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大是清泉,清華是岩漿

北大是清泉,清華是岩漿

北京大學中文系 李方

1998年

北大是清泉,清華是岩漿

【導語】2018年5月4日,北京大學迎來建校120週年校慶! 作為隔壁的鄰居,清華大學推出了一篇刷屏軟文“相愛相誇107年,你是唯一的隔壁”, 這恩愛秀的...

這讓我想起了1998年在水木清華BBS上看到北大中文系才子李方的文章《北大是清泉,清華是岩漿》,20年,又是彈指一揮間。 有人總問:北大清華誰是第一? 清華一位老教授說:中國有兩個第一,但沒有第二!

【原文】

很多人的第一次驕傲感是從戴上北大或清華的校徽開始的。這種驕傲感使這兩所學校的畢業生往往在幾十年滄桑之後,依然自稱“北大人”或“清華人”,以緬懷那個留住他們黃金歲月的地方。

但是,北大人和清華人之間,卻從來多少有些相互看不起。

清華人挺起堅實的胸脯說:在兩校無數次的對抗賽中你們贏過幾回?北大人則側依著門框反唇相譏:你們連跑步都喊著號子,沒有比你們更乏味的人了。

這是北大人文主義和清華科學精神的對話。也是追求自由和追求紀律的對話。我們從中明晰地看到中間的人的兩副面孔,兩種精神。誠然他們都是巨人。

北大是清泉,清華是岩漿

在彈吉他的日子裡,北大圖書館草坪的夏夜是最令人難忘的。但往往是清華來的吉他手最終坐在了草坪中央,因為他們技高一籌。北大學生彈琴在於娛樂和表達,清華人則更在乎技法而於此道痛下功夫。

有一次,一個北大的女生去清華舞會跳舞,一個清華男生請了她。正跳著,那男生突然說:“我記得你來過”。然後準確無誤地回憶起那時幾月幾日,她穿了什麼衣服,跳過什麼曲子。這女生驚呆了,以致以為他有什麼居心,一曲終了就飛奔而去。這故事在北大是作為笑話流傳的:看看你們清華人,高達6比1的男女比例失調,竟使得你們對我們的女孩的記性好到這種地步。

儘管有些純樸的清華男生甚至到畢業時都還沒有嚐到過戀愛的滋味,但很多“我們的女孩子”還是被清華男生的執著專一打動了芳心。他們造了未名湖畔才子情調的反,在清華人那裡找到了更實在的感覺。我們班第一個結婚的女生就是嫁給了一個清華人。他們今天正在新大陸上過著或苦或甜的日子。而我們班上的許多男生至今還處於“光榮孤立”的狀態,經常嘯聚於通宵的飲酒和牌局中。這兩所大學的情形頗似英國的牛津和劍橋。劍橋在兩校間著名的划船比賽中幾乎很少佔到上風,但他們依然可以嘲笑牛津的紳士們:你們懂得什麼叫浪漫嗎?

“你們有未名湖嗎?”北大人常以此嘲笑清華的書呆子們。但這也是清華看不起北大的理由:未名湖有什麼了不起,除了能淹死幾個詩人還能幹什麼?這種爭吵持續了幾十年,並且還將有新一代的清華人和北大人持續下去,因為他們都對兩校彼此間截然不同的傳統和精神充滿信心。

北大是清泉,清華是岩漿

雖然是北大人而不是清華人最早喊出“民主與科學”的口號,但整整一個世紀以來,北大人身上卻似乎一直保持著中國原生傳統的一些特色。換句話說,北大人由於對酒和女生不能忘懷的情調,而使他們的生活更接近於傳統的文人士大夫,就連他們無數次試圖干預社會生活的行動,其特徵似乎更像學生請願和“公車上書”精神的延續。這種文人士大夫氣質,從每天扶杖徐行於未名湖畔的老先生們的背影中就一目瞭然。在年輕學子傾慕的目光裡,他們本生就是生活和愛情的化身。以致一位校園歌手僅用一句話就唱出了全部的意境:“有漂亮的女生,白髮的先生……”與北大流淌的文人氣質相反,清華則以其理工學院的特點,把現代文明追求科學和重實幹的精神表露無餘。與北大人悠閒甚至略顯懶散的腳步不同,清華人更像一張拉滿的弓,他們步伐更迅速,眼神堅定,表情更肅穆。

在清華里,你會最深切的體會到什麼叫“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

北大人以其人文精神,很自然成為首都以至全國的精神領袖。幾乎在每一個需要學生們挺身而出的歷史時刻,各高校都會首先把目光投向北大:

