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輝歷史上碼頭、驛站的高光時刻

【厚重衛輝】每到驛站先下馬,循牆繞柱看君詩

□平沙落雁

衛輝歷史上碼頭、驛站的高光時刻

原以為運河衛輝段有那麼多的裝卸碼頭,船隻一艘接一艘,號子一聲接一聲,一定很有看頭。可又一想,來來往往的全是貨船,貨船上又全是清一色大老爺們兒,是不是有點大煞風景?

幸虧它還有個官驛碼頭。專供遊客和過境官員上下。你再想想,烏篷出柳,輕舟向晚,琴聲嫋嫋,脂粉飄香,有的女眷好奇的探出頭來,揮舞著手帕,用吳儂軟語還和岸上的人們互動呢。這是不是就有點意思了?

官驛,顧名思義,想必就是衛輝府舊時的驛站或賓館了,相當於後來的郵局或幹部招待所。稱之為官驛並不是說來往的官員多,而是到此遊玩的文人墨客多,住進官驛,也算抬高了身價,至少回去以後可以在人前說道說道。那些來自京城的大官包括太監,反而不在這住,總是訪過潞王就走,放下禮品即回,至於談了什麼以及這些人的名字,所有的志書隻字不提,諱莫如深。

衛輝歷史上碼頭、驛站的高光時刻

不知從哪年起,這個碼頭竟然悄無聲息的衍生成一條街了,不大,卻很精緻。說它小,你站在街這頭便能望到街那頭,那份逼仄,常常讓初來乍到的遊客大跌眼鏡。但當你叩開任何一個四合院,庭院深深,別有洞天,它的精緻又令人目瞪口呆。直到今天,那些深宅大院的門樓上還殘留著花磚、高翹的瓦脊、簷角以及牆壁上任性而張揚的拴馬石,儘管在漫長歲月的篩除和一次次歷史變故的盪滌之下,僅剩留模糊的影像和凌亂的印記,但你仍能從中感受到那份久遠的榮耀以及當年那咄咄逼人的王府氣度。

然而,正像科舉廢除後貢院街名存實亡一樣,衛河的衰弱也成為官驛街難以撫平的硬傷。今天的官驛街已經不好玩了,橫看豎看無不透出一股落魄貴族的味道,一次次,讓滿懷心事前來尋古探幽的現代人,如入寶山,空手而返。只能憑著想象,通過它的周邊環境,去努力還原它昔日的輝煌。

官驛街的東面通往地壇,是明潞王仿照北京天壇所建,氣勢恢宏。往北是板樓街,緊鄰衛河,全是漂亮的土木結構小樓,有著獨特的美學風貌和文化個性。朝南面是斜子街,直達玄帝廟,街口的那個門樓,至今依然在向人們訴說著當年的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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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再顯貴也只能扮演綠葉了,只能是官驛街的陪襯。因為官驛不同於普通的客棧,它是官辦的,屬於體制內,販夫走卒恕不接待,這裡面有個規格問題。

往西南方向出了巷子口,則是另一番景象,左邊是北馬市街,右邊是德勝關,衛河橋東西橫跨,寵辱不驚。街的斜對面便是呂公堂和沿澱街了,衛河與孟姜女河在此激烈碰撞,一清一混,涇渭分明。不時有帶篷的官船順著衛河迤邐而下,一路曲曲彎彎,飄著飄著就拐進了官驛碼頭。船一靠岸,或有著上位者威嚴的官員、或善於察言觀色的商人、或風流倜儻舉止不俗的文士,便陸續沿著臺階拾級而上,結伴在暮色中緩緩而行。巷子裡的石板路像是剛剛用水沖洗過似的,透著溼漉漉的光亮,走在上面,發出清脆的響聲,似乎在提醒驛卒,有客人到了。

走筆及此,連我自己都懷疑是否搞錯了,驛站怎麼會這般安靜?在金庸的武俠小說裡,驛卒的神色永遠嚴峻而焦灼,塵土飛揚的驛道上,驛卒大都騎著快馬,一邊緊張的回頭張望,一邊用手拍打著馬的屁股,嘴裡不停地喊著"駕!駕!",直到背影完全淹沒在一片倉促的砂礫之中。即使到了驛站也不作過多停歇,匆匆交接完手續,當值的驛官已換上備用的快馬,神情莊重地拱手作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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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水陸驛站則完全是兩種格調,兩種風韻。除非十萬里加急必須用馬傳遞之外,一般的郵件大多是隨船轉發,因此這裡不僅沒有鼓角錚鳴,篝火狼煙,反而有著歌舞昇平的綺麗風華。衛河依然丰韻鮮活,亮麗照人,官驛依舊清風明月,迎來送往。只有當衛河決口或堵塞的時候,碼頭驛站才會奏牘上別了雞毛,改船為馬,揚鞭絕塵。

