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說殘雪是東方的卡夫卡,對比他們的作品,兩人有何共通之處

作為20世紀存在主義的啟蒙者,卡夫卡是世界文學史上最令人捉摸不透的作家之一。

為何說殘雪是東方的卡夫卡,對比他們的作品,兩人有何共通之處

卡夫卡蠟像

他作品中所表現出的孤獨、恐懼、迷惘和絕望的情緒,使人們看到了自身生存狀態的尷尬和荒誕。

與其相似的中國作家殘雪,在其小說中,往往選擇家庭或家人的日常生活為敘述對象,在非正常的人際關係中探討荒誕的醜惡與人的非理性特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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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國作家殘雪

她用冷峻的文字毫無遮掩地把人性的醜陋與荒誕推向極致,讓人產生窒息般的閱讀快感。

因此,殘雪也被稱為“東方的卡夫卡”。

卡夫卡和殘雪創作的一大共性,就是對人的生存狀態與境遇進行放大鏡式的觀察與敘述。

在描繪現實人生的種種承受過程中,他們對人的內心世界和精神深處進行無情的揭露,並對其加以誇張放大,起著警示人生、社會、甚至時代的作用。

01

探究兩位作家的創作共性,不得不從兩人的生長的家庭環境說起。

殘雪由外祖母撫養長大,她的外祖母是個心地善良的老人,但卻有些神經質,甚至不時表現出某些怪異的生活習慣(比如半夜起床驅趕鬼魅、以唾代藥療治傷痛等)。

這一切,對殘雪纖細敏感、倔強執拗性格的形成起到了極大的作用。個人的成長經歷,以及對父母、外祖母人生命運的感悟,讓殘雪養成了叛逆的個性和獨特的語言表達能力。

可以說,殘雪那夢囈般的非邏輯語言,是建立在她對個人生活的獨特感悟之上的。

卡夫卡雖是個地地道道的猶太人,但猶太的血緣身份並未讓他擁有純粹的猶太意識。

事實上,卡夫卡受到來自傳統猶太、德意志、捷克三方面的文化擠壓,這令他無法對任何單一文化背景產生認同。

他處於三股文化力量交相作用的中心,卻遊離於這種漩渦式文化合力之外,不隸屬於任何具體的一方。

這種無家可歸的心理狀態對他日後迷離式的寫作產生了不小的影響。此外,卡夫卡的一生都處於父親強勢影響的陰影之中。

他曾經說:

“我想象著父親伸展的身軀斜躺在世界地圖上⋯⋯我只能住在你未涵蓋的區域或你夠不到的地方。但在我看來,這些空間在你龐然的身軀底下已經所剩無幾了⋯⋯”

這些話很清楚地表明,在父權的威勢面前,卡夫卡只能永遠無奈地扮演一個被動與服從的角色。

宗教的迷惘、父權的強勢以及個性的敏感使卡夫卡的內心世界比任何一位作家都要來得詭異,令人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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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代的動盪以及個性的孤僻,讓卡夫卡覺得自己與外在的世界格格不入。為了躲避這個在他看來怪誕的外部世界,他把自己藏進內心世界,進而創造一個更加詭異的藝術世界。

無論是卡夫卡還是殘雪,童年時代的精神創痛是其成長曆程揮之不去的深刻記憶,而這種記憶因長期的心靈壓抑又往往形成某種難為外人所理解的“神經質”。

可以說,當殘雪和卡夫卡的靈魂在現實生活的掙扎中裂變成藝術家的時候,就開始了將生活藝術化的生命歷程。


雖然他們善於以刻畫人際關係作為揭露社會黑暗面的有效途徑;但卡夫卡主要是通過揭示社會關係來達到揭露的目標,如《審判》、《城堡》等。

殘雪則更擅長通過對家庭關係異化的描寫來達到描寫異化的目的,如《山上的小屋》、《蒼老的浮雲》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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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審判》是卡夫卡最具代表性的長篇作品之一,貫穿全書的主基調就是神秘的掙扎。“一定有人害了約瑟夫·K,因為他沒有犯錯,卻在清晨被捕了。”

