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物成妖兩則——鐵杵和甑,龜甲和錚

鐵杵和甑

器物成妖兩則——鐵杵和甑,龜甲和錚

唐德宗建中末年,獨孤彥在泗水和淮河間客居。

遇到大風,船無法行駛,停泊在岸邊。

一天夜晚,他跨著皎潔的月光登上岸,來到一座佛寺。

寺院裡的和尚都去赴村民的集會去了,獨孤彥漫步於庭院。

不一會有兩個男子走來,一個人身材很長,穿黑衣,自稱姓甲名侵訐jié,排行第五。

一個人身材粗矮,穿綠色衣裳,自稱姓曾名曾元。

兩個人同獨孤彥互相施禮,交談起來。

兩個人出語不凡,言談論述深奧玄妙。

獨孤彥平素善於清談,多年來經常和一些清高不俗的人物高談闊論,對於玄學和佛學深有造詣。

如今遇到了這兩個人,心中非常驚奇,感到自己遠遠不如他們,打算拜他們為老師。

於是重新施禮說:“我喜好奇奧,有幸遇到兩位先生,想要作你們的弟子,可以嗎?”

兩個人辭謝說:“不敢。”

獨孤彥又詢問他們從何處來。

黑衣人說:“我的祖先原本姓盧。我年少時,以剛毅強勁而聞名。

大概任何事物如果滯塞不通暢時,必須要用侵犯刺激的方法使他醒悟,人們都叫我‘侵訐’,所以便以侵訐作為自己的名字。

後來到郊外,遇到敵人把我擊斷,就改為姓甲,以逃避禍患。

我還精於醫藥知識,曾經當過一個不稱職的醫官。

不是不能精通醫術,而是升降上下,都要求助於別人。再後來年老體衰,皇上想叫我作一個小官,我堅持辭掉,退居山林。

我舅舅曾經同在一個官署任職,他的行為品德都很好,然而我卻離開了他,我如今還常常思念舅舅。

只是因為願做官還是願歸隱,志向不同,所以不能相見。

今天晚上,您詢問我,使我有機會把平生的事都講出來,感到非常高興。”

曾元說:“我的祖先是唐陶氏的後代,擔任陶君的官職。

因為是從姚曾那裡接受的姓氏,所以讓子孫用曾字為姓,所以就姓曾了。

我早先跟隨萊侯,擔任推署,職位顯赫重要。

我平素氣量狹小,性情急躁,又好賭氣違背上級的意途,由此遭受下流小人亂哄哄的誹謗,因此被免除官職,這都是我正直忠烈的罪過。

我從此被拋棄放置。處在塵土中間,已經很多年了。

我甘願像瓦石一樣,哪敢有其他的奢望呢?然而過去我和父親遭受禍事,我父親性情堅強正直,即使鼎鑊在前也不避危險。

為解除別人的急難,甘願赴湯蹈火。人們也因此而器重他。現在他拘守原職,窘困得像監獄裡的囚犯一樣。

因為被父親拋棄的緣故,我不親近父親已經有好幾年了。

你詢問我,我又怎樣敢沉默不語呢!”

話沒說完,寺院裡的和尚都回來了。

那兩個人看見他們,似乎很害怕,立即跑著離去,只跑了十幾步遠就看不見了。

獨孤彥向和尚詢問那兩個人的來歷,一個和尚說:“我居住在這裡很多年了,從未見過這倆人,恐怕是妖怪吧。”

獨孤彥讚歎那兩個人的學識,也感到有些怪異。

他思索那兩個人的姓名,許久才明白。

他說:“曾元,難道不是甑嗎?‘瓦’字加個‘曾’字是‘甑zèng’字。名叫元,大概是用瓦字中的一劃,放到瓦字上面,它的意義就在這兒了。

甲侵訐,難道不是鐵杵嗎,午木是‘杵’字,姓甲是取自東方甲乙木,排行第五,也是‘午’字的諧音。

而金截,‘截’附‘金’字旁,是“鐵”字。綜合起來分析,不正是甑和鐵杵嗎!”

