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我了解什么是监制，宁浩颇费了一番功夫。

他说，导演创作，就像是种一棵果树，你要去想清楚，怎么结出最好的果子。

做监制，则像是照顾一个果园。

「相比果子，我更关注果树」。
他还说，监制就像是做导航。

「你要去哪，那里合适你吗，怎么过去不堵车，我会给你制定几条路线」。

最后，他用第三个形容结束了科普——
「一个战场，不需要两个指挥官」。

▲《受益人》监制宁浩（右）、导演申奥（中）、

制片人魏小蕾（左）

3号《受益人》首映礼，晚上9点见到宁浩，他看起来有些疲惫，虽然依旧闲不下来，比如在采访间歇，对VIP影厅的按摩座椅反复表达自己的喜爱。

工作人员告诉我，解释何为监制，几乎是他当天面对每个媒体都要表达的内容。

我想，宁浩心里或许有个声音在说：各位，这事儿，有那么难懂吗？

不过，在「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中做监制，和宁浩之前做监制，还真不一样。

相比作品，他更关心导演的成长。说白了，这是个培养新人的过程。

从新人与老炮两个视角，我试图找到这其中的诀窍。

潜力

16年9月5号，坏猴子影业对外宣告：「坏猴子72变电影计划」正式启动。和其他公司直接洋洋洒洒甩出片单不同，「72变计划」给出的是10位新导演——除了《绣春刀》的路阳，其他几位都是完全的新面孔。

「我们的风格就是先签人，然后再为他们每个人寻找合适的项目」。

越是与众不同，宁浩越是一脸举重若轻。

而就是三年前那天采访宁浩，他有一句话到现在我依然记忆犹新——

「有创新、能独立思考、关注本土、立足当代。这四条对新人的要求，我希望印在办公室墙上」。

3号我问他，看中了申奥的哪个特质？

「他之前拍了很多广告，技术过关，也接纳我的观点和意见」。宁浩回答地很简单。

再追问，宁浩摆出日常自信那一面，「我是一个导演，看五分钟就知道是不是苗子」。

第二天，我问申奥，怎么被宁浩签下来的？

他的语气更轻松，有次拍广告，两人有接触，合作地很愉快，宁浩很认可他的审美，就问他想不想拍长片。

申奥想了想，拒绝了。

我不知道那时候宁浩是否更坚定了要签下这个新人，但他一定看到了申奥身上的闪光点——

极其理智，清醒的自我认知。

09年北电毕业后，申奥拍了两部广受好评的短片，《河龙川岗》《潮逐浪》，之后没有立刻筹备长片，而选择了做广告导演。

知道是为日后拍长片做准备，那拍广告都带来哪些经验？

申奥想了想，说了两个字，我立刻对他的「极其理智」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他说，是示弱。

「电影人其实很容易自恋，陷入某种自我陶醉。而拍广告是个为甲方服务的过程，再有矛盾，如何把事情推进总是最重要的」。

很多人看完《受益人》，留下了「模仿宁浩，很像《疯狂的石头》」的观感。

虽说观感因人而异，但这么评价的人，也的确是没太看懂这部新片。

理智清醒的申奥，和极致疯狂的宁浩，怎么会一样呢？

这大概更点明了「72变计划」的主旨——

尽可能地帮助一个有潜力的新导演，发挥出TA的全部能量与审美特质。

训练

潜力新人找到了，接下里的问题是，怎么让这潜力转换成一部优质长片？

训练。

如何描述这训练，宁浩继续拿出解释「何为监制」的耐心——

「首先你要熟悉你的导演，要多跟TA聊。所谓的教，其实就是聊。聊什么？聊原理。

比如你说想拍A，我会问你为什么喜欢A，告诉我原因，想清楚。然后我会告诉你，还有BCD，每一个走下去会是什么样的，我都解释清楚。

这时候，你选哪个，随意，都是你的选择。」

▲《受益人》

申奥对加入「72变计划」这三年的概括则更直接——

「与其说是创作的过程，其实还是学习的过程」。

「72变计划是个训练营，进公司前我们这些人说白了都是影迷，不是导演。

只有经历了一整个制作流程的闭环，写了剧本，拍了长片，见了观众，看了影评，到最后下映结束。这一套经历过了，你才是个导演了。

在这之前，都不是导演。」

申奥说自己最佩服宁浩的，是他在创作上的判断力。

「可能你想了俩月没想清楚的问题，他听了挠挠头，想了想，跟你说是这么回事儿，一二三四五说下来，问题解决了」。

当然也不会全是这样的「豁然开朗」，也有第一时间的抗拒，「因为那不是你自己心里长出来的，但最后你都得承认，自己心里长出来的东西，就是很幼稚

」。

宁浩之外，新人们之间如何实现内部互为助力的成长，也是训练的一个重要部分。

三年前，这个计划签了10位导演，路阳、文牧野、曾赠、吴辰珵、王子昭、牛涵、申奥、夏鹏、沙漠、刘晓世。

到现在，这个数字增长到14。

三年来，路阳、文牧野名声大噪，牛涵拍了《甜美生活》，曾赠拍了《云水》，如今申奥的《受益人》也即将公映。

申奥用「微妙」来形容这个导演小集体的潜在氛围，我立刻明白了这其中的——

十几个年轻导演放在一起，说没有竞争是不可能的。

压根不需要宁浩来施压，每个人创作的动力，都是满格的。

▲ 宁浩与他的新导演们

「从来没有那里聚集了这么多新导演，还都是试图证明自己的新导演。

当然有机会，但也会有危机。」

这些风格各异的新导演，会为了创作吵到翻脸，甚至「短期绝交」，但更多时候，申奥说大家给彼此的帮助，也都是实打实的。

宁浩也说，自己这谈业务搞切磋，大家都是吃吃喝喝就聊了，不需要那么正襟危坐地开大会。

对优秀的潜力新人，这个训练营看起来着实完美。

创作

最后，训练的目的和结果，自然是完成创作。

对每个带着框架和轮廓来到他面前的新导演，宁浩都会问一个问题——

这个作品，为什么是你拍，而不是别人拍？

回到《受益人》，宁浩说，它就是贴着鲜明的申奥特质。

「我写东西往往会写到10分，甚至12分。申奥是到了10分，会再退回来到8分，然后再平衡一些其他的东西进来。

这是他的审美特质，我需要做的是鼓励他尽可能地都发挥出来。」

▲《受益人》

于是我们能看到，《受益人》中有喜剧，有犯罪，也有爱情。

申奥说自己清楚，商业类型片往往需要一个明确的类型定位，价值观上也必须是压倒的统一。

但这样一个关于婚姻骗局的故事，被申奥拍出来，就是这个样子。换个导演，可能完全就是另一个模样。

申奥认为，这是这个故事最好的呈现方式，抛开是否最好，这样类型片中所谓的作者表达，或者说，无论商业还是文艺，电影中那些贴着每个年轻导演标签的作者表达，就是我眼中「72变计划」最大的闪光点。

「你找到答案，比我找到答案重要。」

宁浩这句总结，一针见血。

「72变计划」的下一步，是温仕培导演的《热带往事》。宁浩说，影片接近定档，年末还是年初，仍然待定。

他提到一个细节，我很想放在最后——

「前一阵子温导剪片子，跟我表达了照顾市场的想法，我说当然很感谢你为公司着想，但你提到太多观众了，考虑市场太多了。你要考虑的，就是有没有把你最有光彩的导演特性展示出来了，其他问题，不要考虑。」

末了，宁浩不忘补充一句——

「当初刘德华，对我就是这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