。然一分為五,則有盈虛;五合為一,自不消滅,太極為宇宙造化之主,若大地山河,飛潛動植,胎卵溼化,以及有想無想,非有想非無想,鹹感太極之理炁而生。其在於人者,當受胎之初,亦只有一點無形之理炁;迨至結胎,而由一炁化生五行。一者空也,由空而實,成為形體,具備五行。五行既備,即有生滅,於是生、老、病、苦、死之五者,繁然俱來矣。世間唯有虛空不壞,夫既由虛而實,積氣成形,而具五行,則必不能無壞,此可斷言者也。吾人一小天地也,受炁之初,只有一炁,混混沌沌,不識不知,天賦之為性,人受之為命。天性本空,不生不滅者也。自先天變為後天,一炁化生五行,於是性轉為情,五行之氣,化為精、神、魂、魄、意之五者,與形身相為表裡,形滅即滅。亦竟有形尚未滅,而此五者先滅者,五者賊我天命,使受之天者,不獲全歸於天,形滅而五者亦滅,且有戕害其形者。此而非賊,賊將誰屬?是為身之五賊,此賊在外者也。

至於色、受、想、行、識之五蘊,為後天性之五賊。色者,所以賊形相也,入於目而存於心,吾心中始有物矣;受者,感受,感於心而存之也;想者,思想,過去未來之二心;行者,行為,應物之事也。有色有感受,方有思想,靜身思想,而動成行為,其次序本如此;識者,識神也,“憧憧往來,朋從爾思”(見《易·鹹卦》),無時不馳者也。天性為此五者所賊,因而有善有惡,有生有死矣。當其空洞無物,葆有天真之時,本無生滅之可言,不失虛靈之體;今為五者所戕賊,即不克竟其天年,而有疾病夭亡之事,且昧其虛靈之妙,而為陰濁放蕩之人心。天性本虛,而五蘊實之;天性本靈,而五蘊蔽之,久之而天性若失,識神用事矣。吾人既沉溺五蘊之中,本來面目全然泯失,作種種之惡業,遺禍根於千載。眾生惡業,歷劫不消,於是頭出頭沒,沉淪六道之中,萬劫不能自拔。世間唯有業力,不可思義,推源禍根,實由五蘊蔽我天性,賊我元神,使清淨圓明之心,變為機詐浮蕩之心,故淪胥至於如此,可不哀哉!此而非賊,賊又誰屬!是為心之五賊,賊在內者也。故從氣化說,五賊即五行,金木水火土也;就神化說(即心神之變化)而言,五賊即五蘊,色受想行識也。

內外五賊,賊我身心。吾人苟如見其為賊,而屏出之,即可不受荼毒,而保我身心,此非聖人不為功。若常人多認賊作子,反以五賊為生我之恩人,而親之愛之,蓋不能見其為賊也。誠能見此五賊,身心無為,歸於大虛,用逆行之造化而剋制之,以水克火,火克土,土克木,木克金,轉輾相剋,歸結於空;不使循順行之造化,而木生火、火生金、金生水、水生土,墮入生死,則返妄為常,克唸作聖,長生久視而仙,也非難事。故曰“見之者昌”。見者探索陰陽之源,明乎真空之理,識父母未生前之本來面目,以保我天賦之性命,自能含宏而光大之矣。要唯聖人,及後之學聖者能之。

五賊在人,施行於天。

五賊究在何處?則可答之曰:“五賊在心,而施行於天。”色受想行識之五者,是為五陰,本由空而生;金木水火土,是為五氣,本一炁所化。當受命於天時,固圓陀陀、光灼灼、淨裸裸、赤灑灑,無絲毫之塵因俗果,而因氣成形,胎圓氣足,即由一炁分為五氣,神室蘊藏中陰,身備五行,心含五蘊矣。既有五行,即有生死;既有五蘊,即有輪迴:此為元始之造化,藏於身心而不可或免者也。若欲去之,道在於“見”。能知其為賊,而保我虛空之本來面目,從事於剋制之道,方能不為所苦。蓋切在身心之五賊,其所施行者,皆為天地盈虛自然之道: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五,皆本於天然之理,由天所命,人人皆同而無分於聖凡者也。唯能克去,方為聖人。本文一語,以表明五賊之來源出於天,而非由人。下文再言能制五賊之功用,其順序秩然不紊也。

宇宙在乎手,萬化生乎身。

上下四方曰“宇”,往古來今曰“宙”。宇宙在於我手,萬化生於我身,要唯見五賊者能之。何則?人能知此五者為賊,必能知造化之理:宇宙萬化,皆由一炁所化。既能知之,則可返本還源,歸於一本,終極於空,自然成為元神造化之大人,而宇宙萬化在乎我之身手也。《易》曰:“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違,後天而奉天時。”(見《易·乾文言》)《中庸》曰:“唯天下至誠,為能盡其性;能盡其性,則能盡人之性;能盡人之性,則能盡物之性;能盡物之性,則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可以贊天地之化育,則可以與天地參矣。”此即宇宙在手、萬化生身之註解也。蓋吾人之身心本成一太極,而與天地相同者也。能逆修返還,推而至於其極,則超凡入聖,可與天地並立,以成三才。把握陰陽,默參大化,聖人之德,固與天地同其量,而不可思議也。且手者,總持之門,把握之地,顏氏得一善,則“拳拳服膺”;孔子“治天下,如視諸掌”,(俱出《中庸》)在卦屬《艮》,有懲忿窒欲之象。少男為手,有陽伸陰屈之機,曾子曰:“十手所指,其嚴乎!”(見《中庸》)丹書曰:“兩手劈破鴻蒙。”又有“左手降龍,右手伏虎”之說。手於身心,動靜相關,真陽之生,先應乎手,故《鹹》之初六,自握而感,喜怒哀樂動於中,而手即舞之指之,戰抖隨之矣。赤子之心,無時無二;赤子之手,亦無時不握。《老子》曰:“嬰兒骨軟筋柔而握固。”《孟子》曰:“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離婁下》)當胎兒在腹,兩手總持於造化之門;及其覺動,兩手始分,而旋即下生。人能謹持其未擾之心,而把握堅固,由誠而明、而久、而徵。佛曰:“東南西北方,上下四維,中間虛空,可思量否?不也。”兩手之間,亦為虛空,浩無邊際。古往今來,莫非在虛空過活;而兩手屈伸動作,亦莫非在虛空中運用。“大道分明在眼前”,眼前即不可思量之空中。人能虛心,而充其量,與太虛同體,則天地之化育,即我之化育;兩手之空間,即包羅天地之太虛矣。故曰:“宇宙在乎手。”又曰“總持門”,又曰“守中抱一”,又曰“指其掌”也。至於人身為小天地,天有日月,人有耳目;地有水火,人有神氣;天地以寒暑而成造化,其機在冬、夏二至;人身亦以陰陽消長,而生死孕育,其機亦在《復》、《姤》之間。細而按之,則七十二候、二十四氣、晝夜晦朔、子午卯酉之機,人身莫不備具,而感應之妙,推蕩之理,又至虛而至靈,故萬化雖在天地,不啻具於人身,孟子曰“萬物皆備於我”,不亦宜乎!是以五行賊一炁,以化萬殊,施之者固為造物之天,而人心應之,身手感其機,而動靜咸宜矣。妙哉!

