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33歲,精神分裂10年,發病時不認媽,身體常被多個自己所左右


#自拍我的故事#《文東紀實影像》的讀者們,你們好,我是董雪梅,今年33歲,是一名精神分裂症患者。能跟大家平和地講一講生病的事情,對我來說並不容易。與精神分裂症相伴的這10年裡,我給我的家庭帶去了巨大的傷害,病痛不僅在折磨著我,也在折磨著我的父母。這是我和母親。董雪梅丨口述,文東丨記錄

1986年,我出生在河北唐山豐南區的一個小鎮裡。父母都是農民,爺爺奶奶在母親嫁過去之前,就已經離世了。我父親非常勤勞,對母親特別好,上世紀80年代末期,他在工廠打工,每個月的收入雖然只有三五十元,可我們一家人的生活卻也幸福知足。這是我2歲多時與母親和外婆的合影。

在我出生的那個年代,提倡一對夫婦只生一個孩子好,於是父母響應號召,決定不再要第二個孩子。獨生女的待遇,似乎在任何年代都是優越的,父母、外婆和舅舅們都特別疼愛我。這張照片拍攝於小學五年級,當時我13歲,後面的傢俱至今還用著呢。


小學時期,我成績優異,總是班級前三。可到了初中,因痴迷體育運動,成績漸漸地落到了前十。跳高、長跑、打籃球,樣樣我都做得很好,還曾在豐南區中學生運動賽中取得了跳高第二名的成績。這是我讀初三時與班裡女同學們的合影,後排右四是我,當時身高就超過了1米65,成年後1米73。

16歲那年,我初中畢業,因為沒有考上理想的重點高中,外加產生了厭學心理,便放棄了繼續求學的念頭。或許處於疼愛,父母沒有強求讓我繼續讀書。17歲我進入本地的一家工廠上班,為了慶祝自己可以工作賺錢了,拍了這張照片留作紀念。

那時候父母也在鎮上的廠裡打工,一家人都能掙錢,吃喝不愁,日子過得倒也非常自在。可自從患上精神分裂症後,每當看到這些老照片,我都會淚流滿面。因為曾經我們一家人是那樣的幸福,整天的生活都在歡聲笑語中度過,家是那樣溫暖,可現在卻因我而讓父母變得如此痛苦。


2005年春節前,我們一家三口特意去照相館拍了這張照片,可它卻定格了我生病前“最美好的時光”。2005年除夕夜10點多,母親去上廁所,我怕她看不清路,就給她送手電,結果栽個跟頭,就嚇著了。後來聽母親說,當晚12點,我鬧開了,精神崩潰,滿嘴的神鬼亂說。第二天大年初一,父母就送我進了醫院。

打那時起,我就出現了間歇性的精神異常,似乎身體裡有兩個或多個自己,肢體、語言和思維完全不受控制。很多時候,這一秒我還好好的,下一秒就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吃藥打針都得被幾個人按著,否則“我”根本不聽。在醫院裡,足足待了近一個月,我的病情才穩定。

出院後,我雖不再胡言亂語,但需要長期服用藥物來維持,漸漸地也見好轉,而且還能正常上班,一家人的生活再次歸於平靜。可我卻丟失了在醫院裡那一個月的記憶,似乎我從未生過病,只是睡了一覺,醒來時就被母親安排天天吃藥。每次吃藥,母親在身邊時,都會這樣監督。


精神抑制藥的確對我有幫助,堅持服用的兩年裡,從未犯病。21歲那年,經人介紹,我處了一個男朋友。他是我們廠裡的同事,因為知根知底,感情也發展的不錯,兩年後我們結婚了。這是婚禮第二天我與兩個舅媽的合影。婚後,很快我就有了身孕,父母和公婆一家都非常高興。

可懷孕後不久,我與丈夫之間就發生了矛盾,而且不斷升級,他整天說我有精神病。而我對自己所說所做的,偶爾也不理解,但就是控制不住。後來被帶到醫院,醫生說我患了憂鬱症。在孩子六個月時,我們離婚了,且做了流產。打那以後,我的病情就開始加重,後被確診為精神分裂症。這是我婚後回門時和父親的合影。

