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让他们在一起——溥仪与婉容及谭玉龄合葬始末

那是2002年的8月,我和我大爷爱新觉罗·毓嶦(实际上毓嶦是我爷爷爱新觉罗·溥伟的第七子,应该叫七大爷才对,只是比他大的几位大爷早已不在人世,所以我一直称他为大爷)去吉林长春伪皇宫博物院拍片子。老爷子去过好几次了,这次是特意为了配合我拍片故地重游的。上午拍完了重要的内容,下午趁大爷休息的时候,我在伪皇宫四处走动着补拍一些空镜头,碰巧遇到了伪皇宫文物管理处的张主任,于是停下来寒暄了几句。

毫无来由地,张主任突然跟我说起了谭玉龄的骨灰存放问题。他的意思是让我找溥仪的直系亲属商量一下怎样更妥善地安置谭玉龄的骨灰,否则在伪皇宫的文物库房里搁着也不是长久之计;张主任说这不是伪皇宫管理处的意见,而是他们几个老哥们儿瞧着谭玉龄可怜,如此长时间都不曾入土着实令人不忍,所以才让我给家属传个话。张主任还主动带着我到了库房。

我要让他们在一起——溥仪与婉容及谭玉龄合葬始末

原谅我不能打开给你们看,让我们一起心疼一次可怜的祥贵人吧

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人类的骨灰。温婉可人的“祥贵人”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出现在我面前。那瞬间的冲击力让我几乎晕厥,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我的心被伤着了,此后的几年里我都没有办法平复下来。当时我的心中一片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异常清晰:无论如何,一定要“让他们在一起”。

我要让他们在一起——溥仪与婉容及谭玉龄合葬始末

谭玉龄生前最喜欢君子兰,撷一束献给她

世间本无偶然。也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此时的谭玉龄离开人世整整一个甲子。

从长春回北京的路上,我和大爷说了张主任让我带话的事儿,我大爷让我去找溥仪同父异母的弟弟溥任(我叫他四爷爷)商量,毕竟溥任才是溥仪的直系亲属,应该由他出面牵头、大爷协办、我跑腿才是正理儿,我听着有道理,就去找溥任的长子毓嶂汇报。

我向金区长(按家族论我应该叫毓嶂大叔,但是我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他是崇文区的副区长,因为工作关系我称呼他为金区长,一直到今天我仍然这样称呼他)汇报后,金区长对此非常重视,答应我第二天下午亲自去他父亲溥任那里商量此事。

那天是2002年9月10日,我上午就到了溥任的家里。因为这些年拍片子的缘故我和他们都很熟悉了,先拍了些老两口的日常生活,10点半的时候四爷爷要出去交电费,他不愿意我跟着拍,我就留在家里和四太太(张茂滢)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天,若不是两个月前我跟着他们去四太太的外国亲戚家,曾见过她用流利的英语和对方交谈,我简直无法把北大的高材生和眼前这位毫不起眼的平凡老太太联系起来。

半个小时后四爷爷回来了,很高兴地说电费交完了,他是骑车去的,刚才四太太还跟我说担心他的耳朵背,骑车危险。

下午两点毓嶂来了,和他父亲溥任商量如何安置谭玉龄的骨灰。毓嶂担任着政协和民委的领导工作,考虑问题比较周到,不能像我们那样随心所欲,完全没顾忌。

毓嶂先是主张谭玉龄应该留在长春,因为那里是她生活和故去的地方,他说:溥仪现葬在华龙陵园,那里毕竟是私人开的,当时李淑贤把溥仪的骨灰从八宝山迁过去家族的人都反对,现在要把谭玉龄也迁进去不是等于我们家族认可了李淑贤的行为吗?

我要让他们在一起——溥仪与婉容及谭玉龄合葬始末

1980年5月29日全国政协给溥仪补开的追悼会现场

我要让他们在一起——溥仪与婉容及谭玉龄合葬始末

1995年李淑贤不顾家族反对将溥仪的骨灰移葬至华龙陵园

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表示不同意把谭玉龄留在长春。当时我想法非常简单,只考虑如何让谭玉龄和溥仪团聚,其他的都不管,这是当我和祥贵人“面对面”时,我在心底给她的承诺。幸得四爷爷溥任也主张让谭玉龄与溥仪合葬,他的意见是溥仪葬入华龙陵园已是既成事实,那就让他们在那里团聚吧,把溥仪迁出来也不现实。所以就这样初步形成了决议,把谭玉龄的骨灰带回北京和溥仪合葬。

我要让他们在一起——溥仪与婉容及谭玉龄合葬始末

四爷爷溥任和毓嶂叔商量谭玉龄骨灰的安置

可是谁来经办呢?四爷爷年事已高,毓嶂公务繁忙,我又资历甚浅,我大爷作为恭王府的人又不便插手醇王府的事情,如果是毓喦在世尚可由他来主办此事,因为溥仪曾托付他保管谭玉龄的骨灰,谭玉龄的骨灰也曾经存放在毓喦家多年。

当年,谭玉龄的骨灰辗转到了北京溥仪的族弟溥修家中,1957年毓喦回到北京,骨灰就转由他保管。溥仪1959年特赦回到北京,毓喦就把骨灰还给了溥仪。

溥仪那时是单身,就把骨灰放在自己在全国政协的宿舍里。1962年溥仪娶了李淑贤。李淑贤知道溥仪深爱这位祥贵人,就借口晚上做噩梦,让溥仪把谭玉龄骨灰从家里请出去。溥仪无奈只好又找到毓喦,说你大婶儿害怕,这骨灰还是你继续替我保存着吧!只是这一次,骨灰罐里多了溥仪自己的指甲和头发。正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指甲取自双手表示手足之情,头发发丝代表结发之意,虽然溥仪和谭玉龄并无夫妻之实,这也算是溥仪对谭玉龄最深情的表白了。

那时毓喦还在扫大街,他和夫人把骨灰放在家里,家里实在太小搁不下,就把骨灰放在房子外面的过道里,上面扣一个纸箱子以防外人看到。后来街道委员会来检查卫生防火设施,过道里不让放东西,两口子就上班出门搬进来,下班回家再搬出去。毓喦夫人形容毓喦就是愚忠,难怪溥仪在苏联时认他做干儿子呢,这位二大爷就是个老实人。

后来文革期间毓喦被清出了北京,临走时就把谭玉龄骨灰埋在了老房子的墙根底下。到了1980年代时,毓喦夫妇平反回到北京,把骨灰罐又挖了出来,跟政协打报告说明情况。政协很理解,批准将谭玉龄骨灰和溥仪的骨灰一起放在八宝山公墓。但是李淑贤知道了大闹,说什么也不干,毓喦夫妇只能又把骨灰带回家保存起来。

一直到1990年代,长春欲建伪皇宫博物院,毓喦夫妇想着谭玉龄骨灰放在自己家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就和伪皇宫管理处商量把骨灰转给长春伪皇宫保管。伪皇宫管理处也许诺给谭玉龄在伪皇宫的花园里修建一个小陵园,供游人瞻仰。后来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这个许诺一直没有兑现,谭玉龄的骨灰也就在库房里一放就是十几年。

现在,回到我们当时面临的难题:上哪儿去找一个合适的人选呢?长辈们心里都没了主意,更何况那时对家族情况还不甚了解的我呢?

无奈之下,这件事就暂时悬置起来。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一边完成单位的工作,一边继续拍着家族的故事。我在心中不断祈祷,希望老天让我们在等待的人早些出现,好让我早些实现自己的承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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