天性人也,人心機也。

人受天之性以為性,其初本為一點理炁。稟此理炁而生,有天性者為人,而性在於人之心中。及後必轉為情,因機而發,是為人心,故天之所命者為之性,隨機而起者謂之心。天性動為元神,人心動為識神。天性空洞無物,吾人感受理炁而生,空中藏有妙有,而妙有仍在空中。空而不空,不空而實同於空,人之所以異於禽獸,即在於此。《孟子》曰:“人之所以異於禽獸者,幾希。”(見《離婁下》)以其有天性在內故也。其間有一問題,即佛家言“狗子有無佛性”之說是也。昔人謂之亦有亦無,蓋狗子雖為獸類,亦可修道得果,故可謂為有佛性。然受氣之初,人與禽獸大有分別。人為萬物之靈,其感受之理氣,純全而中正;至於獸類,則無佛性,而又不純,究不能認為具有天性。譬之虎狼之獸,猛烈咥人,生有兇性,冥頑不靈,其無佛性,固其顯然也。茲吾細繹其理。

乾元之氣,資始萬物,在天成象也;坤元之氣,資生萬物,在地成形也。舉凡宇宙間,有形象者,莫不因此而成。然胎卵生者,感而後氣動應之;溼化及草木之生,則氣動而後應其感:即一由自感得氣,一由氣感化生也。人為萬物之靈,其感氣也,一同於胎生之物,特其感之之初,先得太極中真空之炁耳。蓋男女媾精,歡娛到得極處,則一切俱忘,而心體虛明,正如先天之太極(即無極)。於是,圓陀陀、光灼灼之真空妙有,自應感而生,如⊙。及與男女之後天神氣合時,乃別為乾元、坤元,以立性命根蒂。瞬息之間,無極、太極、兩儀、四象、五行,一一備具,故謂人獨得造化之全也。此先天太極之真空,即天命之性,亦即佛性。達摩謂“人人自具佛性”,“直指人心,見性成佛”;儒家謂“天性虛靈”;道家謂“先天性本空靜”,皆指此也。若禽獸但感氣機,而無靈機,受胎之初,僅成此⊙象,實無所謂“天性”者。此佛、道兩家所以言“人身難得”也。

人心隨機而發,有善有惡。孟子道“性善”,荀子說“性惡”,然二子皆謂“法堯舜”。荀子之“性惡”,人心之說也。後天食、色之性也;孟子之“性善”,天性之說也,先天本性也。人性之不同,因習染而有異。染於蒼則蒼,染於黃則黃,此後天氣質之性,食色之性也。至人心之發,又因時機不同而殊別,以識神滅元神在機,由識神返元神亦在機;迷人入獸在機,返妄歸真亦在機;順五賊在機,逆五賊亦在機。順則相生,逆則相剋。順則木生火,則一至萬,而成為世界;逆則水克火,則萬返一,而歸於太空。其於人也,順生人,而逆成仙。人之耳目口鼻等等,順之則迷於六塵,而無惡不作,極之且至弒父與君,故流浪生死,墮輪迴六道,而歷劫難返者有之矣。若逆而克己復禮,藉假修真,如本能聽也,而使之聽於無聲;本能視也,而使之視於無形;推之口舌心思,無不皆然,則由迷而覺,即可成佛成仙,與太虛同其不朽。然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雖聖與惡之相去極遠,而其始也,要皆無不出於機。善用之,則並天地同流,歸根覆命,納人心於天性之中,斯盡立人之道,但非見五賊者不能也。

立天之道,以定人也。

道即天性,欲保其天性,須立天道。天道在一陰一陽,即本一陰一陽以立天道,而人心斯定矣。是在識神返為元神,識神陰也,元神陽也,去陰存陽,即去其人心,以返於天性。天性立,而人心自定,否則不能維繫不生不滅之元神,以達於無生之旨,而使我身心仍墮落,而入於生滅之途。即妄逐不自然之識神,而損其本來之天性;識神狂縱,而本性散失於無何有之鄉矣。為仙為凡,為人為禽,其機甚微,不可不早為分別,而利用時機也。本章說天性人心,人返天,為聖為善;天返人,為迷為惡,故聖人在立天道,在天人合發,在能見五賊。更分別天性人心,而得求天人合發之機,以策進修之功,自可得道成真。故此二句,為下文挈領,須合併讀之。茲詳解於後。

天發殺機,星辰隱伏;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天人合發,萬化定基。

《易》謂:“立天之道,曰陰曰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見《易·說卦》)能知陰陽剛柔之理,即能仁能義。仁,陽也;義,陰也。天地生物之始氣,即人之仁;天地成物之殺氣,即人之義。孟子曰:“惻隱之心,仁之端也;羞惡之心,義之端也。”(見《孟子·公孫丑》上)人之仁義,即天之陰陽;陰陽消長,即在動靜之機,即知陰陽之道。《易》曰:“動靜有常,剛柔得主。”(見《易·繫辭上》,原作“剛柔斷矣”)唯有常,方可得主也。人為三才之一,秉天地之氣以生,故可奪天地之造化。天地之發殺機,天地之動也;人之發殺機,人與天地之動也。而殺機中藏有生機,故曰“反覆”。生反即殺,殺反即生,與陰陽窮變同也。有生方有殺,殺在生中;有殺即有生,生亦在殺中也。一生一殺,即是一動一靜,陽動陰靜,陽動生也,陰靜殺也。天道冬至,而一陽來複,生機也,由是而二陽三陽,以至六陽,純乾則陽極;而到夏至,即一陰來姤,殺機也,由是而二陰三陰,以至六陰純坤,週而復始矣。夫夏至令在五月,正當生機極盛之時,而殺之機已伏在其中,故“天風”來姤,一陰生天五陽之下;因《姤》而有《剝》,令至“大雪”,陰至極矣,而“地雷”來複,一陽動於五陰之下;又因《復》而有《夬》,其道正同“窮則變、變則返”也。而生殺之機,互相倚伏,天地殺機,即在生機之中。當仲春之時,草木發生,氣候溫和,生機暢旺之時也。而其中有殺機在焉。即榆錢忽落是也。夫二月當三陽開泰之後,花木爭榮之初,榆葉方吐,而錢遽飛墮,非生殺並行之驗也!榆錢為榆樹之種子,一般種子初生之際,多在花開極盛之後,花蒂落而種子成。今屆發葉之時,種子已熟而落,此即生中之殺也。又中秋之際,霜降以前,正殺機極盛之時也,木葉黃落,萬物凋傷,而生機即寓於其中。斯時薺麥忽焉而生,此即殺中之生也。天地生殺之機,互藏如此;人之禍福,亦如天地之造化相同,轉輾倚伏,如環之循,故修道者應鑑及於此。欲求長生,先求無生,若著貪生之念,則必死無幸也。蓋人之生死機,間不容髮,於一陽來複之時,循逆修之道,虛心採取,煉精化炁,則可保其天真;若循順行之,是媾精生人,欲熾傷身,亦可速死。是即一生一殺之機,因識神用事,已失天性;再順其焰而長之,則可作種種之惡業。收識神而不用,則可以清淨無為,全渾然之天理,擴充其量,大而化之,可至形神俱妙,與道合真。夫生殺之機一也,而用其機不同。《契》曰:“恩中有害,害裡生恩。”恩在害中,害亦在恩中。人身因衣食而勞動,因勞動而得生;而人之生、老、病、死,即在勞動之中,恩中有害也;修道者目不視而耳不聽,可謂苦矣,然能延年壽考,當時雖苦,而後日之希望甚長,害中有恩也。生殺之機,只在顛倒之間耳。