第二天,他叫人尋找那兩個人的蹤跡,果然在腐朽的倒牆中,找到一個鐵杵和一箇中間裂開一條縫的甑,都是被人用過廢棄的。

完全符合其推論,使獨孤彥大為驚異。

【原文】建中末,有獨孤彥者,嘗客於淮泗間。會天大風,舟不得進,因泊於岸。一夕步月登陸,(“陸”字原闕,據明抄本補。)至一佛寺中,寺僧悉赴里民會去,彥步繞於庭。俄有二丈夫來。一人身甚長,衣黑衣,稱姓甲,名侵訐,(“訐”原作“許”,據陳校本改,下同。)第五。一人身廣而短,衣青衣,稱姓曾,名元。與彥揖而語,其吐論玄微,出於人表。彥素耽奇奧,常與方外士議語,且有年矣。至於玄門釋氏,靡不窮其指歸。乃遇二人,則自以為不能加也,竊奇之,且將師焉。因再拜請曰:“某好奇者,今日幸遇先生,願為門弟子,其可乎?”二人謝曰:“何敢?”彥因徵其所自。黑衣者曰:“吾之先,本盧氏,吾少以剛勁聞。大凡物有滯而不通者,必侵犯以訐悟之。時皆謂我為‘侵訐’,因名之。其後適野,遇仇家擊斷,遂易姓甲氏,且逃其患。又吾素精藥術,嘗侍忝醫之職。非不能精熟,而升降上下,即假手於人。(“人”原作“吾”,據明抄本改。)後以年老力衰,上(“上”原作“止”,據明抄本改。)欲以我為折腰吏,吾固辭免,退居田間。吾有舅氏,常為同僚。其行止起居,未嘗不俱。(俱原作懼。據明抄本改。)然我自擯棄,常思吾舅。直以用舍殊,致分不見矣。今夕君子問我,我得以語平生事,幸何甚哉!”語罷,曾元曰:“吾之先,陶唐氏之後也。唯陶唐之官,受姓於姚曾者,與子孫以字為氏,故為曾氏焉,我其後也。吾早從萊侯,居推署之職,職當要熱。素以褊躁,又當負氣以凌上,由是遭下流沸騰之謗,因而解去。蓋吾忠烈(“烈”原作“州”,據明抄本改。)之罪。我自棄置,處塵土之間,且有年矣。甘同瓦礫。豈敢他望乎?然日昔與吾父遭事。吾父性堅正,雖鼎鑊不避其危。賙人之急,要赴湯蹈火,人亦以此重之。今拘於舊職,窘若囚繫。餘以父棄擲之故,不近於父,迨今亦數歲。足下有問,又安敢默乎?”語未卒,寺僧俱歸。二人見之,若有所懼,即馳去,數十步已亡見矣。彥訊僧,僧曰:“吾居此寺且久,未嘗見焉,懼為怪耳。”彥奇其才,且異之,因祈其名氏。久而悟曰:“所聞曾元者,豈非‘甑’乎?夫文,以‘瓦”附‘曾’,是‘甑’字也。名元者,蓋以‘瓦’中之畫,致瓦字之上,其義在矣。甲侵訐者,豈非鐵杵乎?且以‘午木’是‘杵’字。姓甲者,東方甲乙木也。第五者,亦假午字也。推是而辯,其杵字乎?名侵訐者,蓋反其語為全截。以‘截’附‘全’,是‘鐵’字也。總而辯焉,得非甑及鐵杵耶!”明日,即命窮其跡,果於朽壞中,得一杵而鐵者。又一甑自中分,蓋用之餘者。彥大異之,盡符其解也。(出《宣室志》)

王屋僧道

器物成妖兩則——鐵杵和甑,龜甲和錚

王屋山有一位老僧人,平常獨自住著一所茅草菴,朝夕唸經,只採藥草和松籽來吃。

每吃完一頓飯之後,總是要自己尋一處溪澗來洗澡。

他幾年裡一直住在山裡,很少有人瞭解他。

忽然有一天,有一位穿破舊衣服的道士,堅決要求老僧讓他在庵中住一宿。

老僧性格孤僻,又討厭道士有很多塵俗之氣,不答應。

道士再三地說:“佛教和道教不疏遠,開天闢地以來才知道有佛。你現在是佛門弟子,我現在是道家弟子,為什麼不能容我一宿,陪伴你清談呢?”

老僧說:“我是佛門弟子,不知道有道家能比上佛家的地方。”

道士說:“道,產生在億劫之前,能生天生人生萬物,使人間有了天,有了地,有了萬物。這就是我們的道。億劫之前,人都知道它,尊重它,而你現在還不知道,就不是人了!”

老僧說:“我佛在天竺國恆河沙劫之後,人們都稱他為世尊。他廣泛地庇護眾生,恩澤普及天地,又哪裡聽說道能和他抗衡?我暫且說一說釋迦佛世尊,他是國王的兒子,當初一開始的時候,他捨棄了王位,進入雪山,趁過去大劫修煉的功夫,證明當今的現實。天上地下,只有我為尊。所以讓邪魔外道全都降服。到了現在,就不知道他了。你的太上老君是誰的兒子?他在什麼地方修行?他的傳道事蹟中,沒聽說有好處的,怎能和我佛同日而語?”

