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為那一抹塵囂之外的極致美麗,額濟納,我願一來再來

天空湛藍。雲影淡然,河水平滑如鏡,倒映出胡楊林清晰的輪廓。那一片化不開的金黃,浸潤著西北的風霜與大漠的蒼茫。陽光透過密密的樹葉,在林間散射出迷離的光芒,胡楊樹高大的身姿,變化著無可比擬的萬般風情,卻又似遊離於塵囂之外的孤獨個體,安靜、神秘而充盈著生命的氣息。

當我們從無邊的沙漠跋涉而來,到達這片中國最為壯觀的胡楊林區,就一頭撞入這片絢爛奪目,無與倫比的色彩與光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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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濟納旗,為党項語“亦集乃”的音譯,意為黑水或黑河,是蒙古高原西端,巴丹吉林沙漠北緣的一小片綠洲。2008年國慶,我們自駕從新疆返回,經哈密進入河西走廊,過安西,嘉峪關,酒泉後折向東行,最終來到這裡。在它最美好的時節,享受了一場純粹而絕美的色彩盛宴。

這也是古絲綢之路居延路最東邊的一段。然而,近十年來,使額濟納旗聲名鵲起的,卻是這裡的胡楊林。每年9月底,當第一場秋霜落下,胡楊樹葉開始由綠變黃。國慶大假之後的一個星期,如果天氣穩定,胡楊林積攢了一年的美麗,就會在短短時間內倏然噴薄而出。放眼望去,陽光下,金色的樹葉於風中翩躚起舞,那璀璨的色彩,足以令任何語言文字都顯得蒼白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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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駕額濟納一般分東西兩線:東線自寧夏銀川市,穿越賀蘭山與巴丹吉林沙漠,經巴彥浩特,烏力吉蘇木抵達。全程近八百公里,大部分為銀巴高速和京藏高速。西線自酒泉市起,橫穿巴丹吉林沙漠及外緣的戈壁地帶,經金塔縣,東風航天城抵達,全程近四百公里。

“單車欲問邊, 屬國過居延。 徵蓬出漢塞, 歸雁入胡天。”。今年國慶節末,我們自東而西,再次來到額濟納旗。

在新建的京藏高速行駛,沿途平緩起伏的沙地上,連綿不絕的固沙草方格向外伸展開去,昔日死寂的荒漠便有了綠色的生機。遠處漠漠的低山背後,白雲在山巒凹陷的曲線間時隱時現,寂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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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達額濟納旗所在的達來呼布鎮,已是華燈綻放。這是一座美麗的小城,和國內其他著名旅遊城市一樣,即便大假尾期,依然車水馬龍、遊人如織。額濟納河兩岸的景觀燈,映射著樹影婆娑的胡楊林,遠遠望去,彷彿小城夜幕下一片光華燦爛的樂章,一直深入到遠來遊子滿懷希望的夢中。

第二天一早,我們進入胡楊林景區大門。所謂景區,就是截取了原S312省道從一道橋到七道橋一段,加上八道橋旁邊的部分沙漠,進行封閉管理和開發。和上次不同,自駕車已不能進入,往返只能乘坐景區交通車,在二道橋、四道橋、七道橋、八道橋有換乘點。其中,八道橋和四道橋可以一站返回到一道橋(景區大門口)。

整個景區的精華在二道橋倒影林和四道橋英雄林。設計彆扭的景交車線路,讓我們只能沿彎彎曲曲的木棧道,從一道橋步行到三公里外的二道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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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遊客很多,但景區面積極大,越往後走,人流也就分散開來了。穿過沙丘、胡楊和灌木,循著往時的記憶,我們往更深的河岸走去。

不遠處,出現一條窄窄的河流,岸邊的胡楊樹,高大粗壯,恣意生長,枝葉舒展,千姿百態,大都向著有水的一面傾斜,林間光影斑駁,似乎每一個枝丫蘊藏著秋意,每一片葉脈都浸透著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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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岸邊,一顆顆胡楊樹矗立沙地,投影在靜謐的水面上,如潮如汐,高高低低,斑斑斕斕地漫及至遠處,一如凝固的圖畫。