這樣一個懸疑的開頭不僅抓住了讀者的心,同時也決定了整部作品的荒誕風格。K為了尋訪真相四處奔走。

他鍥而不捨以致到了焦頭爛額程度,希望似乎總在前面,真相也好像唾手可得,可就是永遠無法達到。

人們所看到的K,永遠行進在看得到卻無法到達的道路上。他有行動自由,每天照常上班、談戀愛,但卻逐漸陷入了精神的囚籠之中。法庭似乎也失去了固有的章法與威嚴,對K的審判儼然是個荒謬的神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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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作品中的荒誕不是來自主人公本身的行為,而是來自主人公K所遭遇到的不正常的境遇,即莫名其妙的逮捕、不可思議的審判,等等。

小說世界中的人物與我們如此貼近,又如此陌生。

在微觀的細節,如在人的情感、言談舉止與追求方面,他們與真實世界的人差別不大,可是,一旦從宏觀方面考察其思維規則、行動的理由與動機,卻又與我們有著天壤之別,令人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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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對K的描寫是對自己的寫照,是卡夫卡自己對父權、愛情以及世界無望進行的殊死反抗。

同樣的主題在殘雪筆下,被描寫得更加殘酷。她以通過否定最親近的血緣關係來達到對整個社會人際關係的否定。

《蒼老的浮雲》與《山上的小屋》,都是講述家庭內部侵犯和被侵犯的故事。《蒼老的浮雲》中的父母每晚到窗下密謀算計自己女兒,人世間的骨肉親情在這種陰冷的算計中喪失了。

這種基於醜惡人性的描寫令人感到毛骨悚然,作家冷酷的筆觸明顯地表現出對人際關係的強烈不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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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上的小屋》中,父親震天的鼾聲、浮腫的頭顱、閃動著白色火苗的石子等,形成了一個恐怖、怪異的意象群。

在這個怪異的世界中,現實常態生活的邏輯被扭曲、否定了,有的只是怪誕的異態生活:

被母親盯過的頭皮居然腫脹起來,父親的眼睛變成了狼眼。在這裡,所有的人物都彼此恐懼、彼此提防。

每個人都是精神焦慮的施虐者,同時也是受虐者。窺視與防範、侵犯與被侵犯、夢魘般的戲中戲,日復一日地在不間斷地上演。

作者以誇張的自我意識創造了一個讓人忐忑不安的世界。

因殘雪“為了報仇”而“寫小說”的創作觀念相當著名。她喜歡把黑暗人性進行盡情地放大,從中挖掘人性深處的邪惡因素。

因此,殘雪作品中眾多的關於窺視癖與虐待狂的敘述,目的都是表現人的病態心理,展示“有毒的人際關係”。

從這個意義上講,殘雪對人性“惡”進行的那種深刻獨到的闡釋,與西方現代派的精神實質實現了某種程度的一致。

另外,卡夫卡與殘雪還嘗試另一種人際關係的描寫,這就是敘述異化的人與人際關係。

卡夫卡對此的代表作品是關於家庭關係異化的《變形記》,殘雪則是通過《黃泥街》來展示鄰里關係異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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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形記》從對家庭成員之間關係異化反映世界人際關係的畸形。

格里高爾即使變形為異類,時刻想著的也都是如何承擔養家餬口的責任,可是,父母卻漸漸失去了對他關照的耐心,甚至妹妹也終於離他而去。

全家為這隻甲蟲的去世而感到無比輕鬆。親情關係是這樣,普通人之間的關係也仍然是這樣。

當妹妹以“優美悅耳的小提琴演奏”表達家人對房客的尊重時,房客們居然現了極不耐煩情緒。

《變形記》採用象徵暗示的手法,反映出資本主義社會畸形人際關係的現象、人的生存狀態和苦悶無奈的心理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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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雪《黃泥街》中的主要角色,似乎一直在恐慌變異、戰戰兢兢、如履薄冰的氛圍中打發時光。

