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學生考了多少分？”“達到各精熟度水平的學生比例佔多少？”“我們在國際上處於什麼位置？”等，都是PISA結果出來後，大家爭相詢問的焦點話題。在中國四省市（北京、上海、江蘇、浙江）PISA成績取得第一的當下，我們還有哪些潛在隱憂值得思索？除成績之外，PISA還能為中國教育帶來了什麼？對此，記者與 香港中文大學教育心理學講座教授，經合組織PISA策略委員會、技術顧問委員會及問卷設計專家委員會委員侯傑泰展開了對話。
01 成績卓越毋庸置疑
記者：PISA測試的目的是什麼？
侯傑泰：作為教育系統“體檢”的PISA測試，自2000年開始，OECD（經合組織）每三年舉辦一次，旨在評估各國15歲學生分析和應用知識的能力。舉例來說，瑞典與芬蘭在地理位置上相鄰，很多人想當然地認為，兩國教育質量應相差不大。然而，根據PISA“體檢報告”結果，芬蘭學生的表現名列前茅，瑞典的結果則令其沮喪，但報告也促進了瑞典的教育改革。
再說一個例子。大家可能認為，教育投入多多益善，有了經費就萬事大吉？但根據PISA分析報告，對一個學生從6歲到15歲的累計教育經費若低於5萬美元，則投入越多，學生成績越好；但當教育投入高於5萬美元，卻發現經費投入並未帶來學生成績的相應提升。因此，在確保一定教育投入的前提下，如何改善教育系統成為問題關鍵。
記者：如何看待中國在PISA測試取得的成績？
侯傑泰：2009年，上海參加PISA測試後，北京、江蘇、廣東、浙江四省市曾先後參加，成績基本都甚為優異，令世界矚目。尤其是數學和科學成績，常高出第二名數十分，而其他國家（地區）之間往往只是數分的差距。有人會認為，這是因為代表我國大陸地區參測的是一些經濟發展水平較高的省市。事實上，諸如美國馬薩諸塞州、北卡羅來納州這些個別地區也有參加PISA測試，未見其在世界名列前茅。
02 學生情緒健康需關注 不願從事科學相關職業是危機
記者：優異成績的背後，我們可以看出什麼隱憂或危機？
侯傑泰：學生情緒健康備受關注。雖然亞洲學生成績普遍較好，但他們常因不愉快等而備受詬病。從PISA數據來看，京滬蘇浙學生的正向情緒，高於OECD平均水平，也高於芬蘭、愛沙尼亞、中國澳門、中國香港 等高學業表現的國家（地區）。在負向情緒上，雖然四省市學生對失敗的恐懼高於芬蘭和愛沙尼亞，但遠低於中國香港、中國澳門及新加坡。
數據也告訴我們，在學校內部，學生情緒健康程度差異甚大，即世界各地每所學校內都有情緒健康較好和較差的學生。僅憑數據的平均分就認為某一國家、地區或學校有更多情緒健康較差的學生，是未能充分了解數據的含義與啟示。每所學校內皆存在過分緊張及焦慮的學生，這值得所有國家和地區的教師、家長關注。京滬蘇浙亦不例外。
更值得注意的是，學生不願從事科學相關職業是危機。PISA2015調查結果顯示，京滬蘇粵僅有16.8%的學生希望從事科學類事業，雖然一些西方國家如芬蘭（17.0%）、德國（15.3%）也較低，但我國四省市在72個參測國家（地區）中排名靠後。相較而言，雖然美國學生成績不高，但有38%的學生希望從事科學類工作，英國、新加坡、加拿大也分別有29%、28%、34%。全球都在強調STEM（科學、技術、工程、數學）的重要性，我國大陸中小學在這方面還有一定差距。
記者：學生的學習時間，是目前大家頗為關注的一個問題。對此，你如何看？
侯傑泰：的確，學生學習時間過長，也是我國大陸值得關注的問題之一。PISA2015數據顯示，各個國家和地區的校內上課時間相差較少，但京滬蘇粵學生課外學習時間很長。若以學習效率計算（即每小時學生能換取多少分），京滬蘇粵的排名將由榜首跌至倒數三分之一，學生的學習時間過多，但回報低。學習效率最高的是芬蘭學生，花費最少時間卻得到最高回報。
03 推廣閱讀刻不容緩 兼顧地區內教育公平
記者：未來，我們還能從哪些方面著手發力？
侯傑泰：閱讀的重要性毋庸置疑，就算在電子化時代，家庭藏書數量在中西發達國家或地區仍是一個衡量學生閱讀習慣的有效指標。值得思考的是，數據顯示，在中西國家或地區，學生成績越好反而更少使用電子閱讀器。以家庭藏書量來看，京滬蘇浙的家庭藏書數量在100本以上的比例為36%，與其他亞洲國家或地區相差不大，比中國
香港（27%）、中國澳門（20%）更好，但仍低於一些高學業表現的西方國家（40%-43%）。PISA數據印證了國家推動廣泛閱讀的重要性。在電子化時代，通過電子書推動廣泛閱讀看似合理，但電子書的效果及使用習慣尚需進一步研究。利用校內圖書館借閱紙質圖書等方法仍值得借鑑及推廣。
記者：在教育公平與質量方面，你有何建議？
侯傑泰：這是另一個值得關注的問題。我們在短時間內大幅提升落後地區學生入學率的同時，仍能保持高質量教育，這一教育成就令世界矚目。根據PISA測試報告，未來除了繼續幫助經濟落後地區改善教育質量以達至全國不同地區教育公平外，我們可關注經濟水平較高地區內的教育公平。也就是說，即使這些地區較富裕，學校仍有必要提供足夠甚至更多支持，讓地區內家庭較貧困學生，不會因為家境妨礙學習成就。PISA數據讓我們看到，較富裕的京滬蘇浙地區內的教育公平狀況仍有改善空間，我們鼓勵將不同能力及家庭背景的學生放在同一學校共同接受教育（如芬蘭），這樣能提高學業成就，改善教育公平。
（本報記者 晉浩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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