額濟納河流到這裡,支流散開,環繞著這片開闊的胡楊林地。把一年中最絢麗的色彩,與沙漠、戈壁、河流,以及古道殘垣一同向我們展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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額濟納旗的生態與這條河流息息相關。它的面積為11.46萬平方公里,其中70%為無人居住的沙漠區域。乾旱少雨,年均降水量不足40毫米,年均蒸發量卻高達3800多毫米,日照強,風沙大。而生長在河兩岸的胡楊林,就成了維繫這塊綠洲存在的重要屏障。也正是因為有了這片胡楊林,整個巴丹吉林沙漠才有了生機。

胡楊,又稱“胡桐”、為落葉中型天然喬木。樹齡可達千年。幼小的胡楊,葉片狹長而細小,宛若少女嫵媚的柳眉。壯齡的胡楊,葉片又變成卵形、闊卵形或三角形,猶如興安嶺的白樺。進入老年期的胡楊,葉片才定型為橢圓形。更令人稱奇的是,同一棵胡楊樹冠的上下層次,還長著不同形狀的葉片,因此,胡楊又被稱作“異葉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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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一般的楊樹不同,胡楊樹能忍受荒漠中乾旱、多變的惡劣氣候,對鹽鹼有極強的忍耐力。在地下水的含鹽量很高的沙漠中,照樣枝繁葉茂。人們讚美它為“沙漠的脊樑”。

胡楊樹的歷史,至少也有6500萬年。《後漢書·西域傳》和《水經注》都記載著塔里木盆地有胡桐(梧桐),也就是胡楊。維吾爾語稱作“托克拉克”,意為“最美麗的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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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二道橋出來之後,我們坐景交車直接到了四道橋,這裡有景區內最大的餐飲供給點,相比其他名聲在外的景區,價格也算溫柔合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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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道橋的胡楊樹具有無可比擬的獨特風姿,千奇百怪,神態萬般。粗壯的幾人難以合抱,挺拔的數丈之高,怪異的似蒼龍騰越,虯蟠狂舞,纖弱的如情人的腰肢,婉轉婀娜。在遍地黃沙中展現出一種最極致的絢麗。

生命在每一棵胡楊樹上肆意燃燒,每一段枝葉,都想在最短的時間裡,綻放最美的芳華。

胡楊林最美的時間只有短短的十幾天,來得太早,胡楊還沒有那千姿百色的絢麗顏色,來得太晚,金色的葉子又會在秋霜中零落入塵。這短暫的美好,稍縱即逝,一如暮春的櫻雪,熱烈而決絕。

風輕的午後,走在這龜裂的土地上,滿地金黃的落葉。彷彿有一些聲音在林間迴旋,卻無從聆聽,無以比擬。我見過無數可以感懷的秋天,卻沒有一地比這裡更悠遠,沉默的樹,彷彿把所有思緒都長成根,不知不覺佔據了廣袤無垠的土壤,除了死亡,再無法移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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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燦爛而短暫的生命,我似乎明白為什麼人們會賦予胡楊那麼多的情感:我們總說生死事大,無常迅速,而那些瞬間綻放的美麗,就像是永恆時間節點上的一段殘缺之美。在這瞬間的殘美中,我們才會有這樣深刻的感悟:能夠對抗不可避免的終極死亡的,唯有今天真實的,自由的,極致的生命。我們才會不被過去所累,不為未來而累,今天即是永恆。

四道橋是拍人物像的最佳場所,紅色和白色的衣裙是的最好的服飾。就像無數經典的畫面展現那樣:美人如玉,衣袂翻飛,在無盡金色中旋轉。那濃烈而豔絕的色彩,猶如秋日的胡楊,絢爛悲壯、驚心動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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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道橋被稱作“夢境林”。這裡有最年輕的胡楊林,也是每年胡楊樹綻放璀璨生命的開端,淺淺的水面上縱橫交錯的木棧道是它最大的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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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是胡楊生命的源泉,在沙漠中,水到哪裡胡楊就生長到哪裡。因此額濟納河兩岸,是兩條金色的胡楊林帶。

額濟納河,古稱“弱水”。從祁連山北麓奔湧而下的黑河,沿河西走廊向東。經沙漠鹽沼凹地,流到額濟納旗被稱作弱水。最終在中蒙邊界彙集形成東、西居延海。它養育了額濟納胡楊林,以及胡楊庇護下的萬千額濟納居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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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幾何時,河水滋養下的額濟納綠洲,森林茂密,草原廣闊,牛羊成群,分佈連片的紅柳、沙棗、梭梭、蘆葦及芨芨草等灌叢草甸。胡楊林的面積,歷史上最多時有上百萬畝,遮天蔽日,非常壯觀。

