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們，別那麼輕易地被你的“達西先生”馴服了，好嗎？
兩百年前的一個冬日，當一個三十歲的女子在英國約克郡一座名叫哈沃斯的小鎮黯然離世時，她絕不會想到自己一生中寫下的唯一一部小說竟成為足以與狄更斯小說甚至莎士比亞劇作媲美的英語文學經典。
她就是艾米莉·勃朗特，《簡·愛》作者夏洛蒂·勃朗特的妹妹，一輩子不曾結婚，也不曾與除了家人之外的任何人親密接觸，卻在去世前一年寫出《呼嘯山莊》這樣一個驚天動地、瘋狂而決絕的愛情悲劇。
1925年，另一位傳奇英國女作家伍爾芙曾寫過一篇名為《與》的文章。
她說：與姐姐夏洛蒂的《簡·愛》相比，妹妹艾米莉的《呼嘯山莊》更難以理解，因為前者儘管用上執著、張揚而熱烈的筆調，將男女之間的情仇愛恨寫得淋漓盡致，卻歸根結底仍是凡常生命的景象，環顧四周皆可見，而後者不論內容的鋪排抑或情緒的表達，都顯然指向更高、意涵更深，關乎人類與所謂“命運”的恆久對抗。
在艾米莉·勃朗特生活的十九世紀以前，英國乃至整個歐洲的女性囿於教育水平和社會環境的限制，難以像男性那樣自在無拘束地從事文學創作，甚至當艾米莉想要在1847年出版小說《呼嘯山莊》的時候，都不得已用上一個男性的名字“埃利斯·貝爾”當作筆名，以隱去自己的女性身份。由於書中對於暴力和晦暗的赤裸裸的描繪，不少讀者甚至是評論人竟以為這本書真的出自一位男性作者之手。
按照艾米莉的姐姐夏洛蒂的說法，她們並不想表明自己的女性身份，因為在她們的印象中，女作家“很容易被帶有偏見的眼光對待”。
的確，那時候的女性創作者，大多是接受過良好教育的富家小姐，日常生活被美酒、美食、有錢的紳士和無休無止的舞會環繞，並無閒暇理會困頓生活中的掙扎。
因此，我們在簡·奧斯丁的《傲慢與偏見》和《曼菲爾德莊園》中見到富有學識修養的年輕男女俏皮且充滿智慧的對話，見到舞會上的一見鍾情或陰差陽錯，見到曖昧，見到欲言又止，卻獨獨見不到生活中落寞甚至陰暗的那一面。
出身優渥的簡·奧斯丁怎麼捨得將硬幣反轉過來呢？她寧願守著光亮的那一面一直看，而她能做到的最出格的叛逆，便是讓筆下故事中的女主角不理父母之命與媒妁之言，單憑自己的興致與嚮往，談一場不管不顧的戀愛。戀愛的經歷再不尋常又能怎樣？
《傲慢與偏見》中的伊麗莎白如此潑辣不怯場，最後還不是被達西先生馴服，開心走入婚禮殿堂？對於簡·奧斯丁這樣的乖乖女來說，“為了愛情而結婚”是她能用來與當時社會的成見與陳規對抗的最有力量的一句話了吧。可是你看，女性意識再高揚，終歸還是免不了談論婚姻。
不過，在艾米莉的故事中，男女相愛的結果從來不是她關心的重點，相愛的過程才是，更確切地說，是相愛過程中那些引人輾轉反側的、異常美妙或殘酷的瞬間。
按照艾米莉的設想，兩個人越是相愛，在這過程中越是註定要發生一些離奇、陰暗甚至難以預料的曲折艱險，比如男主角與女主角的社會身份與地位相差懸殊，比如因愛生恨愈發難捨難離，又比如從那一場愛恨交纏的愛情故事中想及生死之間的奧義，諸如此類。
在《呼嘯山莊》中，男主角希思克利夫對女主角凱瑟琳的愛如此執著，如此強烈，又如此絕望，以至於他不惜揹負惡人的罵名，也要將愛情道路上的荊棘以決絕暴力的方式親手斬除，甚至不惜將背叛自己的愛人逼入絕境……
可是，最後希思克利夫得到了什麼呢？
沒錯，當年看他不順眼的富家公子辛德利已不在人世，可是心愛的凱瑟琳也因為難產而死去；他費盡心機娶到情敵林頓的妹妹，卻為了復仇而在婚後瘋狂地折磨她。誰知，辛德利的兒子竟然與自己的女兒相愛了。儘管故事的最後，下一代的愛情消弭了上一代的仇恨，但這座貫穿全書始終的呼嘯山莊真真應了它的名字，一直在悽風苦雨中搖晃，冷眼旁觀人世間的蕭條與悽然。
“命運”是如此地愛開玩笑，以至於不論你能力再高、做事再狠、手法再強，也逃不開他的掌控與擺弄。而這樣一個半點憐憫或溫柔也不講的故事，這樣一個包裹著愛情外衣的、談論人生之苦的深奧故事，竟出自一位足不出戶的鄉間女子之手，這真是令很多人都難以想象的離奇之事。
對於艾米莉能寫出這樣的故事，我並不覺得奇怪。
德國著名的哲學家康德一輩子不曾離開自己出生的小鎮，並不能阻止他成為古典主義哲學的奠基者，日日在相同的小徑上散步也能替全體人類的悲喜擔憂。還有偉大的科學家霍金，大半生困在輪椅中，卻不妨礙他想象整個宇宙的運行邏輯。
而一輩子沒談過戀愛的艾米莉寫出最瘋狂的愛情故事與最熾熱的情話，或許正因為她離群索居，不用像富庶人家的姑娘那樣動輒參加舞會或晚宴，也不必像窮苦人家的女兒那樣不得不為了一日三餐而奔波操勞。
她有時間，有才華，也有恰到好處的孤獨，這對於任何作家來說，實在是天賜的禮物。
我想，艾米莉·勃朗特留給後世的，不僅僅是這一部足以列入世界名著的《呼嘯山莊》，還有她和她的作品對於後世女性的啟發：
囿於廚房和愛固然是一種美好的活法，但別忘了，我們大可以跳出尋常生活的固有邏輯與習慣，揭開虛幻浪漫的面紗，戳一戳這世間的傷痛與陰暗。
這樣，或會讓你減少了幾分淺表的歡愉，卻多了貼近真實、找尋自我的機會。
女孩們，別那麼輕易地被你的“達西先生”馴服了，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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