天發殺機之時,雷霆風雨,天地晦冥,日月星辰,皆藏伏而不見。故見日月星辰,為天之常,而陷伏者為其變也。甚至恆星不見,日月剝蝕,孔子筆之《春秋》,所以紀天之殺機也。夫恆星本歷久不渝,時時能見,在晝為日氣所朦,亦可於高處、或天文鏡見之;日月則晝夜長明,萬古如斯。乃當天發殺機之時,竟至恆見者陷伏,常明者虧缺,可知天不能有生而無殺。迅雷烈鳳,殺機之小者;星隱晝晦,殺機之大者也。李注此“發”字為生機,恐於義未符。《陰符》本講害裡生恩,生殺反覆之義,說殺機而生機已在其中,自不必直說“生機”也。“地發殺機,龍蛇起陸”者,即驚蟄之時也。當未啟蟄之前,龍蛇藏於山中,混混沌沌,不識不知;一到驚蟄,陽氣發動,衝動其知覺而出,此即地發殺機之時,故曰“驚蟄”也。然“殺機”雲者,實自陰陽之道而言。殺機發動,而龍蛇外出,變蟄藏為飛躍;在道固為殺機,而在龍蛇即生機也。星辰陷伏在天則殺機,而星辰之韜其光,則後將愈明,亦未始非生機。所謂“生機倚伏”者,此也。《經》由天地而說到人,曰:“人發殺機,天地反覆。”此二句扼要為全篇關鍵之處,因人為三才之一,以天為蓋,以地為輿,而人居於其中。乾性純陽,而統陰陽之德;坤情純陰,而御剛柔之氣,人合乾坤之性情,而秉天地之正氣。是人身中之造化,即天地之造化;人發殺機,即天之星辰陷沒,地之龍蛇起陸之時,故曰“天地反覆”,而生殺之機,即在於“反覆”之間。《易》曰:“君子終日乾乾,反覆道也。”(見《易·乾文言》)蓋正心誠意,純一不已,“清明在躬”,“夙夜匪懈”,乃可反覆生殺之機,而進於道耳。

天地生殺之機,如冬至、夏至,冬至是殺盛轉生,夏至是生盛轉殺,其機於動靜見之。靜極必動,動極必靜,世界萬有,皆動靜互相為用,如人之日出而作,則日入必息焉。《悟真》曰:“作丹不用尋冬至,身中自有一陽生。”“一陽生”即人身之冬至,其候在靜極之時,如睡熟後之陽動是也。迨到動極為靜,真陽上升,一陰來姤,涼液下降,是即身上之夏至也。人身氣機發動之時,即在一陽來複之時,生機即是殺機,可生可殺:順之生人,逆之即仙。情慾動而元氣化精,即是殺機,生、老、病、死,莫不由是。在人身之陽精,當五千四百生黃道之日,最為滿足,古稱“共十六銖”,亦比象之言。特此為極盛之時,以後不復再生,有漏即損,用盡則死,故戕賊甚者夭亡。《悟真篇》謂“只有一個原本,更無微利添囊”是也。吾人殺機動時,若反覆之,則精復化氣,漸煉即成丹基。丹書之言“顛倒”,皆指此也。《悟真篇》曰:“若會殺機明反覆,始知害裡卻生恩。”因人之動靜,與天地之氣機相因,靜中生陽,是為冬至;動中生陰,是為夏至。由此以推,而二十四氣鹹在身中。《陰符》為無形之天道,得其機而利用之,可以奪天地之造化,而反覆天地也。天地之陽,七日來複,人則靜極而來。所謂“反覆”,即是轉天地生殺之柄,握陰陽消長之權,以人合天,而反覆其機,即能“觀天之道”,“執天之行”。天與人所發之機相同,而萬物化生之機於是定其基矣。呂祖曰:“生者不生,死者不死。已生而殺生,未死而學死,即長生矣。”吾人虛極靜篤之際,知識全泯,物慾不生,陽何以動?是即天人合發之機,天之陽氣,衝動氣機,故曰“冬至”,曰“活子時”也。夫主宰造化之太極,本是虛空渾淪之體,人心既空,則與之同體。於是虛中生陽,天心人心,同類相感,真陽由陰蹺到身,衝入“命門”而陽動。所謂“先天真陽從虛無中來”,又曰“招攝真陽前來”,又曰“磁石吸鐵,隔礙潛通”,皆同指此一事也。蓋心虛而我成太極之空,自能感彼虛空之太極相合;身靜而我成純坤之象,自能攝彼一陽而來複。修道者於水源之清濁,必先審辨者,即以證其是否為天人合發之機。是必因虛靜到極而生之陽,乃是清者,偶涉情念即濁,非天人合發矣。故吾人初下功,須求靜睡,此時不識不知,天地交泰,日月合壁,混混沌沌,成為太極之景。然後一點理炁,自然從虛空中來,發生造化也。由是靜用其機,採取封固,萬化之基,皆在此定。張三丰曰:“人心若與天心合,顛倒陰陽只片時。”邵子曰:“中間些子好光景,那有工夫話語言。”陳泥丸曰:“只教片響工夫,永得無窮逸樂。”是也。