道士說:“太上老君降生在天上,他作為這一劫的道祖,是從周朝開始的。他飄浮在紫氣之上,騎著白鹿,人誰沒聽說過?至於三島之事,十州之景,三十六洞的神仙,二十四化的靈異,五尺的兒童都知道,難道只有你以庸俗的見解就敢蔑視?如果要說你佛,他捨棄父親丟掉城池,受穿透膝蓋的痛苦,而又與外道爭強鬥勝,又哪裡值得一說呢?從這方面講,佛只是群魔之中的一個強盜罷了。我們的天、地、人以及萬物,本不是依靠你的佛而生的。現在沒有佛,一定不會給天、地、人以及萬物帶來什麼損失。千萬不要自己說是世尊。自己說是世尊,世一定不尊,不要自稱尊了!”

老僧變了臉色說:“須要這樣的人,假設沒有這樣的人,就頓時把空門變成阿毗地獄了。”

道士非常生氣,伸手臂向前,打算打老僧。

老僧只是合掌閉著眼睛。

不一會兒,有一個揹著柴的人路過,見了他二人覺得奇怪,知道是老僧和道士爭佛和道的優劣,就捋起袖子呵斥他們說:“你們兩個都是父母生的,但是不奉養父母;都住在帝王的土地上,但是不對帝王稱臣。不耕田而吃飯,不養蠶而穿衣。不但在人世間苟且偷生,而且還要為佛道爭優劣嗎?不要住在我山上,擾亂我居住在山上的人!”

於是就迅速燒了那茅庵,拿著砍柴的大斧,要把他們全殺了。

老僧嚇得跑進地裡,變成一個鐵錚,道士很快變成一塊龜背骨,這才知道他們都是精怪。

器物成妖兩則——鐵杵和甑,龜甲和錚

【原文】王屋山有老僧,常獨居一茅庵,朝夕持念,唯採藥苗及松實食之。每食後,恆必自尋溪澗以澡浴。數年在山中,人稍知之。忽一日,有道士衣敝衣,堅求老僧一宵宿止。老僧性僻,復惡其塵雜甚,不允。道士再三言曰:“佛與道不相疏,混沌已來,方知有佛。師今佛弟子,我今道弟子,何不見容一宵,陪清論耳?老僧曰:“我佛弟子也,故不知有道之可比佛也。”道士曰:“夫道者,居億劫之前,而能生天生人生萬物,使有天地,有人,有萬物,則我之道也。億劫之前,人皆知而尊之,而師今不知,即非人也。”老僧曰:“我佛恆河沙劫,皆獨稱世尊。大庇眾生,恩普天地,又豈聞道能爭衡?我且述釋迦佛世尊,是國王之子。其始也。舍王位,入雪山,乘曩劫之功,證當今之果。天上天下,唯我獨尊。故使外道邪魔,悉皆降伏。至於今日。就不聞之。爾之老君,是誰之子?何處修行?教跡之間,未聞有益,豈得與我佛同日而言?”道士曰:“老君降生於天,為此劫之道祖,始出於周。浮紫氣,乘白鹿,人孰不聞?至於三島之事。十州之景,三十六洞之神仙,二十四化之靈異,五尺童子,皆能知之。豈獨師以庸庸之見而敢蔑耶?若以爾佛,舍父逾城,受穿膝之苦,而與外道角勝,又安足道哉?以此言之,佛只是群魔之中一強梁者耳。”我天地人與萬物,本不賴爾佛而生。今無佛,必不損天地人之萬物也。千萬勿自言世尊,自言世尊,世必不尊之,無自稱尊耳。老僧作色曰:“須要此等人。設無此等。即頓空卻阿毗地獄矣。”道士大怒,伸臂而前,擬擊老僧。僧但合掌閉目。須臾,有一負薪者過,見而怪之,知老僧與道士爭佛道優劣。負薪者攘袂而呵曰:“二子俱父母所生而不養,處帝王之土而不臣,不耕而食,不蠶而衣,不但偷生於人間,復更以他佛道爭優劣耶。無居我山,撓亂我山居之人。”遂遽焚其茅庵,仗伐薪之斧,皆欲殺之。老僧驚走入地,化為一鐵錚。道士亦尋化一龜背骨,乃知其皆精怪耳。(出《瀟湘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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