精神分裂讓我很痛苦,嚴重時生活完全不能自理,大冬天赤身露體的到處跑,打人,砸物,父母就到處追,到處找,到處給人家賠償、賠禮。很多次“清醒”過來,看到滿身傷痕的父母,我都特別懊悔。一家三口相擁而涕、互相安慰的場景,在我得分裂症的這10年裡上演過無數次。這是我發病時在醫院母親拍的照片,我根本不敢相信“這個瘋女人”竟是自己。


在精神分裂的這10年裡,我有三分之二的時間不知道自己是誰,可能一會是神仙,一會是富婆,一會又是個外國人。我是間歇性發作,有時一天內會發作多次,有時一兩個月一次,而且每次發病持續的時間也不一樣,所以父母根本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是正常的,只能輪流24小時看著我。

十年裡,我偷偷跑到過北京、鄭州、承德等地。去的時候我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幹嘛,“清醒”後才知道自己是去找工作,可人家看我精神不對,都回絕了。於是“我”就大打大鬧,每一次都是被好心人或公安民警從異地送回來。可我並不是故意的,一旦發病我根本無法控制自己。

這個病太折磨人了,它傷害的不僅是我,還有父母和他人。有時候病情發作,偷跑出去,常常也被別人打的鼻青臉腫。清醒後,我就只能逃回家。這些年父母帶我到處求醫拜佛,但均無大的效果,而且住院花光了他們所有的積蓄,早已負債累累。


為了繼續給我治病,父親連續五年凌晨3點起床上班,每天工作十五個小時。為了節省開支每天早上他只吃白水煮掛麵,由於身體常年透支,營養不良,外加頭部被我發病時用棍棒擊打,淤血散了,導致在3年前得了腦梗。這是我父母。

父親腦梗已經失去勞動能力三年了,這3年裡只能靠母親用小吃車到處賣手抓餅及低保來維持我們父女住院吃藥的開支。每年我要住院3個月以上,而一個月的開銷就要一萬多,父親吃藥每月500多。57歲的母親,為了多掙一些錢,每天要這個小吃車裡待20個小時左右,困了就在凳子上迷一會。

我特別感謝母親,她總是很堅強。無論我將家裡鬧成什麼樣,只要“清醒”過來,她都會笑臉對我,她還說,我是一個被“惡魔”附體的天使。可我,更想成為一個普通的女兒,而我辦不到。我多麼渴望做回正常人,別再犯病,哪怕生活能夠自理,也可以讓父母解脫了。


母親手機裡藏有我在醫院時的照片,她總是不給我看,怕我受刺激,其實我早已看過。我不敢相信,發病後的我是那個樣子,看得自己都害怕。父母為我承受的不單單是經濟和精力上的負擔,更多是精神上的折磨。可老天為什麼那麼不公,偏偏選中了我?

我是他們唯一的孩子,根本不敢想象,等他們老的不能動了,我能為他們做點什麼?這三間老屋,父母住了一輩子,原本打算等我成家後他們就蓋樓房的,可我卻生病了,將所有錢都花光,還負債累累。他們一生為我付出那麼多,我又拿什麼來報答?

現在我的病情相較以前趨於穩定,發病次數在減少,最長“清醒”時間能延長到兩三個月。可長達十多年服用治療精神疾病的激素和抗生藥,又導致我感染了急性胰腺炎和胰腺囊腫,一個月前剛從醫院回來,目前又復發了,沒錢治療,母親安慰我說,她會借到的。


因為生病,我將整個家鬧的天翻地覆,也因為生病,我讓父母揹負了常人難以忍受的折磨。可他們,卻讓我感受到了天底下最偉大而無私的愛。現在我的精神疾病開始好轉,只請求上蒼能在我的餘生留下一點時間去給父母盡孝。我是董雪梅,一個被精神疾病困擾十多年的人,如果你也有這樣的困擾,請記得清醒時給父母家人一個擁抱,他們太不容易了。

筆者:採訪董雪梅是一件難度極大的事情,歷時一週,因為間歇性精神分裂隨時會“變成另外一個人”,只能斷斷續續的溝通。每年的10月10日是“世界精神衛生日”,讓我們一起關心和關愛精神病人,用理解的眼光看待他們以及他們的家人。我是記錄者文東,歡迎提供線索和來稿。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