你們打算怎麼辦?清華則顯得默默無聞的多。明確的紀律和使命感賦予了清華人一種“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的品質。即使在最躁動的日子裡,仍有不少清華學生可以踏踏實實的把自習上到熄燈,然後上床倒頭便睡,這在北大是不可想象的。那些遊離於焦點之外的人至少會成為同伴嘲笑的對象。以北大傳統的寬容這種現象顯得很奇怪的。清華人更接近一個自我中心者。在學生時代社會參與意識相對淡薄,不用督導,他們知道目前他們應該多讀書而少去分心勞神。他們更像一個苦修者,他們清楚他們還缺乏干預社會的能力和手段,他們在有意識地為將來的一飛沖天積蓄力量。

這種不近人情的沉默使他們變成一些“怪人”,可誰若是因此而輕視或嘲笑他們將大錯特錯,一個顯而易見的事實是,這群理工學院的人後來成為更優秀的管理者和行政官員,並且有望升遷到更高的決策層。而北大人,則在短暫的成為眾人注目的焦點後,更多的是以布衣的身份遊離於社會各處而終了一生。

從更大的時間跨度上審視,清華人會輕而易舉地成為社會的主流,北大人作為一個批評者而不是建議者,則永遠帶著異端的懷疑的目光。

是北大人天生拒絕做官嗎?不是。是過早的爆發使他們在走到青春的頂點之前就耗盡了心靈的動能,甚至未老而衰。這是北大人至死不悟的悲劇!而他們卻往往更願意將其歸結於社會的不公和人們的偏見。

北大是清泉,清華是岩漿

由過早的入世到過早的退隱,北大人往往意識不到家的精神是如何滲透了他們的靈魂。來自未名湖畔的吟唱使他們更醉心於體味某種輕愁薄怨的情調,然後縱情於詩酒之間,而清華人在科學與自然的外表下則更接近於真正的儒家。他們從來不是機會主義者,他們會選擇在適當的時機做全力一搏。讀書時的兩耳不聞窗外事絲毫沒有影響到他們中大多數人的入世精神。設想他們若像北大人一樣在讀書時刻就會準備拍案而起,那麼他們未來的身影就很可能與潦倒的教書匠和科員的形象重合。那時,他們可能會在酒後打罵清華害人不淺。而北大人雖然以這種普遍不得志的處境,卻對自己的母校無怨無悔,甚至以其為終身精神的聖地或靈魂的歸宿。北大是在有其獨到的迷人之處。

北大這種魅力的核心,就是告訴他的孩子們:你是一個人!你要獨行於天地之間。這也許註定了你苦難的命運,但你應該以此為傲。因為你是眾生的俯瞰者,雖然不是救世主。

北大是以傲氣著名的,以至於不屑於在世俗中為了某一目的而呼朋引類。清華人則不然,他們似乎天然具有群體合作的精神。讀書時,他們常常以這種精神在體育館的對抗中把北大的散兵游泳打得落花流水;走上社會後,他們也是以這種精神互相提攜,一榮共榮。

在這個意義上,北大人像雅典,而清華清華則永遠回憶一種精神傲慢這得形象被歸入另類。他們的上者稱為寂寞的先知,中者成為不為人理解的捐士,下者成為潦倒的流浪漢。清華人,則上者成為堅定的領袖,中者稱為穩健的官吏,下者成為可以信賴的士兵。當然,清華人更多的會成為成功的學者和工程師,以上不過是一種不太恰當的比喻。

北大的歷史比清華更長些,但北大人從來沒有學會經綸世務,從來沒有養成更深的城府。若以一個人不同的人生階段作比,則北大是青年,清華是中年。青年人的敏銳中往往會有育動和偏執的成分,有走上歧途之憂;中年人的務實往往會流於刻板,有隻顧眼前而陷入僵化之慮。只有北大精神與清華精神的結合,才更接近於完善。

當北大人徘徊於月色下未名湖的時候,當清華人鼓著腮幫子奔向球場的時候,我們看見了中國人的兩幅面孔:追求嫻靜的心靈和追求刻苦的勞作。這兩種特質是如此深刻的影響著中國的過去甚至未來,以致我願意把這兩者相互共存的關係用孔子的一句話做比的一句話做比喻:“學而不思則惘,思而不學則殆”。我們中國人和西方人的不同在於:西方人在精神上都已太理性太科學化了,以致連他們自己都有一種走進了死衚衕的困惑。所以,北大源於中國傳統的這種風範和魅力,也許要在將來,人們才能認識到其價值和影響,甚至要高於它曾經提倡的一些最明確無誤的精神和教義。傳統中國人的精髓,除了已融入我們血液中的那些與生俱來的東西,很多已漸漸死在圖書館和博物館裡了,只有在像北大這樣少數的一些地方,還活著。這是彌足珍貴的財富。

清華完全是另外一種樣子。他沒有沉甸甸的過去,所以,他無憂無慮的輕裝上陣。他所爆發出來的活力,我們完全有理由認為是可以給予希望的所在。

北大是泉水,清華是岩漿。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