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琳散文欣赏:闲话做饭

有一位伟人曾经在家乡办报纸,其中有一篇文章中写道“世上什么事情最重要?吃饭最重要!”伟人的言论自然是振聋发聩、高屋建瓴。不过倒是说出来一个最普遍的道理,民以食为天。吃饭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其他的都是扯淡。

中国人见面最常用的问候是“吃了吗?”,可见吃,在中国人心目中的地位之高、分量之重。吃,有三层含义。第一能吃,面对二百道菜,却没有食欲的老佛爷,绝对是不开心的。第二会吃,油煎松仁,爆炒鱼子,这不仅是暴殄天物,简直是罪过。第三会做,想吃的时候,开火做饭,三下五除二美食上桌,这种快乐旁人难以理解。

所以,能吃会吃,而且会做,绝对是一种福气。中国文人中能吃、会吃的大有人在,可会做的就不多了。文人嘛,总要多一份清高,“君子远庖厨”的古训自然是恪守不渝,所以文人不会做饭,从理论层面上是说的过去的。

但是,话又说回来,文人不会做可会吃。梁实秋先生就算是一个会吃的文人。老北京的酸梅汤、户部街的酱羊肉、砂锅居的猪肉宴、东来顺的涮羊肉,母亲亲自下厨房做的鱼丸、酥酪,朋友家厨房端出来的萝卜炖排骨,以及路边贫民馆子的烤肉啊、爆肚啊、炒肝啊、烙饼啊,在梁老师的笔下活色生香。其实啊,那不过是一味北京人平常的小菜,人人能吃,家家会做只是在梁老师的文章中却多了几分清雅、多了几分情趣。

梁实秋先生的小品文接续了明清散文的传统并有很大突破,读梁老的文章,会发现谈吃的文章绝对占了不小的比重。会吃,必然会做。据说梁老的手艺不错,客居青岛,依然不忘记从北京带来烤肉的“支子”,用老北京的烤肉招待青岛的朋友。我曾到青岛专门寻访过梁实秋先生的故居,青松如盖、碧草如茵,简直是人间天堂。梁老师面海而居、高朋满座、大啖烤肉、不亦快哉,其快,给个皇帝也不换。

不过说到做饭,名气最大的要数汪曾祺。他在《做饭》一文中写道“我不会做什么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竟会弄得名闻海峡两岸。”透过文章都能感受到汪老头自豪感溢于言表。其实很多吃过汪曾祺做的饭的作家都说,汪老的饭菜质量和他的文章一样,新意层出不穷,风格清丽绝俗。美国作家聂华苓曾经在汪老家吃过一顿饭,主菜是淮扬名菜煮干丝,聂华苓吃的非常开心,最后端起大碗连碗底的汤汁都喝光了。

汪老说“做菜要有想象力,爱捉摸,如苏东坡所说:“忽出新意”;要多实践,学做一样菜总得失败几次,方能得其要领。”可以说汪曾祺做饭是富有想象力的,来人待客,他总会上一些自己琢磨出来的新菜,塞肉回锅油条啊、包谷炒肉啊、烧小萝卜啊,一顿饭吃下来宾主尽欢。

除去菜系的分类,中国菜大致可分为皇家菜、官府宴和家常菜,汪老的菜按照这个标准来分可划归为家常菜。不过他的菜中多了几分文人的雅趣。评论家说,汪老是中国最后一个士大夫,这话我同意,汪老的文章也好、小菜也好总是保留着一股子味道,什么味道呢?我觉得这是传统的文人情趣,家常的味道,是中国人精神中最宝贵的东西。

我辈当然无缘吃到汪老的小菜,但是透过他的文章,依旧可以寻觅到他在文字背后的那种气质和禀赋,这是一种来源于生活的气质。

清代袁枚算是会吃的人,他不但会吃,还写了一本《随园食单》。不过在我看来,这份《食单》中的菜基本上他都不会做。袁枚是那种风流才子。小小的随园也是十步一亭、五步一景。袁子才带着女弟子吟风弄月,不亦快哉,他应该不屑于下厨房、调鼎鼐。《随园食单》中的菜用今天的视角来看,大都不神秘,无非是荤油炒青菜、清水煮肥肉、生姜蒸螃蟹和肉汤下挂面。不过最是家常的味道,最见功底,袁枚不算是美食的实践者,最多算一个美食家,一个美食鉴赏家。

苏东坡做菜讲究“忽出新意”。东坡先生不仅诗书画三绝,连做饭吃菜也是一绝。谪居岭南,不敢与达官贵人抢购羊肉,就买些剩下的羊骨头,小火慢炙,撒上白酒青盐,也能吃出螃蟹的味道。

苏东坡的菜谱上,最出名的不是烤羊肉,而是他的东坡肘子、东坡肉。据说东坡肉是他在杭州为官的时候发明的,本来就是为了犒劳修建苏堤民工而作,一来二去竟然也可以上得厅堂,所以东坡肉也算是一道贫民菜。

文献记载,苏东坡吃的最好的猪肉是在黄州。黄州的猪肉不仅好吃,而且可以吃出灵感来。细读东坡诗文,他一生最好的作品绝对出自黄州。他在黄州的《猪肉颂》中写道:“净洗铛,少著水,柴头罨烟焰不起。待他自熟莫催他,火候足时他自美。黄州好猪肉,价贱如泥土。贵者不肯吃,贫者不解煮,早晨起来打两碗,饱得自家君莫管。”

笔者有幸在黄州吃过东坡肉,大盘肉上桌,薄皮嫩肉,色泽红亮,味醇汁浓,酥烂而形不碎,香糯而不腻口,再加两外白米饭,一碟小菜,顷刻入腹,意犹未尽。

回家再读《黄州猪肉颂》,依旧是满口生香。在家待客,我倒是愿意用东坡肉待客,小火慢炖,少水多酒,肉香酒香引人入胜。

我参加过不少宴席,不过这样的宴席吃的不开心,额头出不了汗,这样的饭吃的提心吊胆,怪不得现代人喜欢把宴席叫做饭局。因饭而成居,这样的饭,咋能吃的痛快,吃的开心。

作为平头百姓,要想会吃就必须会做。三五好友上门,自己下厨做几个小菜,喝几杯小酒,也是一件乐事。我辈平民,整日介忙碌着油盐酱醋,操持着锅碗瓢盆,吃的是最家常的味道,招待的也是最知心的朋友。

不过,在我看来,做饭待客,要遵守三个原则。

第一、省钱,海参鲍刺,没吃过也吃不起,所以不去想它,我倒愿意凉拌一盘小菠菜,炸上一盘花生米,炒上三五个应季的时蔬,切上一盘酱牛肉,喝上二两老白干,这种快乐是家常的快乐,是平民的快乐。

第二、省事。这一点,我非常赞同汪曾祺先生的观点。朋友来了挽起衣袖下厨房,一边调和着油盐酱醋,一边和朋友谈笑风生,这顿酒才能喝的开心痛快。为了一顿饭手忙脚乱、狼狈不堪,这酒,不喝也罢。

第三、创新,随便在一个小餐厅就能吃到的小菜,就不要拿出来招待朋友了。我做菜倒是讲究创新,浓茶熬稀饭,瘦肉炒酸菜黄豆,剩面条做酥饼,恐怕没几个像我这样干的。不过朋友们喜欢,自己满意,这也就行了。

吃饭嘛,总得有几分家的味道,家常小炒、灯火可亲、好友相聚、草草杯盘,这就是我想做的饭,也是想吃的饭。(孙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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