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忽視的“癌痛”是個痛苦話題

近年來,多位公眾人物被癌症奪走了生命。追悼、嘆息之餘,抗癌話題又一次成為大眾關注的焦點。實際上,對於癌症,在疾病本身之外,人們對癌症所引發的疼痛也遠遠瞭解不夠。因為患者、家屬以及基層醫院對癌痛的忽略,中國很多中晚期癌症患者仍無時無刻不在承受這劇烈疼痛的折磨。在一些專家看來,鎮痛治療不僅是一個醫學問題,更是人文關懷和社會問題。

被忽視的“癌痛”是個痛苦話題

“癌痛已經是一種疾病”

從2016年春天開始,每到夜裡10點,天津退休幹部汪剛的家裡都會迎來四個小夥子。他們是汪剛的親戚與晚輩,都是20多歲,年輕力壯。一聽到汪剛喊疼,四個人就會死死抓住痛得滿頭大汗的他。直到兩三個小時過去,疼痛漸息。

62歲的汪剛是腎癌晚期患者。他的腫瘤病灶增生,壓迫腰椎神經,下半身漸有劇痛。疼痛發作不規律,時長時短,多在夜裡來襲。

“他剛來的時候,都快截癱了,走路都困難。”汪剛的主治醫師、天津市腫瘤醫院疼痛科主任醫師王昆說。行醫14年來,他見過各式被癌痛折磨的患者:歪著脖子的,躬身捂腹的,渾身冷汗的。還有嚴重到下身截癱者,躺在擔架上被送到病房,卻無法讓人抬上病床,只有掙扎著自己爬,“只要稍微一碰,他就喊疼”。

這些都是癌痛患者。癌痛,即癌症疼痛。數據顯示,中國每年新發約380萬癌症患者,其中約62%伴有疼痛,在中晚期癌症患者中,該比例高達80%。隨著病情加重,癌細胞向骨骼、神經及內臟等組織擴散轉移,晚期患者會成片乃至全身疼痛,無法進食、睡覺,連喘氣和翻身都成了奢侈。“癌痛已經是一種‘疾病’了。”王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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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給我來一針”

疼痛有10個等級的劃分,多數中晚期癌症患者的評級可達到7級以上。王昆的科室有26張病床,躺著的基本是7級疼痛以上的。躺在病床上的汪剛,被問及最疼有多疼時,他毫不猶豫地脫口而出:“10級!”

“很多患者,真是痛不欲生。”李萍萍是北京大學腫瘤醫院疼痛與症狀控制多學科協作組首席專家。她多年從事疼痛控制,見過許多患者痛得想要自殺。“不管是用什麼方式,我們都見過。”她說,“疼痛如果不控制,患者很難繼續接受治療,或者乾脆放棄治療。”

77歲的李海蓉是肺癌晚期骨轉移患者,2008年發現腫瘤以來,她已生存10年,屬肺癌患者中的長壽者。即便如此,時而襲來的肩疼、脊椎疼仍每日折磨她:晚上不能躺下,只有靠枕頭墊背坐睡,“能睡3小時就感恩戴德了”;哪怕是大夏天,睡前和醒後,她的第一件事都是用熱水燙肩膀,維持高體溫,“熱點會好受些”。來天津市腫瘤醫院的疼痛門診就診前,她曾問醫生:“有沒有那種藥……請給我來一針,讓我沒有痛苦地離開。”

類似的患者,王昆也見過不少。在他看來,無論是在綜合醫院還是腫瘤專科醫院,其實鎮痛治療門檻不高、手段趨於成熟,治療有效率可達70%~90%。但問題在於,目前很多人無此意識。“等送到我這兒,已不可收拾了,這是最常見的。”王昆說。有研究顯示,約70%的癌痛患者並未接受規範化除痛治療,在默默忍痛。

