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世纪欧洲人生死观的变化

死亡,是所有生命的最终结局。数千年来,人类都是通过葬礼表达对死亡的态度。那么,人类对死亡的态度,是否经历了一些变化呢?看看19世纪的欧洲葬礼,就明白了。

死亡与葬礼 | 19世纪欧洲人生死观的变化

中世纪葬礼


我们先从中世纪说起,此时的欧洲人,对死亡并不陌生。

中世纪的大多数时间里,感受死亡都是很常见的事情。对于一个家庭来说,幼儿夭折是不可避免的。就算是十多岁的少年,也会患上不知名的怪病而痛苦死去——当时的医生数量极其稀少,人们最多凭自己的经验服食草药,更多的人选择去教堂祈祷。当一个人死亡,葬礼通常不会太铺张。当时的教会主张死亡就是一种重生,不用过于伤心。当然,在葬礼上花费太多的钱财,也是被教会强烈反对的。

对于普通人来说,如果有亲友去世,往往都是简单的清洁遗体,然后等待亲友们一一前来。葬礼通常会有守夜,之后就会在大家的见证下,送到挖好的墓穴之中。通常情况下,神父会参与其中,举行简单的告别仪式。亲人们往往会在最后,把自己的某件随身物品扔进坟墓中,算是给死者最后的礼物。这些仪式大多非常简单,而对于大多数穷人来说,他们也无力操办更大规模的葬礼,毕竟在那个时代,家庭成员的死亡很常见。

14世纪的来临,让人们对于死亡更加麻木。大瘟疫席卷下的欧洲,数百年的时间内,每天都会出现无数的死者,死亡成了最正常不过的事情了。薄伽丘用文字详细的描述了那时候的场景:

“……只要到街上转一圈,特别是到了早上,就能看到家家户户的门口都堆满了尸体。这些尸体又被放进棺材(找不到棺材时,就用木板代替)抬走,常常一个棺材里放两三具尸体,有的是夫妻、父子,有的是两三个兄弟挤在一起。经常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两个神父,手拿十字架去为一个人送终,脚夫们抬着三四个棺材在后面跟着;神父本以为只是替一个死者举行葬礼,结果却是六七个,有时甚至更多。再也没有人会为死者哭泣或点起蜡烛为其送丧了,事情演变成死一个人,就像死一只山羊那样无足轻重……”

死亡与葬礼 | 19世纪欧洲人生死观的变化

黑死病惨状

教堂的墓地里每天都会迎来大量的死者,所以很快就不够用了。在这种情况下,已经没有什么人再为死者哭泣,也没有什么像样的葬礼。教堂的墓地周围,被挖出了很多的大坑,尸体就像砍好的木柴一样,一层一层的摞在一起,把整个坑填满。最后,草草掩盖了事。

这种情况至少持续到了17世纪,那时的人们,依然没有对死亡表现出过度的悲伤。《企鹅欧洲史6》中记载了1651年的巴塞罗那遭遇了大瘟疫,一个制革匠接连失去了好几位亲人。首先是他的妻子,妻子死后的第二天,可爱的小女儿也死去了。半个月之后,已经开始工作挣钱的大儿子也死了,实际上,二儿子也没能活下来。瘟疫结束的时候,这位皮革匠的家中,还剩下一个4岁大的儿子。

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制革匠留下了一段文字记录,讲述了这段时间的遭遇,他写道:“上帝又带走了我们的大儿子,他已经工作了,是个不错的水手,我上了年纪以后要靠他赡养……上帝决定把他们都带走,上帝清楚自己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干,他清楚怎样对我们最好……不到一个月,我的妻子、较年长的两个儿子、小女儿都死了。我和4岁大的加布里埃洛活了下来,这个家里数他的脾气最难缠。”

制革匠没有表现出悲伤,他只能和其他人一样,认为这是上帝的旨意——因为面对如此多的死者,已经找不到别的解释了。人们对死亡的态度,只能是麻木,只能是顺其自然。

直到18世纪,死亡依然是很常见的事情。

肺结核、伤寒、霍乱等等传染病,对欧洲各国都造成了重大打击。1826年,北海沿岸爆发流行病,约2万人染病去世;19世纪末,意大利每年还有200万人患上流行病,其中至少2万人死亡;19世纪的欧洲医生托马斯·扬估算,欧洲大概有四分之一的人,因为肺结核而过早的死亡(当时英格兰20—24的死者中,一半都是死于肺结核)……(数据源于《企鹅欧洲史》)


