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小丑》资源放出,现实世界跟着哥谭市一同狂欢。

不得不说,今年一部《寄生虫》一部《小丑》,共同创造了三大电影节最高的票房纪录。

同样是类型片,同样得到了最高艺术奖项的首肯,比起《寄生虫》我却更爱《小丑》,之前也写过了一篇《小丑》的前瞻。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说实话,最近我又重新反思了一下 《寄生虫》究竟好在哪。

一个曾经拍出过《杀人回忆》和《母亲》的导演难道辨别不出来影片里浓重的虚假感吗?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当我重新去思考拍摄《寄生虫》的奉俊昊所站的角度时,我突然明白他站在哪了:不是发问者的位置,而是实验者的位置。

奉俊昊并非想问“为什么”,他大概早已了然。

他想做的是一个结构实验,一个空间实验——

试验在上中下等级分明的空间结构(阶层结构)中,这个上下链条会怎么浮沉、怎么运作。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于是他干脆从剧作到视听都极端类型化,使整部电影显出一种虚假性,因为这场实验本身就是假定的。

但即使如此,我仍然很明确我不喜欢《寄生虫》的原因:这个空间实验并没有一丝人味儿,也没有产生太多的意义。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这甚至不是一种冷眼旁观世间的冷峻,要不然奉俊昊也不会以那么类型化的方式来创作,而会更接近张爱玲的阴冷,而非处处制造悬念、刺激与紧张。

与李沧东直白的悲天悯人相比,《寄生虫》中的实验犹如奉俊昊设置的一场游戏,是好玩,是刺激,是冷,但没有爱。

而我喜欢《小丑》,恰恰是在于它更有人味儿。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如果你抱着期待,希望看到另一部《黑暗骑士》一样,希望看到一位超级英雄战胜自己的苦痛、最终力挽狂澜的故事,那很不幸,你选错了电影。

在《小丑》里,不讲述如何战胜堕落,而是给你画出一个人,一个与堕落同行的人。

是的,不是英雄,不是神,是人。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与观看《寄生虫》一样,我对《小丑》的观感经历了一次颠覆。

这种颠覆来源于一种观感——一种和《寄生虫》一样令人迷惑的虚假感。

《小丑》真实吗?

乍一看,好像是的。

前半段我们看到了一整条锁链,每一个环节都是社会对小丑的欺凌,似乎正是这一拳一拳,造就了小丑的堕落。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但,是吗?

《小丑》在讲的究竟是社会如何使人堕落,还是个体的堕落使整个社会走向了堕落?

发现了没,那一条社会欺凌的锁链,只有事件,没有细节。

如果《小丑》是一部《黑暗骑士》,它会塑造一个合理可信的黑暗社会,这个社会会拥有足够多的细节,它会让我们相信:是一个黑暗的社会把人逼疯,把人逼成小丑。

但《小丑》恰恰拒绝细节,它在展示抽象。

这种抽象具体到片中,是一个个丢失细节的事件,是一个个被符号化的人物,是一个被虚假化的结尾。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影片开头,阴翳之感就随着泛滥成灾的鼠疫一同袭来。

不是具体的疾病、污染甚至暴乱,而是曾经被存在主义化的鼠疫。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加缪在其名作《鼠疫》中,正是用“鼠疫”来比喻生活。

在灾难降临之前,人们的生活状态犹如患了鼠疫,麻木不自知;而当鼠疫真正来临,生活因被扰乱,反而重新焕发出活力而暂时逃脱了“鼠疫”状态。


加缪借此来说,鼠疫是生活的本来面目。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鼠疫是哥谭市的状态,更是小丑的状态。

《小丑》是一出独角戏,当导演让摄像机处于与小丑同样的高度时,也就意味着我们看到的一切,不是一个客观视角,而是小丑的视角。

于是,虚假性的来源不言而喻。

女友可以是虚构的,其他的一切不可以是虚构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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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这并不是一个社会如何逼迫一个人堕落的故事,而是从小丑的视角出发,让我们看到他如何经历一场堕落,如何经历一次肉体的下坠。

小丑开场就经历了三次撞击。

他撑着笑脸,迎着人群,努力让腿脚变得轻快,让笑容在这城市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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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暴力如同鼠疫,在麻木中扩散,它们的滋生甚至不需要任何理由。

于是,第一击:马路上汽车朝他猛冲,腿部一阵痉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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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击来自陌生人无理由的恶意。

一块木板——”哐“!头部一阵震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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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击,当他越过马路,等待他的是一阵围殴,从上到下,无不刺痛。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开头三记猛击,一个漂浮在空中的笑容被打落在地。

笑容对小丑来说是什么?