天人合發,在常人為殺機,修道者為生機,即“顛倒”也,亦“反覆”也。生殺之機在片刻,故欲取之,必先予之。屏去一切之心,以求虛靜之境,所謂“欲求長生,先須無生”也。且天地之道,即人之道,陰陽即仁義也,浩然之氣即理炁,乃“集義”所生者。義,金也,靜也,寂也,能靜極即是信義;仁,木也,動也,生也,生動即是生仁也。義主肅靜,積金多而後可以感通生生不已之仁。所謂“天人合發”之理,亦合於人生之理。男女媾時,兩情樂極而空,精神亦兩相團結為一,於是能感通真陽前來而成胎,此男女一陰一陽之化機也。至一身之感,則用身中之陰陽,以召虛空之理炁。身心兩靜,成為太極,返父母未生前之本來面目。先天真陽,亦自應感而來,在天為性,在人為命。天人合發,即是本來真空之性,與天性相合之時,亦即見我真性之時。蓋天人合發,即盡人以合天也。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九竅之邪,在乎三要,可以動靜。火生於木,禍發必克;奸生於國,時動必潰。知之修煉,謂之聖人。

“性有巧拙,可以伏藏”者,天命之性,是為虛空,即是元神混沌之體,似拙而實巧,不生不滅者也;後天氣質之性,受於父母,及歷劫食色業根,即是識神,似巧而實拙者也。前性與太虛同體,可聖可仙,故似拙實巧;識神為地獄種子,萬惡之祖,故似巧而實拙,常人識神用事,實弄巧轉以成拙耳。然識神、元神,互為巧拙,互相藏伏。識神泯,則元神復;元神隱,則識神肆。修道者制伏識神,使歸於空,即藏巧於拙中也。元神雖若混沌,而含宏光大,則拙者可使為巧,並後天氣質之性,亦可同化而返真,此“伏藏”之所以為要也。元神陽也,識神陰也,二者互相伏藏,自成混沌之太極。故下手之初,潛龍勿用,藏伏心性,而寂然不動,《契》曰“真人潛深淵、浮游守規中”是也。守我清淨,身心無為,識神完全藏伏於空洞之中,則內成純淨之體,外成純坤之相。《老子》曰:“致虛極,守靜篤。萬物並作,吾以觀其復。”又曰“歸根”、曰“清靜”、曰“覆命根”,即伏藏之義。《坤卦》周流六虛,謂為“歸藏”,丹書謂“藥產坤方”,及“西南鄉”之說,皆此意也。

常人之所以不能藏伏者,因為有“九竅之邪”耳。“九竅”者,耳、目、鼻(雙竅)、口、外腎、穀道是也。亦有以耳、目、鼻、口、臍、外腎、穀道、心、頂為九竅者。九竅皆邪所出入:眼能視而迷於五色,耳能聽而迷於五聲,口嗜味而迷於五味,鼻能嗅而迷於五氣,其他身為嗜慾所迷,心為情好所迷,皆邪也。有此九邪,而精、氣、神皆漏於外,人心由是放馳,故不能藏伏。若能聞之,則寂然而不動矣。識神從九竅,以九竅為門戶,人之能動能作,能想能慮,能感能覺者,皆識神也。識神附九竅而靈,故曰“九竅之邪。”喜怒哀樂,發皆中節為和,不能中節,則皆邪矣。孔子曰:“思無邪。”(見《論語·為政》)又曰:“君子有九思。”(《論語·季氏》)夫耳目皆不能思,何以視聽言貌統謂之思?蓋思者,識神為之主,思邪而九者邪,思正而九者正也。

“三要”者,耳、目、口是也。《契》曰:“耳目口三寶,閉塞勿發通。兌合不以談,希言順鴻蒙。”此在外者也;;若在內者,即是精、氣、神之三者。精通於耳,氣通於口,神通於目,三者相通。耳與精皆屬於坎宮,呼吸之氣,從口出入,氣動神動,是為三要。三要閉而勿通,則巧拙之性,可以藏伏;九竅之邪,可歸真矣。可以動靜者,耳、目、口三要常動不靜者也,可動而亦可靜者也,動則精、氣、神外漏,靜則內藏。若能含眼光,凝耳韻,調鼻息,緘舌氣,使動者皆靜,則三要變為三寶矣。蓋三要動,則六根接六塵,而內生六識,外發七情,沉迷不返,自墮輪迴;靜則六識歸原,三寶和合,勇猛精進,即證菩提:《老子》曰“生之徒十有三,死之徒十有三”是也,亦即一化萬殊,萬殊歸一之理也。夫耳、目、口者,本用之視聽飲食,以養吾身者,而視聽尤為聰明所寄。人之所以靈者,恃此而已。然生機在是,殺機亦在是;巧者在是,拙者亦在是;靈者在是,昧者亦在是。色、聲、香、味、觸,吾身心即所以賊吾天性也。福者乃所以為禍者,正是火之於木,火本由木所生,而火太熾,則木反為所焚,可見利人者,轉以害人,故曰“火生於木,禍發必克”也。推之於國,其理亦同。若奸雄利用時機,而人主信倚,而援之權,養成勢力,適以敗國,如王莽之謙恭下士,董卓之誅叛有功,以及項羽復楚而覆楚,朱溫捍唐而傾唐,史傳所紀,不可勝數矣。知生殺禍福之機,而因應動靜之候者,其唯聖人乎!修煉之道,端在於此,《易》曰“知幾其神乎”(《易·繫辭下》),又曰“樞機之發,榮辱之主”(《易·繫辭上》)也。學聖者,當知所自矣。

天生天殺,道之理也。天地,萬物之盜;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道。三盜既宜,三才既安。故曰食其時,百骸理(或作治);動其機,萬化安。

《陰符經》重在一“機”字,而生殺互相倚伏。反覆之間,便見造化。“天生天殺,道之理”者,道本無名,強名曰“道”,是為導人遵正路也,所謂正路,即天地自然之造化。自然造化,無出乎理,天生天殺之理,即是道。生殺有機,在天為時機,在時為氣機。《易》曰:“知幾其神。”又曰:“神也者,妙萬物而為言。”(《易·說卦》)幾同機,唯神能知之。天體虛明,為造化之主宰,一而神者也。其在人焉,為本性元神,唯本性元神之動靜,適符其機。當一陽來複之時,即“活子時”也;時至神知,即“活午時”也。虛極靜篤,神氣自然和合,故氣機動而元神知之。邱祖曰:“氣馳於外者,神亦馳外;神歸於根兮,氣亦歸根。”若神擾則與氣分離,心先動而氣後隨之,與此不同矣。氣動即是機動,即是天生天殺之時機也,知此為知道。蓋冬至一陽生,夏至一陰生,天之理亦即道之理;天之生殺之機,即道之生殺之機。宇宙萬物,本太極中理炁所生,理炁散在宇宙,化生萬物,理炁即道也。天生即是道生,天地亦宇宙間之一物,同為道所生者。然道無形,而天有象,故後人歸功於天,而不言道。天生天殺,即是道生道殺,道即理也,故亦謂為天理。天之有生有殺,非天為之,實生乎所不得不生,殺乎所不得不殺也。何則?宇宙有限,而萬類無窮,有生而無殺,則有盈滿之患。天地之氣化,將不足營養萬類,而天地敝矣;有殺而無生,則六合蕭條,天地之氣機,亦幾乎熄矣。故一生一殺,互為乘除,循環無端。《契》曰:“日月為易,剛柔相當。”生殺之道,即剛柔之道,亦即《易》之道。陰陽消長,一往一來,當陰盛陽衰,天地否塞之時,則雷動地下,而為《復卦》。一陽生於五陰之下,是為靜極生陽,殺中生生,由《臨》、《泰》、《大壯》、《夬》,一陽至六陽,而復歸於《乾》;陽盛矣,於是風來天下,是為《姤卦》。一陰生於五陽之下,是為動極生陰,生中生殺,由《遁》、《否》、《觀》、《剝》,一陰至六陰,而復歸於《坤》。剝極而復,否極則泰,一陽六陰,周流不息,而成世界;消長盈虛,如環之轉,而不失其序,伏羲氏名之為“太極”。極者窮也,窮則變,變則通也;太者大也,無邊際,無內外,不可以形象擬者也。要不出“物極則反”之理耳。