但是,19世纪的来临,死亡率还是明显下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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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斯德

首先就是大瘟疫终于远离了欧洲,这得益于卫生状况的改进和完善的预防措施,人们在和瘟疫抗争的数百年间,确实也积累了足够的经验。第二个重要原因,就是医学的进步。比如1820年法国医学家提炼出了疟疾特效药奎宁,让这种疾病的死亡率大为降低。而巴斯德在微生物领域的研究,让人类迈入了细菌学时代,各种疾病的治愈率大大增加了。

19世纪的欧洲人发现,虽然死亡不可避免,但是现代医学的进步,让人们可以抵抗很多疾病了——这导致人们对死亡的态度发生了变化,病人可以被拯救,那就意味着生病的亲友完全有机会活下去。

这个时期的死亡,逐渐得到了重视,人们开始毫不掩饰的表达悲伤,也开始重视葬礼的过程。

《私人生活史:演员与舞台》中,记录了19世纪法国人对葬礼的重视程度:“当一个人死去时,那些照料他的人会把他的眼睑合上,放直躯体,在躯体上盖上一条白单。脸不会被盖上,而且要有灯火将其照亮,以在最后时刻保留一分生命的迹象……在巴黎,专有一些人承诺会组织完美和恰当的葬礼仪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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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多利亚女王的葬礼

这一时期,就算是农村也非常重视葬礼的仪式。比如希腊或者俄罗斯,当有人去世的时候,村里的女人会被叫来,把尸体擦洗干净,为死者恸哭,并且做好下葬的一切准备活动;在瑞典等地,教堂还会专门鸣钟表明死者的年龄和性别;在欧洲大多数地区,死者的棺材里会被放入随葬品,女人的棺材中会放满各种首饰(哪怕是廉价的首饰),男人的棺材里会被放入一个烟斗和一瓶葡萄酒,孩子的棺材则会放入玩具……人们开始非常重视与死者的告别,在没有教会阻止的时代,很多人都愿意花费重金举行葬礼了。

很多19世纪的资料,都记录了人们葬礼的花费,比如《私人生活史》中记录了1900年一位名叫玛丽·布瓦洛的女子记录了自己妹妹葬礼的花费:“为仆人和帮手支付的费用:274法郎;理查夫人的丧服帽子和面纱:180法郎;墓地清扫:30法郎;捐赠费用:50法郎……”

很显然,法国的葬礼分了很多档次,贵族举办的一流葬礼可能花费4000法郎以上,穷人的葬礼也许只花费15法郎;英国的贵族葬礼同样花费高昂,平均要达到800到1500英镑。威灵顿公爵的葬礼甚至花费了1.1万英镑,在当时广受议论。


对待葬礼的认真,表明着人们对于死者的思念和不舍。

死亡与葬礼 | 19世纪欧洲人生死观的变化

职业哭丧人员

实际上,还有一些更特殊的情况存在。比如大量的乡村地区,人们不仅会为死者守夜,还会采取一些措施确保没死的人被埋葬。比如在德国的某些地区,没安葬之前的死者手指会被系上一根线,另一头绑着一个铃铛——在大瘟疫时期,常有奄奄一息的人被当成死者埋葬,人们极力避免这种事情再发生。

城市中的死者会接受医生的检查,并且葬礼还会有专门的商业化机构负责。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城市中的人们,在照相术发明了之后,会想尽办法保留亲人的容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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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死者照相

那时候的摄影师,会利用一些工具,把尸体支撑起来,摆出各种造型,坐着或者站着,就像是活着的时候一样。这些死者会化妆,让人觉得他还活着。更让人不可思议的是,当时的人们还会和死者一起合影留念。有些父母抱着夭折的幼儿,假装孩子还活着,留下了照片——18世纪之前的人一定不敢想象,因为在这之前幼儿夭折是正常的事情,很多人都已经麻木到不去悲哀了。

这一系列的情况表明,19世纪的欧洲人,对死亡的态度有了明显的改变。对死者的悲伤和怀念,越来越沉重;对葬礼的重视,越来越普遍;对亲友的离去,充满了不舍……

当然,这种情绪在现在看来很正常,谁能不为亲友的逝去而伤心呢?不过,在大瘟疫和战乱横行的时代,人们无力掌控死亡,只能选择麻木。就像薄伽丘所写的:“事情演变成死一个人,就像死一只山羊那样无足轻重……”

是医学的进步,让欧洲人改变了对死亡的态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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