是负,是伪装,是日复一日对掩盖于面具之下的痛苦的掩饰。

但笑容同时又是正,是一种遥不可及,是他全部的期待和愿望。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小丑的第一个梦想是成为一名喜剧演员。

脱口秀现场是他唯一能放声大笑而不显得不合时宜的地方。

脱口秀是一个舞台,站于此地,他——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能利用自己的痛苦、揉碎自己的眼泪,让它们全都转换为真正的欢乐、真正的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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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失败了,他的偶像亲自揉碎了他想要发出的笑声,踩碎了他的第一个梦想。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小丑的第二个梦想,是在这混乱中获得一个身份。

除“小丑”外,他身上唯二的两个标签,一个是失败者,一个是“母亲的儿子”。

他本来只守着这个身份,而当母亲突然给了他一个新身份时,他突然有了进入秩序的机会——他是韦恩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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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放下面具,向前迎去。

上层阶级的代表韦恩,意欲拯救这个堕落的社会,却连一丝理解都不曾释放:

在他们的会面中,他不仅否认他们的父子关系,更将小丑指认为一个精神病患者,一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压死小丑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连唯一给予他善意的女友,都只存在于他的幻想中。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失败的小丑只能放声大笑,这是一种混合着哭与笑的绝望哀嚎。

一个失败者,唯能以不代表自己真正心境的笑声来对秩序进行一点无关紧要的扰乱。

这笑,外化为一幅小丑的面具,是混乱底层真正的挣扎、愤怒和绝望。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但在韦恩看来呢?

小丑不是面具,而是本色;愤怒不是绝望,而是嫉妒。

当这一层误解产生,一种沟通的失效、一种固化的秩序已经确凿无疑地被显露出来了。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于是,小丑要发狂。

当小丑完成第一次杀人时,不是仓促躲避,不是大口喘气,而是——起舞。

后来,他对管理员说出这么一句话:“我以为我会内疚,但其实没有”。

为什么要起舞?

因为此刻他感到的是一种肉体的轻盈!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一个上楼梯的艰难之势,和一个下楼梯的轻盈步伐,形成显然的对照。

而不得不说,杰昆菲尼克斯的表演接近完美,一种肉体的下沉与舍弃被他扣到丝丝血肉。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许多人看到结尾,仍然会以为这是一个关于反叛的故事。

但不是的,这是一个关乎绝望的故事。

反叛也是需要肉体的,而当小丑彻底抛弃了肉体,他成为一种彻底的虚空。

他杀死母亲,杀死肉体,不是为了反叛,反叛仍然需要一种积极的力量。

但力量在小丑这儿,已经彻底地消失了。

当小丑看见城市中浮现出越来越多的小丑时,他笑了,那是一种真正虚无的笑容——他终于如愿以偿,成为一个no one。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一个真正的小丑由此诞生。

他不再背负着沉重的肉身向上攀爬,不再被笑容勒住脖子喘息不得。

他干脆杀死肉身,彻底让面具沦为本体。

他干脆杀死虚伪的笑容,让堕落散播真正下坠的快乐。

小丑:我感受到一种下坠的快乐

每一个人都能在小丑下楼的时候感到一种真正的快乐:那真是一种致命的孤独,一种绝望、危险的下坠快感。

而当镜头来到最后的一场虚假民粹狂欢时,我们不禁要问——

小丑们真的掀起了一场革命,还是这场革命,只是一场发生于精神病院中的想象?

“这是真的吗?”

我想,这个发问方才是这部电影的题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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