更就陰陽消長,而極深研究,則知陰即生於陽,陽即生於陰;唯其殺也故生,唯其生也故殺。寒暑晝夜,朔望弦晦,無非動靜之機。無暑即無寒,有晦方有朔,而五行之氣,周流宇宙。子午卯酉為四正,子水,午火,卯木,酉金,閤中土為五行。子水也,水本克火,而火胎於子,是水反生火矣;午火也,火受水克,而水胎於午,是火亦生水矣。水本克火,而火胎於子,是水反生火矣;午火也;火受水克,而水胎於午,是火亦生水矣。卯木酉金,亦互克互胎,是即水火互藏生殺、相伏之理也。方生方殺,方殺方生,相剋即是相生,其為循環,更可知矣。蓋天之殺機,即是盜藏生氣,非真殺之也。何則?天時春生而夏長,秋收而冬藏;春夏,生機之時;秋冬,殺機之時也。不知所謂殺者,即是收藏;收藏者,收藏其生機也;今之收藏,即後之發舒者也。生固是生,殺亦是生,不過一藏於內,一發於外而已。證以樹木,當霜降葉落凋傷之時,其根本則反比春夏潤澤;掘地以察根中之液,比春夏轉濃,可知生氣歸根,非是死滅也。更就地質察之,到冬而凍,如松花江之北,冬時之凍,深至七尺;七尺以下,則甚溫暖,故穴居者可不必籠火。蓋春夏之陽;發揚於地上;秋冬之陽,潛伏於地中。生機之時,外陽而內陰,是為《離卦》;殺機之時,外陰而內陽,是為《坎卦》。離內暗而外明,坎外明而內陷;離是發育,坎為收藏。無論發育,收藏,要皆為盜,盜太極中之理炁,以成造化而已。太極混混沌沌,動而生陽,是為理炁,萬物稟此而生,故謂之“仁”;靜而生陰,是金氣,萬物因土而成,是謂之“義”。一陰一陽,一生一成,而成世界,歷萬劫不變者也。

由此觀之,天地萬物無不由太極之理炁以生,故萬物盜天地之氣以榮枯,而天地亦盜萬物之氣以運行,人則並天地與萬物之氣而盜之,天地萬物亦盜人之氣。何也?

萬物春生而秋收,生時萬物盜天地之氣,收時天地盜萬物之氣。萬物在天地之中。所有陰陽之氣,即萬物之氣。天地、萬物,互相為盜,萬物盜天地之氣,而萬物成;天地盜萬物之氣,而萬物滅。唯理炁為萬有資始之本,生天、生地、生人、生物者也;萬有毀,則此氣復還太極。天地間之林林總總,無論胎卵溼化,飛潛動植,以及山河大地,流行坎止,無不皆照,故曰:“天地,萬物之盜。”天地代太極而言,與萬物相對;天地實亦一物,而包於萬物之內。意蓋謂萬物盜太極之氣,太極亦盜萬物之氣也。所謂“萬物,人之盜;人,萬物之盜”者,人與萬物,亦互相為盜。茲舉例以明之。譬如近世科學家所說,人與萬物,無不藉呼吸而生,而人之所需者養(按,即氧)氣,因養氣內有酸素,人得酸素,方能生存。而植物與人相反,須炭素(按,即二氧化碳)方能生存。人吐炭氣,而吸養氣;植物吐養氣,而吸炭氣,故人與植物,互相為盜,方得遂其生。此一例也。

又人之生命,由於精氣神結合而成,塊然一身,以神為主宰,因氣而生活,更以精為營養身體之資。而眼、耳、鼻、舌身意,即自盜其精、氣、神以外溢;萬物又假其色、聲、香、味,以盜人之精、氣、神。我之精、氣、神,已不知不覺,從六根而外漏矣,此人之時時為萬物所盜也。然人生之衣食住行,以及種種嗜好,無不有賴於物,甚至寶玉、車馬、藥石、禽獸,皆可供玩用之需,每因之而奪萬物之命,是又人之盜物也。故萬物盜人,人盜萬物,合之天地、萬物之盜,是為“三盜”。三盜皆為天生天殺,實為自然之理。大千世界,由此三盜而成,亦將由此三盜而毀。其所以能互盜互生者,鹹由無形虛空之中,有自然之道以主之耳,生成天地萬物,而不與天地萬物同毀者也,語曰:“有形終有壞,無形始是真”是也。

所謂“三盜既宜,三才既安”者,三才為天、地、人,三盜各得其正則天地位而萬物育。生殺之機,即天地、人、物互盜之機,“宜”者,人順天道之機,而利用咸宜也。如喜、怒、哀、樂,發而皆中節,謂之和;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寂然不動,即是未發之中;感而遂通,自能發而中節。節者候也,如天道有寒暑溫涼之不同,各隨其節候而應;人情有喜怒哀樂,亦隨其心境而成:誠於中,形於外,感於心,發於情,斯無不中節者。苟蔽於外誘之私,則發不中節,而盜亦不得其宜矣。何則?人之喜樂,由慈愛而生,如天地春夏之生機;人之哀怒,由悲憤而生,如天地秋冬之殺機。其所以同,一心也;而所發不同者,由氣機之感動各異也。《難經》謂“大怒傷肝,大喜傷腎”,是身中氣機之動,已有五臟之分,其發於外也,自有七情之各異。又常人無事之時,每景異則情殊,如遇春明天氣,則色然喜,秋陰天氣,則百感生。即所盜之氣不同,感於人心,而各觸其生殺之機以發也。