一方面,他們時刻警惕著,提防別人可能隨時而來的侵犯,一點小小的響動就能讓他們緊張得面色蒼白;另一方面,他們又都有很強的攻擊欲,一有機會,就要給別人製造麻煩。

小說中的人物總有一些怪誕的癖好:

麻老五專門養卡夫卡與殘雪作品怪誕特徵的美學比較著一隻禿尾巴的公雞,以追打為樂事;王四麻子每天坐在糞桶上,來回地蕩著鞦韆;宋婆喜歡“貼牆溜行”;齊婆是“竄過來,竄過去”等等。

在殘雪的筆下,所有的人物幾乎都是生活在恐懼中,都像幽靈或影子。寫的都是日常生活,但這種生活是變形的,從正常到不正常沒有過渡。

小說雖然沒有情節但充滿了細小的變故,非常緊張。殘雪筆下的人物都被抽取了靈魂,徒有空空的軀殼。

然而,殘雪的特殊之處在於她總是有能力把潛意識中的那種情緒、慾望、想象和變態的心理化為一定的情境、人物,在作品中表現出來。

通過這種藝術的轉化,殘雪在小說中創造了一個完全變形的藝術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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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一種精神分裂的語言盡情地編織一個非理性變態的世界;她無視現實世界的具體特點,只以悲觀絕望的態度來表現一個扭曲世界;她把先鋒小說引向了表現偏執、陰暗、荒唐與墮落的天地。

這種讓讀者無法理解的寫作手法,殘雪和卡夫卡達到高度一致。

但卡夫卡的特點在於讓人看到了努力背後的絕望,而殘雪則是讓人看到了恐懼背後的絕望。

卡夫卡的敘事更為注重細節的關注與塑造,無論多麼怪誕的情節環境,卡夫卡都能身臨其境般地加以細緻描繪,以便讀者領略其細節真實的藝術魅力。

卡夫卡的作品,無論是長篇小說《審判》、《城堡》,還是短篇小說《判決》、《變形記》、《鄉村醫生》、《絕食藝人》等,把讀者帶入的是一個悽惶迷茫、夢魘般的世界。

小說世界的人們似乎身懸半空,既不能著地、又不能起飛,彷彿在焦慮和絕望中“沿著一道沒有門的牆永遠地走下去— — 但永遠也進不了房子”。

卡夫卡的全部作品都是作者對自己內心靈魂不斷深入考察和追究的歷程。他的文字遊走在生命崩潰的邊緣,如同一個溺水之人在靈魂騰空之際被人拽起,還來不及享受生的愉悅,就又覆被置於水下,更大的絕望將片刻升騰的希望再次逼迫到無助的境地。

生的掙扎與死的無奈構成了卡夫卡作品的復調意味。

作為西方現代主義文學的代表作家,卡夫卡對中國當代許多作家,間接促進了我國當代文學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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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夫卡對殘雪的影響最為突出,殘雪曾《靈魂的城堡》說卡夫卡是她喜歡的作家之一,之所以喜歡,是因為卡夫卡創造的是“純而又純的尖端藝術”,對作品的要求極其苛刻,不求讀者多,只求同終極之美靠的近。


綜上所述,卡夫卡與殘雪這兩位運用怪誕手法的大師,秉持著擔當苦難的勇氣和守衛孤獨的精神,以敏感手法的心靈去感受世界、透視人性,試圖在對社會的審察和人性的自我審視中追尋荒誕的終極之因。

卡夫卡與殘雪雖然身處的時代、地域與文化條件不同,但他們不約而同地對審察社會與審視自我保持著高度的關注。

他們將敏銳的筆觸深入人性的最深處,通過怪誕的橋樑溝通,在揭示社會陰暗、審視人類靈魂衝突與生存痛苦的層面達成高度共識。

參考文獻

卡夫卡:卡夫卡全集[M].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7.

殘雪:靈魂的城堡[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9.

肖志剛:卡夫卡小說創作中的怪誕特徵[J].華中師範大學研究生學報,2006.

王建斌:先鋒的墮落— — 論殘雪的小說[J].天水師專學報,19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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