王雲在北京腫瘤醫院中西醫結合科暨老年腫瘤科做了20多年疼痛護士。查房時,她被患者問得最多的就是:“你老問我疼不疼幹嘛?趕緊給我治病啊!”她管理的病房內,30張病床約有一半是癌痛患者。多年以來,這裡都十分安靜,很多患者疼得滿頭大汗、蜷縮一團,卻一聲不吭,只是讓加緊治腫瘤。王雲有時會感慨:“中國人咋就那麼能忍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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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吃不行,少吃可以”

陸軍總醫院腫瘤科副主任醫師劉慧龍說,癌痛也分為很多種,因腫瘤擴散直接導致的疼痛是其最主流,此外抗腫瘤治療而導致的疼痛也在其內,比如化療、放療等引起的疼痛。而無論是哪種疼痛,都是越早治療越好。而多數情況下,以藥物治療為主的鎮痛治療,與正常抗腫瘤治療並不衝突。

上世紀90年代起,中國開始推動癌痛“三階梯”止痛治療,即根據癌痛的輕、中、重度等級,選擇相應強度和療效的止痛藥。當疼痛達到中度及以上時,就可根據病情使用阿片類藥物。阿片類藥物的重要成分是為人熟知的嗎啡,另一個更廣為人知的名字則是鴉片。

基於對成癮和副作用的恐懼,很多患者都表現出對阿片類止痛藥的抗拒。2015年,因為對患者使用嗎啡,陸軍總醫院腫瘤科醫生張建偉甚至被家屬告上法庭,案件審理兩年,引發醫學界廣泛關注,最後醫生勝訴。

李海蓉也有類似的恐懼。王昆給她開的嗎啡,要求一天三片,她只吃一片,最多兩片。如果肩部還疼,她就忍著。她當時看了藥物說明書後問王昆:“能不吃嗎?”王昆說:“不吃不行,少吃可以。”

王昆十分無奈。他說,經過多年宣傳,很多患者已不抗拒阿片類藥物了,但關鍵是增量上不去,“只要一上增量,他們就怕成癮”。多年臨床經驗告訴他,阿片類藥物的確可能有頭暈、噁心、便秘等副作用,但規範化應用下,醫源性成癮可能性很小。劉慧龍對此表示認同,“使用嗎啡止痛成癮概率在萬分之五以下,比出車禍的概率還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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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藥物並非萬能,王昆和李萍萍認為,這是“三階梯”的一個侷限。當藥物不靈時,就需介入治療,採用更專業的包括神經損毀性手術、射頻消融術、粒子植入等干預性治療措施。

劉慧龍說,如果藥物不靈,需要鎮痛泵甚至介入治療時,他們會建議患者去疼痛科進行更強力的鎮痛,“畢竟我們是所綜合醫院”。不過,儘管原衛生部在2011年就印發了《癌症疼痛診療規範》,推廣癌痛規範病房項目,但目前,國內腫瘤專科醫院中,專門的疼痛科仍不多見。包括復旦大學、中山大學附屬腫瘤醫院在內的全國五大腫瘤專科醫院中,只有天津市腫瘤醫院專設了疼痛科,擁有獨立病房。

在天津市腫瘤醫院,由於收治了很多晚期癌症患者,目前的疼痛科收入偏低,也面臨人才培養和引進的難題。因為在患者臨終階段,很多鎮痛技術都用不上了,只有簡單吃藥鎮痛,讓患者走得不那麼痛苦。“很多時候這是患者臨終前能做的唯一治療。”王昆說。

“姑息鎮痛,解放的不僅有患者,也有家屬。”王昆說,家屬如果看見患者痛苦離世時,可能會留下一輩子的心理陰影。事實上,作為患者,汪剛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即便疼痛,他也不願在家人面前表現得那麼明顯。他還想著跟親友一起出門遊玩拍照,再給自己辦一個攝影展,將作品結集成冊出版。接受媒體採訪這天,他家人都沒在身邊,他自己花了每天200元的價格僱了一位男護工照顧起居,負責吃喝拉撒睡等。前一天,女婿來病房看過他,問他是否還疼,汪剛笑了笑說:“沒事兒,我還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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