“食其時,百骸理”者,“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也。”(見《禮記·禮運》)須順其時,以合機宜,譬如時逢夏暑,不妨沉李浮瓜;時值秋深,正可對菊持螯。但不可強求,強求即貪矣。推之夏有瓜而食瓜,春有筍而食筍,是皆食其時也。倘非時而食,如《列子》所謂“冬日飲冰,吾其內熱乎”!夫冬飲湯而夏飲水,乃人之常也。今反之而冬日飲冰,是非病熱者不為。蓋百骸不理,則食非其時;亦唯食非其時,乃至百骸不理,而以疾病自戕其生也。此僅對形身而言,若就修道上言之,欲使“三盜相宜”,須先知陰陽造化之元理。知萬物皆為太極之理炁所生,能保理即可長久。理炁之生無定,而實有定,得其時機,不難反覆天地生殺之柄,故太極之理炁,可盜之而來;天地之生機,可盜之而得此氣。盜即採取也,採取而封固之,可以長生;更擴充而光大之,可以與天地合德,日月合明。丹書皆志盜也,周流之空氣,盜也;盜太極之理炁,亦盜也,盜理炁,方謂得之。一盜得其宜,三才自安,可以參天兩地,而與天地同其悠久矣。《經》謂“三盜既宜”,殆指此也。所謂“時”者,即火候之時,採藥服食之時。知天道生殺之機者,修之煉之,應何時採取,何時溫養,以及何時行小周天,同全部丹法,皆可於“時”之一字包括之。“食其時”即入聖,故孔子稱“時中之聖”。天機不可見,而於時中可知其機。機動即時至,時至即機動。服食大藥,盜虛無真陽,無不有時,即無不有機,得其機,即得其時矣。蓋此所謂“機”,即生機殺機之機,進陽火,退陰符之機。一動一靜之間,而氣機、時機皆備矣。譬如一陽來複,由於氣機之動,亦即人身子時。從此而採取服食之,即食其時,動其機也。

動機,即是氣機初動之時,斯時有生有殺,反身而誠,則殺機亦為生機;順其人慾,則生機亦為殺機。機動而食其時,自能健其身體,此所謂“時”,即指活子、活午而言。至此有機初動,活子時也;氣機暢旺,正子時也;自覺其動,活午時也;繼覺其旺,正午時也。因而採取封固,自然萬化皆安,得丹神化,皆在其中矣。但陽初動時,最要謹慎。此時為殺機,陽回採得之時,方為生機,故機動之時,須入定以鍛鍊之,使真陽上升,而周於全身。倘行功不合法度,中途洩漏,即殺機矣。以火候言之,陽復之時須定,定即殺機也;返還之時須忘,忘即生機矣。凡不採之採,不取之取,皆在身心兩忘之時,自然而然轉殺機為生機,故曰“顛倒”,曰“反覆”也。

人知其神之神,不知不神之(或作而)所以神。日月有數,大小有定。聖功生焉,神明出焉。

神之神為識神,不神之神,是為元神。時至唯元神知之,《契》曰:寢寐神相抱,覺悟侯存亡。蓋欲復元神,必先有煉己之功;元神復,而後知氣機之動靜。識神僅靈于思慮,不能覺靜中之氣機也。人多知神之神,而不知不神之神,不求不神之神之所以神,神即不靈。若一任識神放馳,終日擾擾,而欲其神氣相抱、靈而知機,則綦(通極)難矣。求不神之神之法,道在先使虛極靜篤,混混沌沌,泯其識神,於是元神出現,即能感而遂通。蓋靈於智巧,而不能寂照者,為識神;跡若混沌,而妙應無方者,為元神,《老子》曰“大巧若拙,大智若愚”者是也。欲求元神之所以神,必先使識神歸於不神,屏除六識,空空洞洞,一物不知,於是不神之元神方神,而能相抱,能覺悟、能候存亡也。元神為不神之神,故曰“混沌元神”,唯其不神,方為至神;若如識神之神,即不神矣。夫元神雖似不神,而欲奪天地陰陽之造化,須用此不神之元神。元神虛空,與太極之理炁同類,故能相感,氣機一動,而正覺隨之。所謂煉己之功,即煉元神之功也。元神以靜極而生,善察動機,故曰“時至神知”也。

所謂“日月有數,大小有定”者,元神之靈生於無,而出於靜,如日月之數,定而不移也。日月之數,如朔晦弦望,而月之盈虛,尤顯可徵。月之三日,生一彎新月,即“一陽來複”也;至八日上弦,而“三陽開泰”;至望日,則六陽純全,而成為圓月;至十六、則“哉生魄”,月缺一線;二十三下弦,月缺其半,是為“天地否”;至晦日,則成純坤之體,全然隱沒矣。月一月一循環,日則以四時定寒暑,一年一循環。合日月成易,是為陰陽變易之道。陰陽變易有定數,不神之神能知之,以與之同類,而能相感故也。“大小有定”者,陰小陽大,小往則大來,大往則小來,與日月之出沒相同也。日一年一周天,月一月一周天,大小陰陽,一日一夜一周天。因有數定,故聖人知往推來,知氣機之動作,食其時而得動機,是即成聖之功也。得此動機而上達,則聖賢仙佛,由此而成,神明因是而出。蓋唯能到虛極靜篤,而聖功方生,神明方出。氣機之動,是子午相應也,聖人之功,即在此子午之時機中,一感一應,若立竿而見影也。地球北極為子,午即南極,子動午覺,氣動神知。若無活子,即無活午;然無活午,亦無活子,必神歸於不神,而後活子乃至,而活午即是不神之所以神。所謂有感必應,虛極靜篤,自生神明,採取服食之功,胥在乎是。

其盜機也,天下莫能見,莫能知。君子得之固躬,小人得之輕命。

所謂“盜機”,在手得機,得機即盜,不得機即不得盜。此之盜機,天下已無見之、知之者,因天下無聖人之故。若有聖人,必能見之知之也。蓋必虛心無見,而其機方可見,泯識絕知,而其機乃可知。苟先有見識,則終於不見不知已。是盜機也,君子得之,則可以保命全形,與天地同其壽,故曰“君子得之固躬”。道經曰:“心死然後神活。”即神之神死,而不神之神生,滅盡識神,方可復得元神;後天歸於混沌,始能還其先天,“物格而後知致”也,亦克念而後作聖也。若彼鶩於物欲之小人,方利用其識神之機變,即或聞道,亦不能使神歸於不神,即神之神以盜其機,適足以喪其命寶。蓋縱慾敗度,不能克己復禮以為之,終於有害無利而已,故曰“小人得之輕命”。葆元神者君子,用識神者小人;君子聞道,信受而勤行之;小人聞道,易之而輕其命。昔有解“小人”為無德之人,德不足而行道,轉以促其天年。此釋於理亦通,特似淺薄耳。又《悟真篇》曰:“命寶不宜輕弄。”命寶,即外陽也,吾人生人成仙,皆由於此,故為“命寶”。所謂“寶”者,指其中所寓之先天炁而言。苟夫天人合發,虛無寂靜之時,感動虛無中先天之真陽前來,從陰蹺衝入命門,而外形勃舉,同時上衝心府,而元神覺知。此衝動命門、心府之先天炁,即命寶也。“不宜輕弄”,當在此時。如縱慾妄洩,此為後天之戕賊,而非“輕弄。”所謂輕弄,即是亂採亂取,火候不合之意。小人一知半解,不探真理,而妄行之,是“輕命”也。

