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老照片引出的一段老禹州的故事

一张老照片引出的一段老禹州的故事

丁酉冬日我回禹州,外甥李巍陪我在城里东大街转悠,忽想起在接近东城门路南一带,曾有一户姓陶人家,其户主陶斐然老人是我家的什么老亲戚。记得他是一位很有派头(范的)老绅士,穿着长袍马褂,衣冠楚楚,常应邀到我家帮着父亲陪客人吃酒,豪放大气,奶奶还常常于他开玩笑调侃,给我们这些孙辈留下了深刻的记忆。如今这里还有这位陶绅士的痕迹吗?我让外甥李巍去打探,临街这户人家果然姓陶,引起我很大的惊喜和兴趣,当即就前往拜访。在这几间临街的门面房内,一位六十 多岁的妇人和一位三十来岁的年轻人,热情地和我对话。

“请问这是陶斐然老先生的老家吗?”这是我先说的。

那位夫人反问:“你是谁呀?”

我答:“俺是余家巷余化彦的孙子,余宝田的孩儿,陶斐然是俺奶奶的娘家亲戚,我小时候见过陶大伯,想打听一下他老人家的经历和下落。”

原来这位妇人就是陶斐然的孙媳妇,年轻人是陶斐然的重孙子,取得他们的信任后,我们就开始聊起这位禹州绅士的故事了。谈话间,他的重孙子从里屋取出一张老照片,让我们看,说道:“老爷子已于1952年去世了,就留下了这一张老照片。”我接过这张老照片端详上面陶老的形象,一下子把我引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老禹州的种种情景。

我回京后,又查阅了一些历史资料,这张老照片竟又把我带进了上世纪二十年代中叶老禹州那场惊心动魄的事变当中。

陶斐然又名陶成章,1884年生于禹州一富裕家庭。民国以后曾任禹州“公款局”局长,1925年在著名的“甲子除夕打陕军”事变中,曾扮演了一位叱诧风云的人物。

pan > 禹州文献显示,民国初年军阀混战,土匪猖獗,民不聊生。禹州商业发达,尤其中药材、瓷器业更是兴旺,富商如林,被认为是“银钱窝”,令各路兵匪垂涎。禹州有识之士王棽林等曾多次吁请当局拨款购置枪械,建立“民团”武装,以自卫乡民安全。后来,商人们也自筹资金建立了“商团”武装,在城乡老百姓当中还成立了“红枪会”武装团体。这些民间的武装人数、枪械均以千计,很是可观,在保卫老百姓安全方面发挥了一定作用。而时任“公款局”局长的陶斐然先生,正是这些民间武装的筹建者、支持者之一。

1923年,属陕西军阀的曹士英旅进驻禹州,逼迫禹州绅民每月摊派军饷四万银元,不及三年掠去百万余银元,禹州商民苦不堪言。陕军的官兵纪律极差,抢劫、诈骗、殴打百姓,闹得全城不得安宁。禹州绅民在忍无可忍的情况下,四十多岁的“公款局”局长陶斐然站出来秘密串联商会、民团、和红枪会头目,约定“甲子除夕(1925年1月23日)”一起攻打陕军,把陕军撵出禹州。是日晚上,这些民间武装突然对陕军在城里的驻地发起进攻,陕军的官员纷纷逃窜,所剩的家属和士兵们投降的投降,被杀的被杀,似乎取得了一时的胜利。但逃出的陕军官员迅速与其主力取得联系,大年初一(24日)从许昌开出大批部队对禹州实行血腥镇压。此时红枪会和民团、商团已涣散不堪一击,陶斐然事先联络的与驻禹陕军有矛盾的郏县驻军援助也未按约而至,这就使得陕军长驱直入,见人就杀、见物就抢、见房就烧,全城立时陷入腥风火海之中。他们使用各种残忍手段杀人,或枪击、或刀砍,甚至用一弹穿十人的射杀,无所不用其极。在城内西大街、仁义巷、杆草市等街尸体成堆,血流成河,死亡不下五千多人。他们到处捉拿他们认为是禹民武装首领的陶斐然,而陶氏在四面追杀中却悄然从城西南角坠城而逃离至神垕,躲了起来。但他的兄弟陶成业却被敌人捉到并杀害了。屠杀一直持续到正月初四,其后由禹州红十字会人员以车拉绳拖数日,将死难者尸体运至南关外野地,开壕掩埋。

此“甲子除夕惨案”震惊了全国,《北京晨报》作了报道,省内外士绅名流纷纷通电声讨。在舆论的压力下,河南省当局把祸首陕军团长王祥生押至开封枪毙,以安民心。后来又把陕军的余部换防调离了禹州。

陶斐然先生因此事变在禹州也愈加闻名起来,后当选为禹州参议院议员,经常以名绅贤达身份在公共场合露面。

大约是由于他是我家的亲戚,又有较多较大的社会影响,我父亲在三四十年代做生意而举行的饭局、宴会上,常常请这位名人作陪。陶先生豪饮、健谈,常常是酒桌上的话语中心。在我们孩子们中间流传着这位陶先生在酒桌上夸富的笑话:他家实际上没有多少土地,并不非常富裕。但是他在酒桌上夸口说:“我家田地里有一百零一口井,可想我家田地有多大”。实际上在他家的后院,只有一块两亩地的菜园,园中有一口井,井台上有一棵柏树,由此自称为“一(棵)柏(树)零一口井”。我们每每从他家这个小菜园旁边路过,也确实看到有一口井和一棵柏树,不禁哑然失笑。他是一位很幽默、很豪爽长者。

在东大街陶家所见的这张老照片,上面陶斐然先生的影像也正是我记忆的印象,八字胡,戴圆帽,神态从容,两眼有神,一副绅士派头。从照片边框王棽林为之题词中得知,此照摄于1935年,亦即“甲子除夕战”十年之后拍摄的,因之似乎少了几分火气,多了几分老练和沉稳。他还有书法功夫,榜书写的很好,也较有名气。记得当时禹州好多商家字号的标牌,都是由他书写的。

我爷爷余化彦1944年七十四岁寿诞时,陶斐然和其他七十多名社会名流献贺“寿序”、匾额,让我们全家都记住了这位禹州的名流人物。

最妙的是王棽林举人为陶斐然先生题照的这首七言诗,巧妙地概括了他对这位老朋友的评价:

百年过半只匆匆,

湖海元龙气一空。

领取自今长夏后,

已经烈日是秋风。

上世纪四五十年代交会之际,这位当年曾经“湖海元龙”的风云人物,历经“长夏烈日”,终到了秋风落叶之季,一月不如一月,一年不如一年,于1952年悄然离世。(余世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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