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麼更奉俊昊,要麼更婁燁

01

演員祖峰的導演處女作《六慾天》,入圍了今年戛納的“一種關注”單元,不久後,又因“技術原因”被召回。

時隔數月,這部影片終於上映。

不用說,我們也知道它必然會經受的命運。

是的,刪減

要麼更奉俊昊,要麼更婁燁

只看影片本身,你都能看到明顯的刪減痕跡。

細節不說,最關鍵是片中的幾場情慾戲,剪得近乎一絲不剩。

倒不是我們非要在大屏幕上看人做愛,而是說這種刪減對於影片已構成致命的打擊。

試想,“六慾天”要是沒了“欲”,還剩下什麼?

就剩下平淡如水的日子了。

要麼更奉俊昊,要麼更婁燁

情慾是無法言說的,只能做。

做了,也不只為滿足情慾,而是通過“性快感”去釋放人物內心更隱秘、更壓抑的那個“痛感”。

這些戲如果沒了,“高潮”也就沒了。

這是《六慾天》最讓人感到遺憾的地方。

但沒辦法,環境就是這樣。

創作者、觀影者、評論者,也只能共同承受這個環境帶來的惡果。


02

拋開審查因素,該如何評價《六慾天》?

一句話總結:局部有亮點,整體很平庸。

先說亮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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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亮點是人物

片中的刑警阿斌,與偉光正的人民警察形象毫不相干,相反,他陰鬱、頹喪,甚至一度想要自殺。

整個人物狀態,特別像《海邊的曼徹斯特》裡的卡西·阿弗萊克,陷在過去的傷痛裡,無法自拔,對此刻的生活完全失去興趣。

這個人物本身是有魅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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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個亮點,視聽語言

這個得兩頭說,首先這部電影在視聽語言上並不算出色,也不夠徹底,部分鏡頭還挺呆板的,這是其一。

其二,儘管如此,我還是能看到導演在有意識地用鏡頭敘事,這點就比大多數國產片根本沒這個意識,要強得多。

比如影片開場的兩場戲,我都挺喜歡。

一場是阿斌坐在行駛的火車裡,車廂內燈光晦暗,碎花的窗簾上不斷有光掠過。

那場戲氛圍很對,把一個人的心理困境,那種找不到出路的感覺,直觀地拍了出來。

另一場是聚餐戲。剛剛破了大案,一桌子警察在慶祝,只有一旁的阿斌沉默無語。

這時鄰座的磊哥腳抽筋,向前俯身,藉著這個短暫的空隙,隊長轉過臉問阿斌:“那件事你都想好啦?”阿斌回覆,隊長點點頭,繼續喝酒。

這個細節抓得很準,無需多言,阿斌的外部處境也很清楚了,他在警局就是個沒人在意的邊緣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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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來,就是導演試圖完成的表達。

這部電影表面看是部犯罪片,講一個離奇的碎屍案。

但在破案的過程中,你會發現,焦點在慢慢轉移,最終落在了人物的身上。

而最大的懸念,也不再是:兇手是誰?

而成了:面對失去,面對斯人已逝的事實,一個人該如何走出傷痛?

這是影片想要探討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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圍繞這一點,我們看影片到底講了什麼。

實際上,它在故事層面,為我們上演了三場“無常之死”。

第一場,是阿斌的女友因抑鬱症而突然自殺。

第二場,是李雪因一時疏忽誤將熟睡的女兒悶死在車裡。

第三場,也就是本片的主線——碎屍案。

你可能會問,這個主線對於導演的表達有什麼用?

作用就在於此。

我們看整個探案的過程中,阿斌一次次以為自己接近了真相,他所瞄準的嫌疑人與他所推測的動機,都極其合理。

無論是情殺還是仇殺,哪一個做真相,都足以令人信服。

可事實又是什麼呢?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原來,兇手殘忍地殺人又碎屍,僅僅是因為一時衝動,僅僅是因為要把死者的5萬塊錢據為己有。

這,就是他的動機。

而這,也就是世間的無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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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正是看到了這一點,阿斌也好,李雪也好,都似乎明白了什麼。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

有的人會平白無故地死去,有的人會因為一場意外而突然離世,而所有的痛苦、所有的負罪,都將留給活下來的人。

這是挺殘忍的事。

可是,也正因為我們明白了這一點,明白這個世界有它不可撼動的規則,明白並不是所有命運都能盡在掌握,我們才能從破敗的現實裡,找到一點點消極的安慰。

就像是盛夏的長沙,也會突然下雪。

就像是李雪的夢,不可能預言所有的真相。

就像是自殺的人,也可能突然放棄輕生的念頭。

就像是原本打算墮胎的女子,最終留下了自己的骨肉。

這些,都是這個世界的一部分。

你只有接受它,才有可能真正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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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再說這部電影的問題。

最大的問題,一言以蔽之:導演想用類型化敘事去深入一個嚴肅的現實題材,這個企圖是好的。可是,他太想兼顧兩者了,結果卻顧此失彼。

更理想的做法,你要麼更“奉俊昊”一點,把類型化做足,先用一個足夠吸引人的故事把觀眾帶進來,再完成自己的表達。

要麼,你就更“婁燁”一點,不管那麼多,也不管觀眾懂不懂,就讓情緒主導影像,把表達都放進餘味裡。

兩種做法,都行。

最拍的就是折中,最後什麼也落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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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看《六慾天》,它的案件本身是有趣的,但講述方式實在太平淡了,懸念感、緊張感通通沒有建立起來,這就是類型化不徹底導致的。

再看另一面,它在情緒的鋪陳和傳遞上,又顯得韻味不足、力道不夠。

這裡面當然有導演技法不成熟的問題。

更煞風景的,是導演生怕觀眾看不懂而強行加入的那些說明性的臺詞。

比如鏡頭直接懟在手機屏上,拍短信的內容:

“我覺得我活不下去了。”

“我也是。”

再比如女友的姐姐對阿斌喊的那句話:“別指望讓我恨你,來解脫你自己的罪惡!”

諸如此類的金句,真的不必再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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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電影如何能給觀眾留下回味的餘地?

最簡單的一個原則就是:你都已經拍出來的情緒,就不要再講出來了。

話,一旦說出口,情緒也就消解了一半。

有些話,只有不說,才能憋在觀眾的心裡,讓他們久久難以釋懷。

正是因為《六慾天》在“文藝片類型化”這條路上,左顧右盼,前後躑躅,才造成了它最終全面平庸的尷尬現實。

這一點,確實有些遺憾。


04

在《六慾天》裡,我還能看到一些其他電影的影子。

比如此前說過的,男主阿斌的人物狀態,很像《海邊的曼徹斯特》裡的卡西·阿弗萊克。

女主李雪的人設以及她對於宗教態度的前後變化,又很像《密陽》裡的李申愛。

再加上阿斌對於李雪這個人物的莫名的迷戀,以及故事可能的“黑色”走向,又有點《白日焰火》的意思。

……

從中可以看出,導演在拍攝前,一定大量參考了類似影片。

這些不是槽點,反倒體現了導演的用功。

至少,我覺得祖峰看片的眼光還是不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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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導演採訪裡說,今後又會專注回表演上。

也好吧。

實在不想用“才華跟不上野心”來總結任何一個導演的任何一部電影。

但在《六慾天》裡,我分明看到了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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