夫先天炁,無形無相,無聲無臭,誰能見之?孰能知之?《悟真篇》曰:“見之不可用,用之不可見。恍惚裡相逢,杳冥中有變。”因無形相,故可用而不可見,見則已化為後天,而失其機矣。當還原之初,混混沌沌,陰陽相合,此時一無所知也,一無所見也,而氣機於焉發動,於焉知其發動。是時神氣已合,藥物已生,採取已得,而氣已歸歸根,故可見可知,而實已用之之後矣。在盜機時,身心無為,而神氣自然有所為。神氣之為,從何而知見之乎?故得道者,實無所得;若求其得,斯輕弄命寶者也。

瞽者善聽,聾者善視。絕利一源,用師十倍;三返晝夜,用師萬倍。

盲於目者聰於耳,因目不外漏,精神專一於耳故也;聾於耳者明於目,因耳不外漏,精神專集於目故也。由此可知,人身九竅,皆三寶出入之所,只須正心誠意,絕其外誘,則精氣神自固,自視不見,而聽不聞,真人潛深淵,自然安居於內矣。夫元神之與識神,本同一物,但有動靜之分而已。絕其外誘,而神守其舍,是即元神“不神之神”也。不神於外,即神於內矣。天地間氣機之感應,本極神速,譬之瞽者、聾者,既聾、瞽於此必聰察於彼也。夫眼之能視,神也;耳之能聽,氣也。瞽者善聽,即神及於耳;聾者善視,即精集於目之故。由此理以推之,則吾人苟能放下一切,而不物於物,則耳目自然聰明,元神元氣自然歸於黃庭,而玉液,金液,隨之以生矣。所謂“絕利一源”,即用一源之意,此以辨水源之清濁也。《老子》曰:“上善若水。”言其清淨也。水善利萬物,五行非土不長,萬物非土不生,修道者須用真一之水,即至清之水,是為水源,即是水氣,得即先天之一炁也,凡有形之水,皆此炁所化。絕利一源,用真一之水,則十倍於用。“師”,《易·師卦》,為“地水師”,地中有水;用真一之水,則十倍於地中之水。蓋地中之水,為有形之水,為後天之水;真一之水,為無形之水,先天之水,其源絕清也。所謂《地水師》者,取土克水,而水不動故清。然而真一之水,為《離》中之水,是為火中真水,故比地水更清至十倍也。修道者須辨水源,用至清之水,方可採取,稍雜即不能用矣。然何以能清?曰譬之聾瞽,絕其外搖即清,此即修道之藥物,亦即乾金、水中之金也。絕其外而求於一源之清者,而更加返還之功,則能使後天之坎離,返為先天之乾坤,故曰“三返晝夜,用師萬倍”也。所謂“晝夜”,即是一陰一陽,有乾坤坎離在內,既顛倒陰陽,而返還之,自萬倍於用師。蓋得真一之水,而七返九還,則得玉液金液。取象《師卦》,以其為土所克之水,是為止水,靜而不波。然此水雖清,而非其源,取水之源,而返還之,則其效自著。何以曰“師”?師者,兵事也,此事與用兵相同,《老子》曰:“佳兵不祥。”亦取象於兵,修道與用兵同理,須虛者實之,實者虛之,運用之妙,在於一心。更須隨其機而調度之,方能制勝。丹法皆謂之“戰”,曰“龍虎交戰”,曰“一場大戰”,本“交媾”也。“三返晝夜”,又含有《屯》、《蒙》之意。暮屯退符,朝蒙進火,一方用水抽鉛,一方用火添汞。返還即是抽添,朝屯暮蒙,亦即水火平均也。先得真一之水,更使水火平均,而三返晝夜,自能萬倍於用師也。

心生於物,死於物,機在目。天之無恩而大恩生,迅雷烈風,莫不蠢然。

心由萬物而生,從萬物而死;心體本空,更無形相,形相激之而生。心見物而知,聞事而覺,因物附物,毫無遁情,如鏡之照人則人,照物則物,方有此見。幼孩心本無物,皆由後天習染,而有知識,即因物而生心也。非唯心由物生,即世界亦由物成,大而山河大地,小而草木鳥獸,苟無此物,世界何有!而心亦不生矣。惟其有此形形色色,於是外以成世界,內以生吾心。譬如現在有交易所,方生買賣投機之心;使無此事,即不生此心。人之因物因事而生其心,無論有形無形,一也。人至睡時,即無知識,必有外物以驚擾之方醒。吾人之本心,亦與睡時無異,空空洞洞,本無一物也。因有外境觸於吾心,而心逐之矣。故不生之時,即先天之本性;既生之後,為後天之識神。心既有生有滅,於是吾人有生死矣。世事日繁,而人以一心支配之,於是弊精勞神於物中,而有生老病死。倘能不識不知。無一毫知識,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食而不知其味,保其空心,不生自可不滅。然世人以心殉物,沉溺其中,僅一微物,已用心求其精美,由少而壯而老,貪求不止,必到死而後已。因物生心,以心逐物,而自戕其生,滔滔者天下皆是也,故曰“死於物”也。

所謂“機在目”者,目為神光所寄,神日棲於目。物入眼簾,心即知之,心之動機,即在目也。觀世音菩薩,有七十二變,唯不能變眼,故昔人有謂人體皆為後天,唯目中神光為先天之說,亦非無理,心之動機,皆經三要,而三要之中,目為直接於心。蓋心之動,多由眼入,如路遇美色,眼見而心即動,至為神速。若耳聽淫聲,則必由耳到心,轉念之後,其心方動;因神在目,入於目則已入於心矣。故人之將死,眼神先散;赤子之時,目光清潔也。知神之機在目,則煉己之道得矣。