所謂的官驛應該不算是衙門,這你只要一看它的驛門是朝哪開,自然心知肚明。但它又的的確確是個正而八經的正科級單位,既不同於″駐省辦",又有別於"經廳司",到此留宿的一類是商人,腰纏萬貫,一擲千金;另一類是小官僚,哪怕是貶官,至少得在公務員序列;再就是那些吟風弄月的雅士了,因為這也是一個特殊群體,離做官也就一步之遙,怠慢了也不大好。再說了,一個驛站裡一曰缺失了這些人飄逸的身影,沒有了他們在衛水河畔的佇立和夜雨中的苦吟,那古城該是多麼的寂寞?

我還發現,若要梳理官驛的歷史,繞來繞去,有個人物總難避開,他就是潞王。在衛輝歷史上為數不多有點亮光的官吏中,這個人大概是最能讓人記得住的。拋開褒貶成見且不說,單就在他藩衛的這25年裡,可以說是官驛碼頭最忙碌的時期,也是衛河最開心的一段時光。但說實話,在衛輝府這種地方當官並不是什麼美差,治下一片災土,府轄幾十萬饑民,若想治理得井井有條決非輕而易舉,他肩上的擔子要比知府沉重得多。多虧有了衛河,他還能鼓搗點鹽的生意,若無這筆進項做貼補,光接二連三的所謂天災就夠他喝一壺了。這是一個既嚴厲又死要面子的人,這一性格註定會得罪不少人,身邊的知府換了一茬又一茬,但他卻不準離開封地,尤其不得進京,這是個死結。於是,每攤上磨不開的大事,他只好一遍又一遍的給他那位皇上哥哥發快件,嫌水路慢,只得走驛站,那急促的馬蹄聲由近而遠,如同從人的心尖上踏過。有人還專門候在巷口,巴不得驛卒當天即能返回,嘶鳴與汗息中挾帶著浩蕩的皇恩與母親的叮囑,直到西斜的日頭顯得陰晦而蒼涼,他這個孤獨的守望者,伴著衛河默默地流淌,聽著河水默默地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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潞王死後,那曾經急如流星的馬蹄聲才日漸稀落,驛站也慢慢平靜下來,只有衛河還在嗚咽,表情也有點呆滯,它似乎已經預見到,自己生命中的那個冬季也即將來臨了。

衛河的心事官驛是不知道的,如果懂了,它還會努力的扼守殘局嗎?隨著一撥又一撥喜歡出遊的文人的到來,艄公嘆息一聲,重又板動櫓槳,官驛又恢復了往日的喧鬧。

你別看驛丞只是個正科級幹部,迎來送往見多了,眼神特別好使,客人一進院子,不等開口,他大體上就能斷出來者的身份,隨後一個眼色,便有驛卒畢恭畢敬走過來,把客人讓到上等的房間,倒過茶,一推窗,陣陣清爽撲面而至,河面倒影盡入眼簾。待向客人介紹過當地的古蹟名勝,伙房裡的炊煙己嫋嫋升起了。如果不願在夥上吃,想喝兩口擼幾串,巷口就有小吃,德勝樓還送外賣。若是客人性子急,靈感來得陡,一聲"筆墨伺候",驛丞自會親捧文房四寶,送至案前。這時候寫詩,硃紅小箋便顯得憋屈了,案上揮毫已鋪排不開胸中塊壘,必須在牆壁或柱子上龍飛鳳舞,方才盡興。這種雅習在過去司空見慣,人們早已見怪不怪,你只要別像宋江潯陽樓上題反詩就行,大不了過些日子再用石灰粉刷一下,多大個事兒?

衛輝歷史上碼頭、驛站的高光時刻

那是一個沒有刋物、沒有公眾號、牆上就是發表平臺的年代,心頭顫動了,文思奔湧了,手上癢癢了,只管飽醮筆墨,一揮而就,這詩就算刊登了,甚至很快就傳開了,詩人馬上就出名了,驛站也跟著沾光了,多好!

當時,官驛確實收藏了許多這樣的詩,像半闋流動著悲壯與雄麗的長卷,生命的堅韌與歡悅,命運的苦難與抗爭,都在衛河的歌吟聲中得到了顯現。可惜沒能保存到現在。

清光緒二十一年(1898年),官驛碼頭終於體力不支,尚未完成它的下半闋,就坍塌在歷史的風雨之中。而在官驛街東側的馬市街中段,新建二等郵局一處。

歷史又開始了新的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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