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亲“迁坟”记

图:来自网络

社会的变迁,完全出乎人的意料。我想,父亲永远也不会想到,他长眠的地方,竟然建成了现代化的厂房。

去父亲的坟地,还是今年初夏的时候,他躺在村西二大爷家的玉米地里,圆而小的坟堆,上面开满了白色的荠菜花,我费力地用手薅去上面凌乱的荒草,染了一手绿汁。

为父亲“迁坟”记

父亲的坟地周围,布满了大大小小十几座坟茔,小时候我经过这里,内心总会无端生出一丝惊悸,记得有一次我和妹妹晚上去接拉稻草的母亲,恰巧一只野兔从身边快速飞奔过去,吓得我一声尖叫,头发顿时全部竖起来。

但如今这个“令人生畏”的地方,已经被巨大的喧嚣淹没,一辆辆推土机,在距离父亲坟地数百米的地方,来来回回的忙碌着,我走进父亲的坟墓,发现墓碑上贴着的“拆坟通知书”,已经被雨水和阳光侵蚀的满目全非。

父亲已经在这里长眠了36年,他就要告别这里,迁入新的地方了。

其实,在这块荒凉的坟地里居住着我的父亲和爷爷和奶奶,以及更早的长辈们,他们在这里平安地生活了很多年,我们每年过节都要来这里看望他们,顺便送些纸钱,算是做了一次探亲和慰藉。不过,此刻的告慰,在这里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爷爷奶奶和长辈的“迁坟”,由本家的大爷负责。

在上个月中旬,当我得知“迁坟”这一消息后,我和哥哥商量如何给父亲“搬家”的事情。因为迁坟,对任何一家人来说,都是大事。

父亲离世早,他去世时,我才7岁,因此,对他并没有太深刻的印象,但疼我爱我,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天,不知是受了什么影响,心情开始抑郁起来,继而悲伤的情绪开始蔓延,到父亲的坟地前,我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

我们一行悄无声息地来到父亲的坟地,哥哥低着头做了简短的祷告。告知父亲,今天他要到“新家”了,愿他能始终安息。

然后,同村帮忙的人,在村里长辈的授意下,开始拿铁锹挖坟。由于坟地还比较干燥,基本没费多少周折,父亲棺木的轮廓就展现在我们面前了。

棺材已经有些朽烂,散发着一丝难闻的气味。

大家在坟前走动着,忙碌着。我期待地看着父亲的棺材,既好奇又有些恐惧,那一刻,我心里只想早点看到父亲的遗骨,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为父亲“迁坟”记

十几分钟之后,棺材终于打开了,里面是一堆不曾腐烂的衣物,摊开来就是已经变了颜色的遗骨,它们散乱着,如同积木,如同古色古香的中药材,熏染着泥土的痕迹。父亲身下的泥土也泛着褐色,他的躯体已经深深融入了泥土,但他的遗物保存的依然完好:一个木盒、、砚台、瓦罐、和几支毛笔。

和童年的恐惧相比,父亲的骸骨一点也不可怕,相反地,他是那样的实在而朴素,穿越尘烟,裸露在阳光下。我只能辨认出头颅,身体上的骨骼都散乱着,需要重新搭配,我努力想象着当年他安睡在棺内的样子。没有感到震动,也没有惊惶,那一刻,我反而感觉非常的平静。

于是,哥哥戴上手套开始捡拾骨骸,捡出的骨骸用布遮盖住,放进一个袋子里,再用红布包裹好,尸骨由哥哥捧着离开坟地。

骨骼被陆续递上来,在缎子被上整齐摆好,头是头,胳膊是胳膊,腿是腿,这是父亲现在的样子,当然他不会知道。

骨骸迁到新的坟地后,家人先把棺椁用白纸糊好,絮上雪白的棉花,然后把骨骸放进去,哥哥嘴里不停地说,搬新家了。

一切准备就绪,一位老人按照老家的风俗,做了一些我看不懂的仪式,随后,老人从新的坟坑中上来,我们拿着铁锹开始填土。一锨锨下去,在我的眼前,渐渐隆起一个小小的土堆,这就是父亲的新居。

  

我们神色肃然,看着孩子们认真而专注的神情,心里很得欣慰,那是一个家族力量的传承。那边,几个年轻人在和水泥立碑。沉重的碑,是帮忙的乡亲用架子车拉过来的。

等一切的程序进行完之后,哥哥静静地站在新坟前,默默地祷告,随后向帮忙的人派发了香烟,并说了一些感激的话,就离开了。

为父亲“迁坟”记

这就是迁坟的过程,是我今生第一次经历,也许是最后一次经历。下次再看望父亲,就要在他的“新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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