域內的居延海,水面面積曾達720平方公里,碧波盪漾,鶯飛草長,美不勝收。

然而,自20世紀50年代起,由於黑河上中游人口劇增,過度開荒造田,截留蓄水,使流入下游的水量急驟減少,加之氣候蒸發作用強烈,沿河土地沙化非常嚴重,生態迅速惡化,兩岸的胡楊林、沙棗林、紅柳林、蘆葦與優質牧草大面積枯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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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紀50年代初,胡楊林萎縮到75萬畝左右,90年代中期,銳減至39萬畝。

據此二十幾公里外的黑城遺蹟附近,有座被稱為“胡楊的墳墓”的怪樹林。2000多畝枯死的胡楊撲倒一地,粗壯的樹幹因其耐腐蝕的特性,以最原始的風貌直立在戈壁沙漠中,倒而不朽,蒼涼悲壯,沉默迎接它們似乎無法逃避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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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1年,西居延海乾涸,成為現代荒漠鹽殼。1992年東居延海乾涸。留下兩個巨大的湖盆,成為我國西北地區沙塵暴的主要發源地之一。

風起居延海,沙落北京城。

如果額濟納綠洲消失,將會使西起河西走廊,東到黃河中游的沙漠與黃土區的風沙流完全融通,給西北乃至華北帶來無法想象的生態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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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0年,國家設立了黑河流域管理局,進行統一管理,每年向下遊多次調水。經過十多年的休養生息,黑河中游人工林面積有所增加,鹽鹼化土地有所減少。額濟納綠洲生態環境持續惡化的趨勢得到遏制,局部生態開始好轉。

黑河兩岸瀕臨枯死的胡楊林死而復生,目前已恢復到44.4萬畝。

隨著地下水位的恢復,2002年,已消失11年的東居延海重現碧波盪漾的美景,煥發出勃勃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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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最後一站是八道橋沙漠公園。這裡是巴丹吉林沙漠的北緣。騎駱駝,沙漠衝浪,滑沙......一些與其他沙漠公園相似的旅遊項目。

沿著蜿蜒的沙脊線,我們爬上右側的山坡。極目遠眺,層層疊疊的沙山如波浪般湧向天際,直至融入天際。公路邊,大大小小的河流,湖泊和水窪在反射出淺淺的藍光,為這無邊的沙海增添了一抹明亮而生動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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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胡楊,湖水,這天地間的壯麗景色引起我的許多遐想,昨日黑城遺蹟的記憶湧上心頭:若干年前,這片被稱作居延綠洲的地方該是怎樣的一番景象啊?

額濟納原為匈奴牧地。居延為匈奴語“天池”之意。西漢元狩二年,驃騎將軍霍去病入居延收河西,置居延都尉府。為拱衛河西走廊的安全,漢王朝在此修長城,築障塞、烽燧,以遮斷匈奴進入河西的道路,史稱“遮虜障”。同時,又進行了大規模的“軍屯”墾殖。經過近三個世紀的經營,居延地區出現了人口眾多、商貿興旺的繁榮景象。

這之後,唐代設安北都護府和寧寇軍,西夏設黑水鎮燕軍司,建黑城。元世祖至元二十三年春設亦集乃路總管府。明初,黑城廢棄荒蕪。居延逐漸為土爾扈特蒙古部遊牧地。清乾隆十八年,設置額濟納舊土爾扈特特別旗。

幾番興衰,世事變遷無定數,唯有大漠的風沙,風沙中寂寞獨立的胡楊樹,見證著歷史的進程和進程中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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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吹過,細沙如流水般傾瀉而下,那是風的形狀,亦是永恆時間的形體,柔軟而堅硬,冰冷又帶著生命的體溫。它塑造山川形勝,塑造城郭田園,塑造春華秋實,也塑造著我們的生活與命運。

人生苦短,如胡楊之秋葉,悲歡離合,與其睹物傷懷,還不如以美的盛姿,去裝點生命的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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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感懷後,我們離開沙漠,再次回到胡楊林中,回到那遍地金黃,層林盡染,漫延至心中的金色童話世界中。

“黃葉在夢中語,我想那是飄零的生命呀,紛紛落我酒杯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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