夫天不言而四時行,百物生,天體空空洞洞,平地而望之,只見青空一氣,並不甚高;然極之登崑崙之顛,而望其高,仍無改易。蓋天虛空者也,無所謂視、聽、言、動,而寒、暑、陰、陽,往來合度,亙古不失其序,若無恩於物,而其中有大恩存焉。唯其本空,方能卵翼宇宙;唯其無恩,方能並育萬類也。人心能如天之空,則天地之造化,皆在我心中,我心與天地同量,而參天兩地矣。無涯之虛空,其力能覆載天地,而我心亦與太虛同其體。惟其全空,方具萬能,無所不育,無所不包,具有千百億萬之化身,隨感而俱應也。在天之生造化,亦不出“感而遂通”四字,如遇水旱之災,倘人能具有誠心,則以誠格天,而天應之,如桑林禱雨,埋兒獲金,皆其明證。唯天之無恩,而大恩生,故迅雷烈風之蠢然者,亦效靈於虛空之中,而著其象也。時逢冬至,而“地雷復”,一陽從陰而生,雷動地下,以開春令之造化;時逢夏至,而“天風姤”,一陰自陽而降,風生天下,以成秋令之景象。天之生殺,即在“春秋”二季,雷發聲於二月,而收聲於九月,雷為陽氣,即生氣也;時到秋候,則起金風,金風即殺氣也。彼風雷蠢然無知,但聞其聲,不見其形,實且無聲,激於物而鳴耳。然風雷實陰陽之變化,陽之積為迅雷,陰之積為烈風,雷風所以行生殺之機,而迅雷烈風則反覆生殺之時。一常一變,豈天有心以為之!亦隨感而應,蠢然而動而已。在《易》雷、風為長男、長女,一陰、一陽,以代父母之乾坤而執政。是天地之生殺,唯於雷、風見之,其盜機亦在於此;其無恩而生大恩,亦在於此。聖人參天地之化育,欲恩被於萬物則必求其所謂無恩者。無恩即無心也,無化育萬物之心,則萬物自然化育矣。

至樂性餘,至靜性康(一作則廉)。天之至私,用之至公。

此節由無恩而推演之,無恩與無為同也。心到至樂之時,而天性悠然自在,若有餘閒;心到至靜之時,則天性油然而生,若履康莊。吾人煉己到混沌之時,心忽開朗,即“至靜性康”也;少焉心中暢快,莫可名狀,即“至樂性餘”也,至樂即真樂也。“天之至私,用之至公”者,以性比天性,雖為個人所私,而受之於天者,人人如是,無論智愚賢不肖皆同。若至私而實至公,性與天之虛空等量,大公無私,故天賦之性,無善、不善之分也。天偶有風雷,似若甚私,然因時而發,亙萬古千秋而不變,此即天之至私,用之至公之例也。

禽之制在氣,生者死之根,死者生之根。恩生於害,害生於恩。沉水入火,自取滅亡。(原無後二句)

禽即擒字,古字相同。擒之在氣者,因氣馳逐於外,欲將心收回,必加強制之功,如擒之自外也。由外擒回,使心返還,受之於天時之景象,而樂餘、靜康,是必以氣制之,心方不動,而返其本體,此即《金丹四百字》第一章所述“真土擒真鉛,真鉛製真汞。鉛汞歸真土,身心寂不動”之義也。真土可擒真鉛,真鉛即先天真陽,真汞即真陰,兩者能皆歸於土,則身心寂然不動矣。真土即是真意,亦即不染六塵之清淨心,此事須先煉己,《西遊記》牛魔王歸真,即是其候。蓋先天大道,全在真意,須得先天炁制之。至後天識神,時時外馳,此即《離卦》須以先天炁擒伏之。譬之降龍,先天炁即水中金,亦即真鉛也。能制伏之,則《離卦》變為《乾卦》,是即取坎填離,由後天返先天之功也。“死者生之根,生者死之根”者,即是生殺之機,互相藏伏之意。子午卯酉,互克互胎,故死為生根,生為死根,恩害亦同於生死,而至於生。若能沉水於火中,則火為水所制,自歸滅亡;以坎水填入離火之中,識神滅去,而元神生矣。此數語,皆指識神、元神而言,由識神返元神,即恩生於害;以識神滅元神,即害生於恩也。自取滅亡,即人心滅亡,而道心生,元神出現也。到此則修道之功夫已畢,故曰修道只在“煉己”一步功夫也。

愚人以天地文理聖,我以時物文理哲。人以愚虞聖,我以不愚虞聖;人以奇其聖,我以不奇其聖。(一本無後四句)

愚人以知天文地理為聖,我則不然,而以時文物理為要,知天地造化之氣機,及萬物之理性。有此二者,我推以為哲也。人以愚虞聖,以理由論議,博辨古今;我乃一物不知,不以此虞聖。人以特別異跡,驚人之奇為聖,我則以平易為聖。蓋驚奇立異,非中庸之道。道在和光同塵,能知日用之道,方是聖人。天地造化之循環,有定者也。其機樞在於氣機。學者由博返約,能知其機樞,而歸萬殊於一本,則雖千百世之下,亦皆可知。能循此而修,即繼往開來之聖人也。

自然之道靜,故天地萬物生。天地之道浸,故陰陽勝。陰陽相推,而變化順矣。

《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之道,在於靜,唯靜而不動,故天地萬物生。此為自然之道,亦即太極也。空空洞洞而不動,故天地萬物於是生。天地之道浸而已,浸者為循自然漸進之意。天地無心而空,到陽升時,浸浸而上升;到陰降時,浸浸而下降。故陰陽有偏勝之時,而太極自然之道,則不偏不倚者也。浸即有偏矣,陰浸陽則陰勝,陽浸陰則陽勝。然此為相推循環之理,攬全體而觀之,仍不偏不倚也,然而,人則因此而有生老病死矣。“陰陽相推”,當推而陽勝之時為春夏,推而陰盛之時為秋冬。“變化順”者,順其自然之道心。

是故聖人知自然之道不可違,因而制之(一本作“是故聖人知自然之不可為,因以道守制之”)至靜之道,律歷所不能契。爰有奇器,是生萬象。八卦甲子,神機鬼(一本作詭)藏,陰陽相勝之術,昭昭乎進乎象矣。

天地萬物,由自然之道而生,其中雖有陰勝陽之時,然皆順其自然,然聖人知此道不可違背。苟循其道而行,自然成仙成聖。因自然之道,一定不移,制之以為修煉之法,定為法度,作為口訣,亦皆有定而不可移。只要體空虛之體,自自然然,可仙可佛也。自然之道,從至靜之道而來,能靜則造化自然而生也。“至靜之道”,為律歷所不能契合,天道之造化,在至靜之中,能靜到片刻之間,可以攢簇一年之氣候。陽生即是冬至,陰降即是夏至,此為工夫之冬夏,而非時候之冬夏。能虛極靜篤,即可得造化於恍惚之間也。有一奇器,是生萬象;八卦甲子,皆由此生,即太極也:在世界為生天地、人、物之太極,在人間為神氣合化之太極。陰陽相勝之術,昭昭乎為人所共見,而非隱怪難知者。以其有象可見,雖有理不易明,而其象則易知也。此即玄關一竅,人身之太極,與天地之太極相同皆有八卦甲子,神機鬼藏,不易測度,於其象則昭著於外,而可知也。即其象以窮其理,則陰陽造化之源,如視諸掌矣。

《陰符經》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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